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矾健步矫捷,朦胧的天色东方欲晓,次日便是祭天净凡的日子,今日便是关键。
林中升起一股白雾,露水晨间极少,只为这日头过毒,然而,毕竟是大片的蛊林,仍然是水汽不少,故而,夏日也有秋露一般的盛露。
秋日白露为霜自是少见,夏日却是清晨露水,颇为清爽。
顾倾城一身白衣,走在白矾的一边,然而白矾却是跟着顾倾城一同出阵,只是,欲言又止。
东方天晓,白矾和顾倾城都去了白家祠堂。
朵衣已经解救了下来,送回了祠堂。
软榻上的朵衣浑身是血,白衣上点点如梅花盛开,极具美感,却是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一片死灰,双眸紧闭。
旁边的大夫已经是冷汗涔涔,却是紧张的进行诊治。
白矾和顾倾城一黑一白走进祠堂的时候,十大长老已经是在一旁恭候,萧天则在一边等候。见二人进来,萧天首先接待,“庄主,还未醒。”
“恩。”白矾只是点点头。
顾倾城只是呆了会儿,人没醒也就没多管,“还能活着吗?”问的不是救活也不是关心,却只是问能否救活,也即,只要活着就行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顾倾城头也不回就走了,大踏步而去。
萧天和白矾对视一眼很快就追了上去。
“夫人。”
站在水榭旁的顾倾城回过头,“何事?”既然有人找上门,顾倾城也懒得废话。
迟疑了一会儿,萧天只得开口,“夫人,今日之事,朵衣小姐只怕,已经是通过了天验。故而?”
“与我有关么?”顾倾城只是淡淡道。
萧天愣住,这天验的确是自己愿意就行了,也即和旁人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朵衣的丈夫不是就是圣女的丈夫?只是今日看来,似乎并不那么在乎才是,可是,那么,在蛊林多日算什么?
萧天走上前,在水榭的一边,和顾倾城并肩而立。萧天一向淡然的神色之中有了一股不明之色,良久,便是开口,“似乎,夫人并不介意。自然,夫人,这话的确是问得过了,在下只是好奇。”
“无妨。”顾倾城只是蹦出这两个字。
旁边静立的顾倾城淡瞥一眼,却是没过多的招呼,只是看着那一片荷池,似乎,很少见到荷池的样子,顾倾城来的时候,倒是很少走动,不是没必要,只是,时机不到。
一池荷叶,接天莲叶,倒是映日荷花别样红,顾倾城忽然生出一股感慨,“萧天师,荷花盛开之时,便是菡萏香飘,文人雅士都是爱之如命,似乎濯清涟而不妖。不过可惜,九月之后,便是衰草残荷,那么,也不知可否有人真的惜花?”
再如何的艳丽和清绝,总是会有凋谢的一日,花草如此,人,亦是一样的吧!
碧荷清浅,萧天自是明白,却是也知只能心下知道而己,若是真的计较起来,都不会有那个时间而己,“荷花清绝,出淤泥而不染本就是看重那独一无二,如竹之高傲,梅之暗香,竹梅不因世人喜好而改其本质,对凋谢自是明白,要不,清水之中,也不能让菡萏长久。”
顾倾城展颜一笑,清绝傲然,“萧天师果然是博学多才,不愧是蛊林之中的天师。难怪可以在蛊林之中屹立不倒。”不带一丝多言,只是陈述事实般。
“萧天师可曾出林?”一时忽然好奇。
“在下自小在蛊林之中长大,自是从未出谷,夫人为何有此一问?”萧天不解的看着顾倾城。
水榭之旁,白衣衣袂翩飞,极为飘逸,只是那神情,冷如寒冰,不知何为温情一般!
“萧天师,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啊!”顾倾城极为感慨,似是漫不经心。
“夫人?”萧天皱眉。
“萧天师为何喜欢曼陀罗?”顾倾城淡淡的声音慢慢响起,在萧天耳边炸开。
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萧天却是仍然那副不关心天下大事的表情,萧天一股精神气在心中游走,却是依旧神情漠然。
“夫人以为?”留了一半的话依旧没有说出口。
顾倾城只是笑笑,看了一眼萧天,顿觉阳光下的萧天果然是俊逸非常,“萧天师,我只是偶尔好奇,止步于此而己。”
偶尔好奇,仅仅一点好奇便能知道想要知道之事,止步于此,自是不会多加追究,至于这里的人有何交易,与她顾倾城,全无干系。
萧天顿时明白,“夫人,若是想进一步,并非不能。只是,夫人似乎并不喜欢多加干涉外人之事。”
“那是自然,世人多虑便是庸人自扰,又何必多加干涉。萧天师应该是最明白的才是。”顾倾城冷声道。
“既然如此,夫人,在下算不算和夫人达成共识?”
