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
若兮一只手拿着银色的晚装包,尽量保持着脚步的平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从容。
“嗨……”
凌司宇依旧站在泳池边的长椅旁,手里还攥着手机。如她所预料的一样,他的脸上弥漫着灿烂的笑容。
“你好……”
若兮走到他的面前,下意识地拉了拉手臂上长长的手套。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为什么她觉得轻柔的晚风会让自己感到些许的寒意呢?
“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她努力笑得自然,轻声说道。
“是啊,很巧,对不对……”
他的眼睛不停地在她脸上徘徊着。
原本,他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可就在见到她的一霎那,他却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怕自己的鲁莽会毁了这意外的惊喜!
所以,他只得用力攥着自己的手机,好似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傻站在那,一时间两条手臂僵硬地有些发麻。
两个人有些奇怪地呆立在彼此面前,双方都想要找些话来说,可是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气氛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那个……我这里有两张酒会的邀请函。原本我是准备一个人去的……当然,要是你没空的话……我是说,如果你有空……也许……”
“我有空!”
没等她说完,他便打断了她支支吾吾的话语。
是啊,他当然有空!否则大晚上他干嘛特意跑来这里?
她微微低下头,抿起嘴巴偷笑着。
“不过,我不知道你说的酒会穿牛仔裤能不能进呢?”
他一只手挠着头,另一只手拉了拉自己身上浅蓝色的牛仔裤,有些尴尬地笑着说道。
他是急急忙忙赶来见她的,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着装。
“我想,应该没问题吧……只是平安夜的娱乐活动而已……”
她耸了耸肩,笑着对他说道。
自己可以只梳着一条麻花辫,他为什么就不能穿牛仔裤呢?
而且若兮已经在心里打好了主意,若是俱乐部不许凌司宇入场,那么自己索性也不去了!能在这样的夜晚意外地见到他,这不已经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最好的圣诞礼物了吗?
“等一下……”
就在她转身向着酒店大门的方向准备动身之时,突然他叫住了她。
凌司宇快步走到酒店的长廊,从一只花瓶里抽出了一支玫瑰。
他回到她的身边,看着她那“自创”的发型皱了皱眉头。
“不管怎么说,你这样的发型都和你的礼服不搭吧!”
他轻轻拉下了她发梢的皮筋,用手指轻柔地理顺她的发丝。
“看来,你没有善待你的头发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玫瑰叼在嘴里,然后双手轻盈灵巧地将她的长发重新整理。
她能感觉到他指尖暖暖的指温,正丝丝渗透进自己的身体,就连那些让自己抓狂的长发也在他的手中变得乖乖听话。
就是这种似有似无,若即若离的温柔让她感到害怕!
她想要靠近它,却害怕那轻如薄雾的幸福感会瞬间崩溃……她想要远离它,却发现自己已经赖上了那迷雾一般的温暖……
一种极具幸福感的恐惧正在迅速包围着她!她不能动,不能说,不能反抗,只能闭上眼睛任其侵袭!
直到……
“好啦!有没有带镜子?你自己看看喜欢吗?”
他的手指终于离开了她。
那一刻,若兮好似一只被捕兽夹夹住,已经奄奄一息的狐狸,在夹子松开的那一瞬间突然恢复了生命力!她庆幸着自己的身体重新又变得灵活起来!
有些慌张地从包里掏出化妆镜,她惊讶地发现,在自己脸颊的右侧多了个精致的发髻,那红色的玫瑰将发髻牢牢固定,艳丽地绽放在她的鬓边!
“你是个天才!”
她由衷地惊叹道!
“你喜欢就好!”
他一边帮她整理着留出来的碎发,一边轻声说道,脸上一如既往带着耀眼的笑容。
“如果你还想在十二点之前赶到Party现场的话,我想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
出租车在俱乐部门前停下,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看得出门口负责接待的女孩尽管对于凌司宇随意的着装很不满意,但是面对他极具亲和力的笑容,还有若兮手中那两张VIP的请柬,她最后只能微笑着说了句:“MerryChristmas!”紧接着将他们两人引进了酒会现场。
结果,凌司宇成为了当晚唯一一个穿着条纹衬衫和牛仔裤到场的来宾!
午夜将至,正是Party气氛正浓的时刻。
若兮一到场便遇到了几位相识的设计师,在与大家的寒暄过程中,昨天刚刚结识的一些朋友也纷纷围绕过来。
凌司宇独自站在离她十几步远的地方,手中端着一杯香槟。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半工作”的环境下见她。他从不知道,她原来是这样一个在业内有着不小知名度的人!
他看着她同身边身着礼服的男男女女周旋,礼貌周到,神情自如。原来,那才是真正的她吗?
有那么一刻,他发现自己是游离于她的世界之外的。他从没有听过她讲笑话!和那些人在一起,她显得是那么的自然,连笑容也变得“年轻”起来!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总说自己“老”呢?”
