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太守府。
“你说什么?”袁术腾地站起身来,满脸都是无法置信的神情。
袁胤苦着脸,语声干涉的重复道:“王将军的意思是,他可以把进军洛阳的机会让给你,保证你一点风险都不用冒,风风光光的收复洛阳,不过,在那之前,你得花点钱粮……”
“混蛋!”
袁术飞起一脚,直接踹翻了从弟,然后叉着腰,破口大骂道:“凭什么?他也不想想,从他到了南阳开始,是谁在出钱出粮,供养他的大军?没有某的支援,他怎么可能有现在的风光?他这是忘恩负义,对,就是白眼狼!”
袁胤用手撑起身体,言辞闪烁的说道:“大兄,不然就依了他吧,就是些钱粮……”
“不行!”
袁术断然拒绝,气急败坏的喊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某待他如心腹手足,他怎能如此回报我?这口气某不能就这么咽了!传我将令,从今天开始,断了往鲁阳的供应,某要让他回头来求我,跪着求!”
“大兄,大兄,你听我说……”
一听这话,袁胤的冷汗刷的下来了,再顾不得许多,抱着袁术大腿就哭上了:“你那样做的话,会惹怒王鹏举,他会回兵杀过来的!”
“回兵就回兵,还怕他怎地……”袁术正在气头上,不假思索的嚷嚷了两句,然后才惊觉道:“咦?你说什么?他要……”
袁胤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没错,要是南阳的粮草三日内到不了鲁阳,他就会亲提大军杀回来!”
袁术木然摇着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再说,就算他想,公孙越也不会听他的,他根本没多少兵。”
“幽州军根本不在营中,王鹏举收降纳叛,营中精兵已有两万余众,若真要南来,咱们是挡不住的!”想起在阳人的见闻,袁胤只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通常来说,降军是无法很快恢复建制,派上战场的,尤其是王羽这种降兵比本队还多的情况,他能压制住降兵,没有逃兵和哗变,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可袁胤亲眼看到,校场上旌旗如林,两万多大军士气如虹,战意冲天的景象。
依照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贾诩的说法,掺了沙子的粟米,已经在军中激起怨言了。只要王羽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把这股怨气导向袁术,到那时候,后果真是无法想象啊!
“从豫州召孙文台回来如何?”袁术还是不肯死心。
“孙坚收拢的兵马尚不足万,而且士气也低,何况,孙坚当日败给徐荣,王羽又……”
袁术越来越绝望,看着从弟,他突然怒气上涌,腿一抬,将对方甩开,顺势就没头没脑的踢了过去:“蠢材!都是你这蠢材,当日要不是听了你的话,某与鹏举怎会如此生分,以至于要反目成仇?”
“大兄,大兄,是小弟错了……可是,谁曾想,他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定力,居然按兵不动啊?董卓都已经病倒,不能理事了,他都未曾进兵!可他在酸枣、在南阳,明明就表现得很冲动啊?”
袁胤觉得自己冤枉到家了,王羽一直表现的都跟个疯子似的,为了勤王可以不顾一切,谁想到就差最后一步了,他却突然清醒了。
“呼,呼,”连踢带打的闹了好一会儿,袁术累了,他瞪着袁胤,喘着粗气道:“当初是你出的主意,现在怎么办?你再给我拿个主意出来罢。”
袁胤哆哆嗦嗦的回答道:“他要钱粮,便予他……”
瞪着袁胤看了好一会儿,袁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要多少?”
“五千……万钱,还有三十万斛粮食……”
袁胤吞吞吐吐的说了两个数字,见袁术又要作色,他连忙解释道:“价钱还可以谈,大兄若是亲自去见他,估计能把价钱压得很低……不止咱们一家,刘景升也派了人去,他们也要交钱,呃,还有,洛阳那边好像也派人来了……”
“……”袁术沉默了。
再怎么没心机,他也能想象得出,这些举动后面,伴随着的是何等的威胁。如果他不低头,王羽就会跟董卓达成协议,回军南下,和刘表一起夹击自己,别说孙坚打不过王羽,就算能挡住王羽,他自己也打不过刘表啊。
他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他没起什么坏心思,结果被袁胤说了一通,他的心思就活泛起来,甚至做起了将王羽和孙坚正式收为部属,攻下洛阳后,面南称尊的美梦。只可惜,计划的第一步就失败了,他根本摆布不了王羽。
袁胤此行是贾诩全权接待的,根本没见到王羽的面,但通过袁胤的转述,袁术仿佛听见了王羽熟悉的怒喝声:敢断老子的粮?老子要你的命!
