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看到凤轻扬这么为别人着想,我虽然很是惊讶,却怎么也比不上对柳少夫人的。
这个少夫人明显不领他的情,仍旧疏离地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也不用跟他交代什么。你就直接告诉他,人是我带走的,叫他派人来杀我好了。”
听着她冷漠无情的话,凤轻扬的脸蒙上了一层受伤的神色。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不似在我面前的假意伪装,而是真正的伤心难过。
原来,即便风流浪荡如他,也是会爱人的!而且爱上的还是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刚才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啊!现在却如此的黯然神伤。虽说他是很可恨,但此时我也觉得他很可怜。
凤轻扬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已恢复了之前的神采,他平静地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师父的,你把人带走吧。”
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风中传来少夫人幽幽地低语,虽然很轻,轻得如雨送清风,但我还是听见了。她说:“谢谢。”
“多谢明烟表姐。”云蓁上前,礼貌地道谢。
柳少夫人的脸色柔和了下来,恢复了我们最初在无柳山庄看到的样子。她轻柔一笑问道:“蓁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宸表哥他同意你出门了吗?”
云蓁不会撒谎,但真话又说不出口,只好为难地垂下头。
“其实……刚才多谢少夫人了。”我想解释,但又觉得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好解释清楚,只好故意岔开话题。
注意到我们的举动与神色,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一样,轻轻地摇摇头:“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想必宸表哥也在担心了。”
转身,正要走,她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我,似乎对我还有什么疑问。
我探询道:“少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柳少夫人略微踌躇了一下,咬咬唇,像忽然下了决心似的问我:“水姑娘,你说你知道凤轻扬要找的画,此话当真?”
迟疑了一下,我心里暗忖着:难道她也在打宝藏的主意?上次在永安城二师兄也帮她说话来着,可见她应该就如江湖上说的那样贤淑,不会对宝藏有什么兴趣才对。再说,虽然她和幽冥宫关系匪浅,但怎么说她也救了我们。而且,照刚才的情形来看,她现在好像和幽冥宫的关系搞得很僵,应该不会说出去才对。
决定相信她一次,于是,我肯定地道:“是,我没有骗他。”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少夫人一怔,本能地张口想问下去,却又硬生生地憋回去了,仿佛觉得不好意思再问我。
明白她心中所想,我既然选择相信她,而她又那么想知道,我就把事情的始末一一向她道来,也详细地向她描述了那幅画的特征。
最后,柳少夫人感激地对我欠了欠身,道:“谢谢你,水姑娘,谢谢你肯告诉我。”
对她这样的大礼我有点措手不及,忙摆着手,急急地说:“你不用这样,这没什么的,虽然我不知道少夫人你问来干什么,但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谢谢你的信任,”她这一次没有再对我施以刚才的礼,但却对我投以友善地笑容,然后她缓缓道,“其实,我是想找出真正的凶手,还先夫一个公道。”
先夫?这么说柳无尘……
“柳少庄主他的……”倪月的声音由惊呼渐渐变得沉默。
“是,”少夫人凄楚地笑着,“他已经入土为安了。我知道这不关宸表哥的事,所以我才想要找出真正的凶手以慰先夫在天之灵。”
原来……竟是这样!
柳无尘如此待她,她不仅不恨,竟还以德报怨,想不到她一个女子竟有这样的胸襟!
如此的高风亮节,如此的宽容善良,就连我也不得不对她肃然起敬了。唉!这样的女子,也难怪凤轻扬会喜欢她!