他一直努力想要填补他和她之间的那些缝隙,而她却总在刻意地拉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他从未和比自己年纪大的女孩交往过,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她之间“安全”的距离,这让他感到着迷,同时也令他手足无措……
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像个笨蛋一样只能在原地等待……
令人手足无措的,抓狂的,幸福的等待……
由于自己“新鲜”的新发型,若兮自然又得到了身边那些设计师们的夸奖!
得意之余,她当然明白这全是拜凌司宇所赐!
她透过人群的间隙,冲着他微微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怎么看都是个年轻貌美的大帅哥呢!笑得让人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即便是躲在角落,他那招牌式的笑容还是太过招摇!明明已经引起不少人的侧目,可是他却依旧还是一脸阳光纯真,外带无邪无辜!
这样的男生根本就是个“祸害”嘛!
她看到他正在和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握手,这里也有他的熟人吗?
紧接着,他被那男人领到另一群人中间,经过介绍,大家的脸上明显摆出了一副“哦,原来是你”的表情!
那边的人大部分应该都是造型设计师吧,若兮在心中暗自揣测着。因为她看到在那些人的身边围绕着好几名身材火辣,面容姣好的模特,她们都身着着性感的礼服,脸上的晚妆造型时尚夸张,那些应该都是设计师们今晚展示的“作品”吧!
年轻美丽的女孩们似乎并不介意凌司宇今晚不合时宜的穿着,她们竞相跟他合影,好像还在交换着电话号码。
果然,美丽的事物总是会相互吸引吧!
同他身边的那些美女相比,自己应该算是典型的“幕后工作者”了!
若兮突然觉得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不是酸溜溜,也没有心痛,而是一种类似无奈的感慨!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她很庆幸再一次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终于,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全场飘起了金色的彩带!
两个人终于有机会脱离了彼此刚才的小团体,再次站在了一起。
身边所有的人都在互相拥抱着,祝福的话语好似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望着脸上挂着笑容不时东张西望的她,凌司宇慢慢张开双臂,轻轻拥住了她。
“圣诞快乐,若兮……”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她的发间还萦绕着玫瑰淡淡的香味。
“圣诞快乐……”
她犹豫了一下,也伸手拥住了他。脸颊轻靠在他的鬓边,她感觉着他的温暖,还有那若有似无的温柔。
接下来是舞会时间。
欢快的圆舞曲回响在四周。
“可以吗?”
凌司宇很绅士地向若兮伸出了右手。
脚下踏着轻快的步伐,两个人滑入舞池。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来C城呢?”
她看着他衬衫上第三颗纽扣,轻声问道。
“原先我还不敢肯定,不过现在我可以很确定,我和你来这里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他小心地配合着她的步伐,笑着回答道。
“我有一个朋友在C城,她邀请我来参加‘草莓时尚节’的展会!”
真的这么巧?
“可是,之前并没有听你提起过啊……”
她将目光转向他衬衫上的条纹,这让她感到有些眼晕。
“她是突然打电话和我说起的。你知道,原本我是想要在周六的时候告诉你的……但是周六的时候你没来……我猜你一定是有要紧的工作在忙吧……我坐的周日晚上的飞机……”
原来,那天晚上电话不通是因为在飞机上的缘故吗?又这么巧?
“公司临时决定要我来的……我坐的周六早上的飞机……”
她终于无法忍受眼前晃来晃去的条纹,将眼睛抬起。
他正低头注视着她小巧的鼻尖,冷不丁的,两双眼睛就这样碰在了一起。
“这么巧……”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她听,此刻他那极具侵蚀性的笑容好似将她与外界隔离,若兮觉得自己仿佛又变成了那只捕兽夹上的狐狸!
忙装作挠痒的样子,她用手挡开了眼前的笑脸。
“呵呵……你渴不渴?我们,到那边喝点东西吧……”
她一边转身,一边在心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她暗自告诫着自己。
吧台里,花式调酒师手中的酒瓶在空中上下翻飞。
这是若兮一直都很喜欢的表演。对于手眼协调性欠佳的她来说,这样的举动很可能会“搞出人命”来!
“给我一杯琴酒!”
若兮对调酒师说道。
“我要一杯‘满天星’!”
凌司宇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满天星?那是什么?”
若兮好奇地问道。她从没有喝过如此奇怪的鸡尾酒。
“那是用琴酒、朗姆酒等等几种不同的酒调配而成的鸡尾酒。因为每种酒的重量不一样,所以在杯子里不会混合。你要不要试试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支在吧台上,托着脑袋笑着看着她。
“好啊,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在若兮和一旁其他人的欢呼和掌声中,调酒师将手中的几种酒做出了极高难度的飞舞动作,而后依次注入面前的两只玻璃杯中。
“两位点的满天星,请慢用!”
隔着晶莹的玻璃杯,若兮发现,在漂浮的冰块之间,几种不同的酒果然没有融合在一起!它们彼此悬浮,虽然同样是透明的,但是却界限分明,晃一晃杯子,液体与冰块之间便会折射出奇妙的层次感,就好像其中蕴含着无数璀璨的星星一样!
“Cheers!”凌司宇笑着举起了酒杯。
第一口下肚,若兮被这甘冽的味道浑身一震!
这味道,也太“火爆”了吧!
“如何?”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他的笑意更深了。
“So—Cool!”
