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还没有从梅老头忽晴忽雨的情绪里反应过来,愣了愣:“我们并没有得罪幽冥宫啊,”皱眉仔细一想,“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就只有在永安城那次了。”
“怎么回事?”
“那次在永安城,凤轻扬骑着他那匹破马在街上乱冲,后来和我们起了点争执,还差点被二师兄给教训了。”我尽量以简洁的语言跟老头叙述这事,而且还把“二师兄”这三字咬得很重,明眼人应该会明白吧?
老头看了二师兄一眼,低头思考我话里的真实性。
反正这个冰块脸当时的确为我们出头了,拉他下水当当挡箭牌也不为过吧。再说,梅老头应该不敢教训他才对,好歹人家也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
我讨好地冲二师兄笑笑,还眨眨眼示意他先顶一下,别揭穿我。
这家伙根本懒得理我,不耐地把头转向一边。
倪月的声音突然响起:“可是水姐姐,那次明明是你拿银子丢他,他才对我们出手的,是冷大哥救了我们。”
这丫头,拆我的台对她有什么好处?我郁闷地白了她一眼:“那不是他先丢我们吗?还有,是你先拔剑的好不好?”
接受到我的眼神,倪月委屈地憋憋嘴,低头轻声道:“就算是这样,水姐姐也不应该把冷大哥牵连进去啊。”
这就是人们经常说的“有异性没人性”吧?这个沈倪月,冷家大门都还没进过呢,就开始帮着心上人说话了,真是女生外向啊!
“老头,其实这也没多大点事,我们第二次在丰城近郊遇到凤轻扬的时候,他好像是奉了他师父的命来抓我们的。总不会为了那档子事搞那么大阵仗吧?”
老头赞同的点点头,但仍然有些不解。
“依我看,”但听二师兄冷冷地开口,“凤轻扬仿佛是为了某人而来。”语毕,眼神还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
老头一怔,也跟着看向我。紧接着,倪月也迷惑地看着我。
“呵呵,”我讪讪地笑道,“你们别误会,这完全是假象。”
“唉!”叹了口气,老头一改先前不解的表情,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这丫头在外面惹的桃花债。”
“那个凤轻扬喜欢水姐姐,是这样吗,冷大哥?”倪月扬起小脸,问着身边冷着脸的心上人。
倪月这丫头先拆我台还不够,现在还跟着瞎起什么哄?最郁闷的是,我那个挑起事端的二师兄居然还点头,然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家伙,绝对是在报复!
都说三人成虎,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咳……咳……”
就在我欲辨无言,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声音带走了我们所有的注意力。
“大师兄!”我第一个反应过来,飞快地跑到床边坐下,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对我投以微微的一笑,又看看跟着过来的几人,大师兄虚弱地开口:“多谢师父、冷师弟出手相救,让你们担心了,真是过意不去。”
老头又恢复到一脸正经的神色,皱着眉对大师兄道:“自己人说这些干嘛,还是好好休息吧。”转身向门外走去,“时候也不早了,为师也累了一天,先去休息了。”
“那我们也回房吧,让慕容大哥好好休息。”倪月轻声建议。
“嗯,那大师兄你好好休息。”最后再看了他一眼,我跟着倪月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一大早,我就把煎好的药给大师兄送去。
屋内
大师兄坐靠在床上,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脸色也不像昨晚那么苍白了。见我进来,淡淡地笑了笑。
此时,老头刚好替大师兄号完脉,转过身来看见我,立马打趣道:“哟!丫头,难得见你起这么早!”
我羞赧地看了看大师兄,又瞪着老头,没好气地道:“师父你不是说早起有益身体吗?徒弟我可是字字都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记啊!哦!对了,”我故作恍然,“刚才我看见倪月还在到处找师父你呢,想必就快过来了。”
自从见识到这老头的医术,倪月从昨晚踏出这个门开始,就一直缠着老头收她做徒弟,教她医术。被缠得没法,老头只好躲到西厢去住了一晚,没想到,今天一早,那丫头又开始到处找人了。其实我认为,她只是觉得新鲜好玩,你要真教她,没准她三分钟都挨不下来。
听到我的话,老头脸色一变,嘴角微微抽了抽:“为师还有点事,先走了。”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正色道,“别告诉那丫头为师来过。”语毕,就溜之大吉了。
见老头火烧眉毛,像躲瘟神似的,我不由一阵好笑。
大师兄无奈地看着我们,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把药端过去给他,大师兄只是看着那碗药,并没有接过的意思。
是怕苦吗?也对,我闻着都觉得苦,更何况是喝了。
正想着要不要再去厨房问吴婶拿点蜜饯之类的,大师兄却接过药,一饮而尽。
我瞪圆了双眼,微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居然眉头也没皱一下。
把碗放到一边,回头见到我这样一副模样看着他,大师兄不解地询问:“怎么了?”