想我以前还怀疑她害死柳老庄主,真是太不应该!二师兄那时候还真骂对我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倪月突然略带笑意安慰她,道:“少夫人,你放心,冷大哥他们一定会找出凶手,为少庄主,还有我爹他们讨个公道的。”
少夫人对她点点头,以表谢意:“谢谢你们,”随即又看向我们身边的云蓁,“蓁儿,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
“明烟表姐,你不跟我们一起么?你不去烟霞山庄看看大哥么?”云蓁蹙眉犹豫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唤住了转身欲走的人。
闻言,少夫人身形微微一顿,脸上带了抹凄苦之色,幽幽地开口:“只怕烟霞山庄早已不欢迎我了吧。”停顿了一下,复又淡淡地笑道,“再说,上次在永安城已经和宸表哥见过面了,这次也没必要了。我要回客栈了,你们也快离开吧,凤轻扬已然相信了水姑娘你的话,想必以后幽冥宫的人不会放过你。我救得了你们一次,不一定救得了你们两次、三次,以后你们还是要小心才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明……”云蓁还想说什么,倪月却拉住她的手,劝道:“云蓁姐姐算了,如果她想去的话,自然会去的。”
我或多或少也了解到了个大概,跟着说道:“是啊,柳少夫人不像是刚到桐城的样子,可她却一次也没去烟霞山庄。可见,就算你说破了嘴,她也不会听的。”
“嗯。”云蓁轻轻地点头,眉宇间多了些黯然。
回来的时候,我们依旧从后门偷偷地溜进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到云蓁的“枕梦阁”。本来还担心小榕醒来之后就会穿帮,我们也抱着慷慨就义的精神准备迎接二师兄的“狂风骤雨”,可那丫鬟却很忠心,醒了也一直在床上装着,知道我们回来。
因此我们也惊险地躲过了一劫。
其实,对于柳少夫人的事情我是很好奇的,但又不好问云蓁,而二师兄一定会摆个臭脸给我看。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向大师兄了解一下。
问过钟四叔,他说大师兄大概申时时分跟他说过,他给人配药的时候发现烟霞山庄的药房里差了一味药草,而这正好是他所需要的,所以他去后山采药了。
可在他房里一直等到深夜,都还没见他回来。
他不会又在哪个地方迷路了吧?这么大个人了,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带个领路的人吗?想起到这的第二天,我要他陪他逛烟霞山时,他还跟我说得头头是道的,现在还是把自己给搞丢了。
幸好这烟霞山不比落风谷,没有什么豺狼虎豹的,以大师兄的武功,应该不会出事。
虽然嘴上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我就是放不下心。不知道为什么,自下午从桐城回来,一直到现在,我的心里都感到很不安,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就这样一直坐在他房里等着,直到一抹光线射入我的眼睛。
我紧闭着,同时本能地抬手遮住眼睛。慢慢地适应了眼前的明亮,我才移开手,睁开眼睛。
环视了一下周围,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这是大师兄的房间。我不是一直坐在桌边的吗?难道是大师兄回来的时候,将我抱到床上的?
这么说……大师兄已经平安回来了?
我兴奋地跳下床,跑了两步,发现还没穿鞋,又急忙地折回去把鞋穿好,立即往外面跑去。
下人告诉我大师兄在大厅,我来不及听完就慌忙地向大厅跑去。我只想确认他平安无事而已。
“大师兄!”随着一声呼叫,我一阵似的冲进大厅,扑在大师兄怀里。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我,而是轻轻地把握推开了一些距离,颇为犯难地看着我,关切地问:“看你急如风火的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我只是……”正想开口,却瞧见大厅里不止我们两人,还有二师兄、钟四叔以及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想必正在商讨什么事吧?
而此时面对我突来的举动,正略带尴尬地把眼神从我们身上移开。
我也颇为窘迫地放开大师兄,站在一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商量事情。呃……你们别管我,继续吧。”
众人都沉默不语,空气中流窜着一股很沉重的气氛,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压迫感。
我悄声地问着大师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师兄面色沉重,双眸中也带着一丝哀痛,他微微叹息着,道:“柳少夫人昨晚在客栈被人杀害了。”
“什么?”我愕然地盯着大师兄,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听到的事实,忍不住惊道,“不可能的,昨天我们见到她时,她还好好的,才一个晚上,怎么会呢?”
随着我的脱口而出,众人的目光再一次投注到我身上。
“你说你昨天见过她,是什么时候?”二师兄仍旧是面无表情,但言语中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我无心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因为比起柳少夫人的事,我更感悲伤。
那个善良、坚毅的女子昨天还如此鲜活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温柔地、凄楚地笑着。不过一夜而已,她就这样默默地走了,带着她年轻的生命,带着她未完的心愿,离开了这个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