“你要如此亦可。”肯定答复。
“只是夫人,当初在下并未想要夫人来此做客。”
“做客?只是不知,做客拜访所为何事,不知天师可否告知?”
“夫人,只怕是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为难在下呢?”萧天俊美的脸上浮起一层笑意。
“萧天师如此忠于职守,令倾城佩服。只是,希望萧天师可以随时记得这些职责才好。我记得,庄主似乎是极为赞赏那些人才是。”
“夫人,说的是。”萧天微微颔首。
顾倾城盯着远处蜻蜓点上的荷花,“萧天师,亭亭净植,不蔓不枝,也算是不辜负良辰美景了。”微微一笑,晃花了人的眼。
“萧某亦是赞赏,夫人,可惜了……”
“可惜。”这倒是让顾倾城有些不解,不过对顾倾城来说,不过是一点疑问,既然无关,也就不再多问。
萧天静静的样子如一尊俊美的神祗,神态优雅,看向顾倾城的目光,充满着可惜,可惜了……相识太晚,莲叶沁人,却是花开固定时间,若是冷冬,便也枯荷残叶,无可挽救。一切,都有既定的轨道,不迟不晚,却是不得不的错过。
萧天满心的神思都有些迟钝,良久反应过来,忽然觉得眼前之人的感觉,似乎是过于平静了,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夫人,不生气?”
顾倾城微微一笑,“萧天师认为,我应该生气么?”
“既如此,夫人听在下讲一个故事可好?”萧天愣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顾倾城只是定定的看着萧天,也不说话。
黑衣的萧天极为突兀的站在水榭一旁,却是意外的和谐,虽说,有些霸占的意思,萧天的声音在满池花开的清香之中格外的低沉醇厚。
“一个流传下来的故事,据说是在许久之前,很早,亦很模糊。那时,有一片山谷虽然亦是深谷,却是无比的阳光灿烂,因而,草木清香也不为过,鸟鸣幽谷,自是格外的沁动人心。那时,听说,几大世家为了躲避灾难而避入幽谷,共同生活,只是后来因为出生的人不断,下人的外来,只得推选出首领以便维持正常的周转,本来,几大世家是可以和睦相处的。相往来自是平常之事,尤其是,有两家的女儿,发现她们缘分匪浅,便自小结为姐妹,两人都是从小认识,知根知底,直到小姑娘慢慢长大。
等到小姑娘成长的时候,某日,山谷之中来了一个外来的年轻公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却是俘获了两颗芳心。
那时,最先认识的姑娘和那位公子两情相悦,似乎是如胶似膝,那个姑娘很高兴,以为找到了今生的良人。她想到的是将姑娘带给自己的朋友,想要将那份自小的友谊维持下来,所以,她在某一日将朋友带到了那位公子的面前。
果然,他们似乎成了最好的朋友。
可惜,只是似乎,后来,那位朋友在那位公子出谷的时候义无反顾的跟着走了,使得山谷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父女情分断绝,连帮助的哥哥也被逐出了山谷。
更无辜的是那位姑娘,她的家族因为如此,不得不举家全迁,可惜最后几十人的大族被逐出山谷之后便遭灭绝,只剩下那位姑娘和弟弟,这之后,也就断了音信。
然后,那位姑娘发现自己的情人爱上了自己的朋友,双重的背叛,三重的打击,她就想到了报复,从此,冤冤相报……”
“后来呢,终于有家族之人还有活着的,或者,那位旁支也想到了报复,再或者,这就是父债子偿。恩,挺不错的故事。”顾倾城淡淡的神色看不出是惋惜抑或幸灾乐祸,只是平静,静的,太不平常。
萧天神色一凛,倒是笑了,“不错,不过,夫人何时知道的?”
顾倾城瞥了一眼,看着满池荷花,微风拂过,心情便也好了一些,“那,重要么?我想最重要的是,萧天师一定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们大家,可都是心知肚明。”缓缓的,顾倾城一字一句道。
“夫人,在下只是偶遇夫人,并非处心积虑,夫人,可以放心。”
“多谢天师。”
晚风吹拂,暖人心脾,却是静夜无声,只是,那些格外的宁静的夜,却是给人山雨欲来之势,亦是格外的压抑。
故而,空旷辽远,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