她扬了扬眉毛,又尝了一口。
适应了初入口时的浓烈,后味层次分明!
“这酒很烈的,你可别喝醉了!我可不想像上次一样再被你吐一身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刚开始点的琴酒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还是喝这个吧!”
“切!”
被他提起了曾经的糗事,若兮心中自然是不甘心!
她一把按住了自己面前的杯子,微微把脸凑近他低声说道:“你少看扁人啦!上次的事情纯属意外!要知道那天你没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喝了好半天了呢!”
听她这么说,凌司宇也低下头,轻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来玩个游戏!你和我就赌赌看,下一个来吧台要酒的人是会点啤酒、洋酒、鸡尾酒、还是可乐,答错了的人喝酒,怎么样?”
这样的赌注听起来还蛮公平的!不就是撞运气嘛!
“好,我跟你赌!”
若兮一拍桌子,当场同意!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她不停地注视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而他则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一个穿着红色礼服裙的女孩走到吧台前。
眼睛迅速打量了一下她,若兮转过头来,对着凌司宇小声说道:“鸡尾酒!”
“啤酒!”
几乎是同时的,他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女孩在一把高脚椅上坐下,她先是盯着吧台里的酒柜看了看,而后,她转眼看向一旁正盯着自己的这两个人。她的目光越过若兮,冲着她身后的凌司宇微微笑了笑。
“给我一瓶喜力!”
望着女孩手拿着喜力向他们举了举瓶,而后转身走向她的朋友,若兮觉得自己的脸抽搐了一下。
“你作弊!”
她恶狠狠地瞪着身边的凌司宇!
“你认识她,对不对?你们是串通好的!”
凌司宇愣住了。
“我哪有……”
他一脸的无辜,但是仍旧带着胜利的笑容。
“算了,愿赌服输!”
她撅了撅嘴,拿起面前的“满天星”喝了一口。
“再来!”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犀利,继续搜索着下一个“目标”。
而他,则一如既往地将她包围在自己越来越浓的笑容之中。
不一会儿,一个男人来到了吧台前。
“洋酒!”
这一次若兮自信满满!那样的男人,一定会喝诸如威士忌之类的洋酒啊!这一次,自己赢定了!
凌司宇看着她得意的表情,片刻,他轻声说道:“我弃权!”
“弃权?你什么意思啊!”
她不接受他这副摆明了要让她的样子!
“不可以弃权!总之,你一定要给出一个和我不一样的答案!”
他笑了。
“我说的弃权,并不是要让你。我的意思是,他要的东西应该不在我们刚才的打赌范围之内!”
“一杯草莓汁!”
还没等若兮反驳,那个男人指着酒水牌上的鲜榨果汁对调酒师说道。
无语!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凌司宇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努力抑制住想笑的冲动,靠近她轻声说道:“他是帮他的舞伴点的果汁。喏,就是那边那个戴着长耳环的女孩……”
果然,男人端着果汁,款款走向那边那个女孩,还殷勤地帮她拿着手中的晚装包。
“真神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也是他认识的人吗?
凌司宇耸了耸肩,一脸“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表情,说道:“可能是职业习惯吧,要在第一眼就了解到别人的需求!”
就这样,没过多久,若兮便将自己的“满天星”和琴酒喝光了!
看着脸颊绯红的她,凌司宇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原本,他提议和她玩这个游戏,只是想要多点时间可以静静地看着她!他喜欢看到她那多变的表情还有开心的笑容,那让他觉得,她离自己很近!
“别喝了……”
他按住了她正在向调酒师打响指的手,声音里满是歉意。
“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我原以为,你输了的时候一定会耍赖的……”
是啊,也许他一直在等着她向他撒娇耍赖,他根本没想到她居然真得会“愿赌服输”!
“我才不会耍赖!那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情吧!”
她瞥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
果然自己还是很不走运啊!打这样的赌也会输得如此惨烈!
眼看着酒会已经接近尾声,凌司宇将自己那杯“满天星”一饮而尽。
“我送你回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了有些打晃的若兮。
虽然已经是凌晨两点,可是平安夜的街头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离开俱乐部,若兮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随后她将发间的玫瑰小心地取下,长发略带着些许卷曲散落下来。
没有坐车,他们选择步行回凯悦酒店。
夜晚的风中多了些许凉意。这让她有些想念自己那件挂在衣橱里的水貂毛小披肩。
感觉到她的寒战,凌司宇轻轻拥住了她的肩膀。
那肩膀明明就是那么单薄,可是却依旧倔强地挺着,僵硬地仿佛被钉在了木头架子上一般!
他轻轻叹了口气。
“别再较劲了,其实,你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老’……”
第一次的,他对她说话时,居然没有笑!
身体仿佛被飞驰而来的子弹击中一样,若兮猛地全身僵了一下!而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笑了一下。
渐渐的,肩膀似乎不再那么僵硬,脖子也不由自主地靠向了那令她眼晕的条纹。
“今天是圣诞节呢!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依偎在他温暖的臂膀下,若兮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短暂的幸福时刻,至少,让他持续到天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