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父知道,改变一个地方的名字并不能改变这地方的历史。这段历史盘踞在我心里太久了,就像一只蜘蛛盘踞在我胸口。蜘蛛抽丝,抽丝,织成一张记忆的网,最终要吞噬所有的快乐。用这封信,我希望能将这些恐惧和悲伤一扫而光,在我心里重新装满上帝的仁慈,变得纯洁。这是“清教徒”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我想,这个词现在已经完全落伍了。它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有着满脑子迷信信仰、行为守旧且自傲的人。清教徒相信他们是与上帝缔结了盟约的人,受他的指派来保卫茫茫荒野中的一个保垒,使之变得神圣。即便在那些遥远的蛮荒之地,他们也要按照上帝的旨意改变世界。
其实我这里说的,就是傲慢。当官的认为他们就是圣徒,全能的主预先规定了他们要来统治我们这个小村子,并且是出于严厉的正义和神圣的使命。这个神圣使命,就像秋天山野里的一簇火,逐渐扩大,狠很地烧毁了塞伦村和邻近的村镇,让很多家庭化为尘土。在傲慢之下,还有贪婪、天花和印第安人的持续进犯,共同摧毁了人们的理智,侵蚀了和邻居、家人,甚至和上帝之间的信任和善意。那真是一个糟糕的时代,仁慈、怜悯和常识都被投进了狂热的怒火堆,使得每个留下来的人都生活在悔恨和谴责的灰烬当中。
清教徒的信仰把每一个现象,如一棵倒下的树,一次疾病,一个瘤,都看成是永生的父对我们的警告和判决。我们就像孩子那样在给我们的这个世界上颤抖着。就是孩子气的愤怒、自私和诽谤,使整个村子成为了地狱。我亲眼看到,天哪,不止一个孩子把父母带上了绞刑台。“当孝敬父母”,戒律上说。在那黑暗的1692年,上帝的盟约被扔在了一边,还有别的很多戒律就像鸡蛋碰到石头一样不堪一击。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明白清教徒心灵的内在源泉,也是为了让你对我即将送你的包裹做好准备。
接下来是我自己写的历史,其中的一些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当其他人弃我而去的时候,你却爱我如此之深,这是上帝的奇迹,可能也是对我受到的许许多多苦难的补偿。我的生活就像是父母为了让犯错误的孩子听话而在临睡前讲的寓言故事——梦魇的原材料。但是,哦,我的孩子,这个梦魇并不是来自幻想故事里的那口井,而是用你自己家人的血和泪编织成的。我已经把围绕着塞伦村审巫案的个人回忆和我的活动都记了下来,上帝作证,我做到了尽可能忠实。我祈祷着,因为有这些记录,你会理解并开始原谅我的所作所为。
冬天的寒风来得很早,已经不停地吹了几个星期。你还记得房子边上那棵好不容易长大的大橡树吗?现在已经非常老了,掉了很多枝条,但树干很厚实,很牢固,根埋得很深。我不能指责这棵树当了绞刑架,就像我不能指责大海淹死了人一样。你看了我写的回忆录,你就明白我的意思。我祈祷你会把你的家看得如同这棵庄严的老树,在它的枝叶下你可以找到庇护,以及地上和天上的联系,正是在那天堂里,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和上帝、和我们彼此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