“唉!一班蠢材,坏吾大事啊!”袁术仰面望天,喟然长叹。
……
洛阳,南宫。
经过十多天的昏迷,董卓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他茫然看着空旷的殿顶,两眼无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他终于被惊醒了。
望着那张比记忆中消瘦了些的脸,董卓试着抬起手,呻吟似的问道:“是文优么,我们……还活着?”
李儒眼眶里顿时涌出热泪来,他抢前扶住了董卓的手,饱含深情道:“岳丈,您安好,吾等亦无恙。”
感受到了女婿手心的热度,董卓稍稍恢复了点精神:“王鹏举呢?他没来攻打洛阳?某昏迷多久了?”
“已有十多天了,丞相,这些天,军师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您,珍亦是食难下咽,寝亦难安啊。”李儒身后闪出一人,正是胡轸,他没说瞎话,因为他也瘦了不少。
“胡轸?你没死?”
看到胡轸,董卓只觉一阵怒火上涌,突然就有了力气,猛一挣扎,竟然坐起身来,他指着胡轸的鼻子骂道:“阳人那仗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败得那么惨?输了倒也罢了,可你们至少也得派个送信的来呀!现在倒好,让人奇袭了函谷关,我等俱死于洛阳矣!”
胡轸被骂得狗血淋头,讪讪的不敢开口,只是拿眼去看李儒。
“岳丈息怒,不要再伤了身子,函谷关还好好的呢……”
“好好的?王羽居然没……”董卓愣住了,他当日昏倒的原因很多,忧心函谷关被夺,无路可逃是主因之一,他回了回神,问道:“文优,你从头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李儒将阳人之战的始末简要说了一遍,然后解释道:“幽州军在此战中并无大损,战后没多久,就大举北进,胡将军身边只有十数骑,难以与之争锋,故而避开了,以至于没能尽快赶回来报信。”
“幽州军在谷城出现后,就不知所踪了,小婿向函谷关派遣了信使,往来倒是无碍,但增援的人马却一出城就被盯上了,无奈之下,只好退了回来。”
“明明有机会却不攻关?”董卓大惑不解道:“王羽到底想干什么?”
李儒缓缓说道:“小婿猜想,他可能是要谈判,所以亲身往阳人走了一趟……”
“谈判?和王羽?”董卓目瞪口呆。
李儒连忙解释道:“当时岳丈昏迷不醒,幽州军一直出没不定,形势危急,故而……”
“本相没说这个。”
董卓摆摆手,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接连问道:“本相只是不明白,王羽,你说的那个王羽,可是跟本相知道的是一个人?他割了我的耳朵,象疯了似的追着我穷追猛打,甚至还孤身潜入了洛阳……现在,他要跟本相谈判?在这个时候?”
李儒提醒道:“岳丈,您忘了吗?当日小婿就跟您说过,王羽此人,跟他父亲王匡全然不同,他的忠义都是假的,他和袁绍、曹操那些人一样,就是个窥视神器的奸雄!他若真想杀您,早在河阴的时候就动手了!”
董卓茫然道:“那他之前来洛阳又是要做什么?”
李儒答道:“他跟吕布打过几次交道,看破了吕布狂傲不羁的性格,故而想借王子师之力,杀您的同时,将吕布和并州军纳入麾下!”
“……那现在?”
“现在,他看破了局势,知道入主洛阳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留着我们牵制诸侯的好处更多,所以,他打算跟您谈条件。谈得拢,就放我们离开,谈不拢……”
董卓的神情有些呆滞,老半天都没出声。
李儒以为董卓还记着割耳之恨,又或舍不得离开洛阳,他苦口婆心的劝道:“岳丈,今时不同于往日,我军大势已去,就算没有王羽,我军也无法在洛阳继续立足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回到关中,休养几年,未尝不能卷土重来啊。”
“哈哈!”董卓突然笑了起来。
李儒和胡轸都被吓了一跳,以为董卓受的刺激太大,失心疯了,正要传唤太医时,却听得董卓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眼泪都留出来了。
两人大惊,正手足无措时,董卓终于开口了:“哈哈哈哈,当然要走,不走怎么行?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回到老家,这真是不胜之喜啊!”
