“艳姬,出来!”一声命令飘散在风中,青童脸色不佳在站在冰冷的夜里,盯着艳姬刚消失的地方。他可没耐性再天天晚上跟她耗下去。黑暗中,除了被风吹动的草木和闪着白光的湖面,皆是一片寂静。青童心情更差,“我没有多少耐性。你故意引我出来,天天在这花园绕来绕去,你不无聊吗?”
“不无聊,有趣得很。”艳姬媚笑地说,盈盈从暗处出来。
“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舒舒?”
“难道你心里想着她,我做的一切,就全是因为她了吗?”艳姬打趣道,理了理衣袖,“我可是忙着做别的事。”
“什么事?”
“这可不能告诉你。”艳姬笑道,看他冷下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告诉你也可以。是为了宫里的一样东西,只是个传说,说这宫里有块宝玉,能压住身上灵气,不管是妖是仙,有了此玉,跟凡人无二,就算是照妖镜也分辨不出。这是妖界很久之前有人说的,也不知真假,我也是忽然想起,晚上出来找找。”
“你只在花园这边找,难道那玉在这附近?”
“你不觉得那个皇后很可疑吗?”她挑眉道,“那玉我得不到也就算了,对我也没什么用处。舒舒就不同了,若她遮住身上的灵气,变得跟凡人一样,她体内的邪气说不定也能被镇住。”
青童沉眉思索,忽然冷笑,“如果在岛上,你怎么不去拿,定是你拿不到吧。”
艳姬耸耸肩,“的确。那岛下了很强的封印,我法力不够,不能进去。”
“你法术还不够?”青童打量了她一眼,“连你进不去的地方,其他妖物更加进不去。施法封印的人,看来法力不低。你进不去,就想我进去替你拿,你倒是会想。”
“我怎么会这么想,论法力,我也比不过你,怎么能从你手上把玉抢过来。”
“狡诈如你,有的会是办法。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何必自寻烦恼,替自己弄个麻烦回来。”
“难道你不想为了舒舒把玉取来。”
“她用不着。”她体内另一个舒舒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
“可是她体内的阴气还在,不是吗?”
“这也用不着你费心。”他就算真的想拿,也不会让她发现。
“小气神仙。”艳姬骂了一句,隐没在黑夜中,却没有往宫里走。
青童继续站在冷风中,既然她说了自己的目的,他心里也有底,虽然她的话也不能全信。艳姬说的玉,倒真有这个传说,是很久之前的事,现在那玉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她也是到了宫里,偶尔想起了,便想有时候去找找,正好晚上要引青童离开,便顺便去找玉。同是女人,她很猜想舒舒知道瑜书有了三个女人之后,一定会做些什么。碰到这样的事,有些女人会逼自己去面对,看个究竟,痛到死心;有些女人会假装没事发生,一直逃避,其实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舒舒会是后者,因为她还不懂离开的痛苦,就算真的让她知道瑜书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也不会离开。并不是她具备了世上女子的三从四德,是她的一根筋不让她离开。她体内的邪气,以前曾无意识的杀人,现在是不是也能有意识地除去她看不顺眼的人,在她意识不清也就是自制力最弱的时候。
她很期待她的表现。
伤害别人的事,舒舒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做,等看到有人倒下去,她才发现,有件事她控制不了自己。瑜书动摇的目光,令她觉得难过,是不是现在她的存在,已经成为他的痛苦了呢。为了他,她可以变成坏人,这种念头一说出口,自己也觉得诧异。
“今天,我先回去了。”她说,走了门口,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你让她也离开。我不准。总之,我是不会从你身边离开的。”
这样带着孩子气霸道的话,他不知道是应该欣喜还是觉得麻烦。当温暖太过烫人,他是不是要丢开。冬季很长,夜很冷,他还丢不开,这份烫手的温暖。
回到寝宫,舒舒像往常一样躺在瑾泽身边。回想瑜书说的话,她因为别的女人出现在瑜书身边的难过,瑾泽也有。细细打量他的眼眉,她努力回想最近他的表情,却淡淡的,只有一个轮廓。她并没有好好看着他,连一开始想带他从这里离开的心思也没有了。不再觉得宫里的人都是坏人,也不觉得住在宫里有什么不好,她甚至想这样跟瑜书一直住在宫里。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呢,她想。
“你对我真好。”第二天,当瑾泽替她夹菜时,她这样说。
瑾泽微愣,不知她突然这样说,同样的事,他不是天天在做。“想到出宫,很开心是吗?”