我收回自己的白痴样,指了指空碗,张口结舌道:“大师兄,不苦么?”
他摇头轻笑:“良药苦口,再苦也得喝,不是吗?”
良药苦口,再苦也得喝。是啊!再苦也得喝!
所以,再痛你也会对我笑,再危险你也会为我奋不顾身,是这样吗?可你有没有替自己考虑一下呢?
眼里渐渐泛起了水雾,其实我该感到开心的,不是吗?想笑,却笑不出来。眨眨眼,想把眼泪眨去,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
大师兄一怔,微皱起眉,抬手轻轻为我拭去脸颊的泪水,疼惜地注视着我:“好好的,怎么哭了?”
温柔的双眸,担忧的眼神,前晚在上官家,他也是这样凝视着我,叫我不要哭,不要担心。可是昨晚,这双眼睛的主人就那样静静地躺在这张床上,慢慢地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我想告诉他我没事,却怕自己一开口会忍不住哭出来,只好拼命地摇着头。
眼泪拭了又落,落了又拭。
“唉!”最后,大师兄轻叹了口气,环着我的肩,将我轻轻地拥入怀里。
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将我紧紧地环绕,真想一辈子都沉溺在这样的怀抱里,舒适又让人安心。
下颚轻抵着我的前额,大师兄温言安慰道:“傻丫头,我已经没事了,别哭了。”
闻言,泪掉得更凶了。
我伸手紧紧地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哭泣道:“大师兄是个傻瓜……笨蛋,为……什么要……逞强?为什么……不好好……爱惜自己?你害得我好担心、好难过,你知道吗?”
环住我的手也紧了紧,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大师兄无奈地苦笑着:“好,我是傻瓜,是笨蛋,害师妹你替我担心难过,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良久,微微地将我推离了一些,大师兄再次为我拭去眼泪,一边道:“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一会师父看到,又要取笑你了。”
想到梅老头,我又忍不住嘻笑出声:“那老头躲倪月都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取笑我。”
大师兄刮了刮我的鼻尖,好笑道:“又哭又笑的,还说自己不像个孩子。”
“大师兄……”看着他此刻专注的神情,我迟疑地唤了他一声。
“嗯?”抬眼看着我,温暖的双眸如水般清柔。
我低眉垂眼,半晌都憋不出一个字来。
见我只是低垂着头不说话,他又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我……”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猛地说道:“我喜欢大师兄。”
顿时,大师兄的笑容僵在脸上。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我心里有丝慌乱,黯然地低下头:“那么……大师兄呢?大师兄喜欢我吗?”
他就这样不发一语地呆愣着,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我。
“你是我的师妹,我当然喜欢……”
不等他说完,我又一头扎进他怀里,激动地抱着他:“我知道大师兄是喜欢我的,不是对妹妹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我知道的。”
良久,大师兄缓缓地抬起手,轻柔地揽住我,叹道:“我怎会不喜欢你呢!见到你的第一眼,是你被师父救回来的时候,那时我在想这个女孩一定经历了很痛苦的事情,才会在昏迷中也显得那么恐惧与不安。”
怎么都没听你提过?我半张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醒来之后,什么也记不得了,和昏迷时的你完全不一样,充满了灵动、朝气与纯真,那澄清的双眸中,总是闪烁着无限的光彩。我想或许这样对你更好,至少不用去想以前那些痛苦的事,可以快乐地活着。”
“和你相处得越久,就越是无法不被你吸引。你时而聪敏伶俐,时而胆小迷糊,时而任性妄为,却又那么热情洋溢地活着。看到你开心微笑的样子,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跟着鲜活起来。”
“很想就这样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都不放手,可是奶奶……我答应她我会娶南宫家的二小姐,这是她老人家的遗愿,我不能辜负她,我也不能那么自私地对你,你明白吗?然而,看到你伤心落泪的样子,”大师兄执起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口处,“这里却痛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
就因为对老夫人的承诺,所以你宁愿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吗?
我心里悲喜交加,啜泣道:“我知道大师兄是守信的人,也知道大师兄不能对老夫人食言,可是,我也想和大师兄在一起啊!为什么你总要为别人而活,就不能想想自己吗?如果老夫人她知道你活得开心快乐,她不会怪你的。”
抱着我的手再次紧了紧,大师兄剑眉深锁,沉默不言。
我知道他心里的无奈与矛盾,我也知道他把对老夫人的承诺看得有多重,但是,我却不愿成全他,幸福是自己的,所以我不会放手。
“我已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不知道父母是谁,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大师兄,请你不要丢下我,不要放开我,好不好?”
惨然一笑,大师兄深深地叹道:“我怎会舍得丢下你,又怎会舍得放开你呢?傻瓜!”
我含泪而笑;“大师兄不也一样吗?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
他在我耳边喃喃道:“是啊!我们都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