说着,他不笑了,而是涕泪横流的哭了起来,哭的这叫一个伤心,好像是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幼童。
李、胡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这王羽真是西凉人命中的克星啊!丞相也不是没胆气的人,但被对方三番四次的打得没脾气,到现在,算是彻底被打蔫了,听到能全身而退,就喜极而泣了。
想到去年入主洛阳时的意气风发;
废立皇帝时的豪情万丈;
得到诸侯联盟的消息,惊而不乱,从容布置,准备迁都大计时的思虑深远……
真是令人不堪回首啊!
又哭又笑的唏嘘了好一会儿,董卓终于恢复了平时的状态,他吩咐宫人端水过来,洗了把脸,这才问道:“你去过了,那就说说罢,他都开出了什么条件?”
李儒答道:“他讨要官职……”
“封给他!”董卓大手一挥,不假思索的说道:“他要什么?司徒,司空,太尉?就算要我这个丞相的位置,也没问题,明日我就奏请天子,封他!”
“他的要求不高,就是要个州牧或者刺史。”
“就这样?哪个州?”
“他还没选定……”
“管他哪个,尽管答应他就是了。”董卓摆摆手,迅速略过此节,他不打算跟王羽继续都心眼了,只要对方不要雍州或者凉州,其他的都随便了,不就是个刺史吗?
“还有别的吗?”董卓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还要钱……”
“钱?”董卓的肥脸明显的抖动了一下,“多少?”
“五千万……”
“咝!”董卓倒抽了一口冷气,苦着脸道:“金墉城可是他放火烧的,本相哪里还有什么钱?”
李儒略一迟疑,道:“这个,也不是没办法。”
董卓连连摇头:“文优,你不会打那些蛮胡的主意吧?他们手里倒是有钱,可若是咱们抢了,回西凉之后,那些豪帅还不跟咱们拼命啊?”
“小婿说的不是他们。”李儒哪会出这么笨的主意,两手空空的退回关中,想卷土重来,就只能在羌人身上做文章了,他哪敢将那些豪帅往死里得罪?那些家伙可不是一般的贪婪,抢他们的钱,就是要他们的命!
“那是……”董卓忽然心中一动:“咦,难道你说的是……”
李儒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岳丈,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带就回去,反正也要走了,还怕得罪人么?”
董卓沉吟了片刻,最后一咬牙道:“也好,就依你!”
“另外……”
“还有啊?”董卓开始哆嗦了,条件多不要紧,封官职那种就比较容易应付,要钱什么的,实在太棘手了。
“这些都比较简单,”李儒干嘛劝慰道:“他要天禄阁里面所有的藏书……”
“呼。”董卓松了口气,摆摆手道:“给他。”
董卓舍得,李儒却有点舍不得,这些书看似没有价值,实则价值连城!用得好的话,足以兴邦建国!不过,那是很长远的事了,自己这些人,还是且顾眼前吧。
暗自叹了口气,李儒继续说道:“还有,他要人。”
“人?什么人?”
“天子!还有武威贾家庄的一个女子,叫贾晶的,呃,那个女子的家里人他也要……”
“女子?天子?”董卓有点混乱,但原则还是很明确的,“女子随他,让人送信回西凉,着牛辅把事情办了。天子……天子不能给,否则咱们就真的白来了,而且还亏了大本呀!”
李儒其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知道王羽要贾家庄的人,不是为了什么女子,而是为了贾诩。不过,在阳人的时候,他已经跟贾诩达成交易了,未免节外生枝,他会用王羽抢女人这个借口糊弄董卓,然后,贾诩投桃报李的帮他糊弄王羽。
“岳丈,有句话说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李儒不知道,这句话最近很流行,不少大人物都在反复念诵着。
“如果除了天子之外,别的条件都得您首肯,那么此事,就包在小婿身上了,小婿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王羽,为大军开启归路!”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婿!”董卓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