舒舒低下头,没有出声,长久才怯怯地说,“我不想出宫。”现在的她,不想从瑜书身边离开。
“反正瑜书也病着,我们离开几日,也没有什么关系。”
“跟他没有关系,”她低声说,脸上却涨红了,“我就是不想出宫罢了。”
“这事也不急。今天朕带你先去宫外街上逛逛,晚上便回来。听说城北来了一个卖艺的,唱得小曲可好听了。”
舒舒想起在将军府时,也曾出去听过小曲,心里有些动摇,想要再去听一次。瑾泽看她没有拒绝,便笑着吩咐小安子,“去准备吧。”
“是,皇上。”
“用过膳,你也换身简单的衣服。”
“嗯。”她点头。其实换衣服这种事,并不是她在做,衣服是宫女选好放在那里,什么样式什么花色,都是艳姬在管,她从不过问。
“我帮你换个发式,免得太引人注目。”没人的时候,艳姬说话很随便,有人在的时候,她多半不说话。宫里的那套规矩,她好像很讨厌。
“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呆在宫里,你觉得闷吗?”舒舒小心问,在梳妆盒里把玩各种精致的首饰。
“有什么可闷的,日子不就是这个样子。过了千年,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如果我要出宫还不容易。就是怕被天剑门的人缠上,惹得一身麻烦。”
“你是不想见将军吗,因为他曾经想杀你。”
“他?”艳姬冷笑一声,“总有一天,要让他尝尝我的手段。不过,他想杀我,倒也不奇怪。世人都是排斥异类的,你见哪个人会跟妖混在一起。你应该庆幸自己现在是凡人,就算你是仙,世人也不一定会接受。他们会更惧怕你,更远离你。”
“总是有人会跟妖在一起的,我听过很多故事,人和妖很相爱。我记得有一个鲤鱼精,为了心爱的人褪去鳞片化成人,两人幸福地在一起了。”
“你觉得幸福吗?”艳姬不屑地说,“褪去鳞片化成人形,你知道是消耗多少体力,哪怕她真的成人了,寿命也会比一般人短。最可气的是她爱的人,明知她化成人形会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跟她一起为妖呢,人要成为妖物,是妖要变成人容易得多了。”
“因为妖……”她想说妖不好,想到艳姬也是妖,便没有说下去。
艳姬知道她的意思,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听的那些都是人说的故事,要是妖的下场不好,看客也是叹息一声罢了。但是在我们妖界,这般蠢的妖,不如让我们吃了,给我们增加功力。我记得有个曾有个蛇妖,最是蠢笨。她恋上了一个凡人,两个开开心心地成了夫妻,后来那人知道她的妖,便想逃走。蛇妖很痴情,说自己一定不会伤害他,求着他留下来。过了一阵子,那人恋上了另一个女子,就推说她是妖,把蛇妖休弃。蛇妖仍不死心,呆在他家附近,等着他回心转意。他后来倒是去找了她几次,一次是不够钱作聘,求她施法,这就是罢了;一次是城里有人看中了她,让男子去当说客,他竟然真去了,蛇妖虽然伤心,但是还是找了另一只妖化成她的样子嫁过去当小妾,让那小妖一个月后装得病死了脱身。过了几年,男人现在的妻子也知道他在外面有个前妻还有瓜葛,她闹上门去,男人只在边上看着她骂,也不相帮,还推说是蛇妖一直纠缠。他倒是忘记了她是妖,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他们。最后,蛇妖没法子,就搬到了山上,还是每日等着,希望男人会回来。终于有一天,男人回来了,还说了许多甜蜜的话。蛇妖料想他定有所求,只是没想到他这般狠心,是来要她的命。因为他的妻子病了,传说要用蛇胆入药,他就来杀她,想要她的胆。她是彻底地灰了心,却也晚了,他在药中下了雄黄,她想要反抗也没有办法。只能生生看着他动手,狠心取走了她的胆。蛇妖到底是有些道行,被取了蛇胆,还不至于马上死。她叫来了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妹,让血肉灵力让给她。小蛇妖吃了她之后,便下山替她报了仇。她也不怜悯她,只气前面劝了她那么多次,她也不听,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后来,小蛇妖也恋上了凡人,总算明白了她当时的心情,不过明白归明白,同样的傻事她才不做。”
“这个才是人与妖相恋的真事。小蛇妖现在也成了一山之主了,我几十年前曾见过她,她说若是没有让出自己蛇胆的打算,还是不要跟人相恋好。对蛇来说,最重要就是蛇胆;对鱼来说,最重要的是身上的鳞片;对我们狐类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身上的皮毛。可笑的是,哪怕是妖舍下了最重要的东西,人还是犹豫不决,东想西想,我想那人若是连沦为妖物的觉悟也没有,大可不必去恋他。舒舒,我知你现在正跟瑜书在一起,你能为他舍弃什么呢,我是看不出来,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倒是有许多,可惜,一件也不会为你丢下的。不过随便你,最后真的到惨死的地步,只需将你的血肉给我,我也会为你报仇。”
舒舒静默地坐着,也无心看那些精美的发钗,眼眶却不知不觉红了。若她是蛇妖,瑜书要用她的胆救他非救不可的女人,她也许是会给他的,虽然会非常非常难过。如果他来要,她会给他;如果他来骗她,也许,便不值得了,虽然让他失望,也会非常非常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