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可不知道,又有一副沉重无比的担子要加在自己身上了,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能者多劳吗,他可不象孔明、郭嘉那么心高气傲,当不了二把手,就不肯出来干活,对他来说,王羽的信重是相当值得珍惜的。
何况,眼下他根本没精力去考虑河东、白波神马的,真正让他头疼的,是他身边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元直兄,你干嘛又这么看我?我不是保证过好几遍了吗?跟你借的钱,等主公发了俸禄就还给你,都是同僚,难不成你还要跟我要利息?说起来,这青州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连个赌坊都没有,你说弟兄们打仗这么辛苦,不耍点小钱,喝喝小酒,哪能有精神呢?是不?”
徐庶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喋喋不休,脸皮又很厚的新同僚表示无语,和深深的鄙夷。明明是来投效的,却一点都不知道谨言慎行,抢功什么的倒也罢了,这一见面就套近乎,套完近乎就借钱算是怎么个章程?
不过,相比于这家伙话痨的毛病,这些缺点就统统算不得什么了。
自从在泰山脚下与此人见面之后,徐庶只觉度日如年,每天从早到晚,就像是有一万只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一个头有两个大,烦都烦死了。
“元直兄,你我俱都青春年少,须知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的道理。青州的酒这么好,你居然都不细细品尝,真是暴殄天物啊!说实在的,你的人品武艺,那是比咱强多了,可是,你对生活的态度就差得太多了,连点癖好都没有,这生活将是多么的无趣啊。”
困扰徐庶已久的某话痨一点自觉都没有,在徐庶杀人似的目光下,坦然自若,口手并用的在身上挂着的十余个酒葫芦中挑了又挑,最后举起其中一个最大的,狠狠的灌了一大口,然后露出了无比陶醉的表情。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一边灌酒,一边大声赞叹:“好!好诗!主公酿得琼浆玉液在先,又为这葡萄美酒赋得妙辞,不愧为我大汉冠军侯,神仙中人呐!潘璋得明主也!”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大汉冠军侯就是酿酒酿得好?那个是杜康好不好?而且,这话听起来咋就这么怪呢?合着你大老远的跑来青州投效,又冒着生命危险偷袭了戏志才,就是为了找个喝酒的地方?嗯,不对,应该说是找个能供得起酒的东家才最为准确。
徐庶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略带讥嘲的反问道:“这么说来,文珪,你来青州,就是奔着青州的酒来的?”
“哪儿能呢。”潘璋大摇其头,翘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洋洋的说道:“元直兄,你别看某这个样子,可咱也不是庸人,那大名鼎鼎的骠骑名录上面,也是有某家的名字的!别人都道我潘璋是败家子、浪荡货,岂知某胸中的沟壑?”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主公也!”说到这儿,潘璋总算像是有点肺腑之言了。不过徐庶见过了此人太多的不靠谱,确实分辨不出,这家伙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亦或在对方自己看来,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倒是那个骠骑名录,让徐庶很有些在意。
“文珪,你说的这骠骑名录,莫非是……”
“就是主公命人按图索骥,寻找隐于市井、山野的那份名单啊!”潘璋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他看向徐庶,眼神很有些朦胧,看来是酒劲上头了:“元直兄,这事儿不就是你操持的吗?你怎地还来问我?”
徐庶摇摇头:“我可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名头。”
“你不知道?在民间都传开了,但凡是有些武艺才华的,谁不以名字能上得名录为荣?就算是那些久负盛名,对青州没什么好感的名士,得知自己上了名录,也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喜呢!”
潘璋本就是个话痨,什么事都没有,他的嘴都不见闲着,这厢好容易逮到个话题,更是火力全开,大说特说起来。
“奋武将军麾下的满宠满伯宁,素有铁面判官之称。当日在高平任县令,辖下督邮张苞贪污枉法,干乱吏政,被他得知,直接就抓了回来,生生打死在了堂上!那可是几乎和他评级的督邮!平日在他脸上,哪里看得到一丝笑容?”
潘璋口沫横飞的说着:“这不,日前咱们青州有人拿着名录寻上了他,虽被他婉拒,但过不三天,他竟在府上摆了一桌宴席!那可是铁面满伯宁啊!虽然他也寻了个借口,但明眼人谁看不出,他这就是得到咱家主公的认可了,得意的!哈哈,还有……”
潘璋说的这些轶闻,徐庶还真就不知道。
他虽执掌青州的情报系统,但上任后,就一直在忙着四处征战,从来都没闲过,情报系统的重点主要是收集各路诸侯的军政情报,另外就是按照王羽的名单找人。其他的情报,徐庶虽有心刺探,却也是分身乏术了。
听着潘璋手舞足蹈的述说,徐庶胸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才是名动天下的真正体现,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心,一言一行,都能操控无数人的喜怒哀乐。那满宠也是名声很大,深得曹操信重的幕僚,却因为主公随手为之的一个名单,就喜形于色,以至于失了常态。
这种影响力,比单纯的兵威压人要强得太多了。
别人不太清楚,徐庶对此最有发言权了。
那所谓的骠骑名录,就是主公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一些零散消息,汇集成了这么一份名单。上面有的记载很准,比如徐庶自己就是名录中的一员,还排在很前面,他从王羽那里拿到名单时,看到了被划掉的名字。
但大多数的记载都很模糊,比如郭嘉,名录上有名和字,还有籍贯,但师承、交游范围之类的就没了,搞得寻人工作开展的很不顺利。直到抓到了辛评,才偶然从对方嘴里得知了郭嘉的去向,终归是迟了一步。
眼前这位虽然也是名单上的一员,但到底和主公要找的那位是不是同一个人,徐庶认为,还真就值得商榷。名单上的潘璋,籍贯是江东,而这位话痨却是东郡人,这一南一北的,差得可就太远了。
徐庶不忍打击对方的积极性,能在十余名死士的保护下,潜伏靠近,并成功偷袭戏志才的人物,毕竟不是凡人,就算不是名单上的那位,主公想必也会量才任用。
当然,此人的本事虽然不错,但性格也不怎么靠谱,若是主公因为他的奇葩性格不予任用,那也是无法可想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眼中就不觉流露出了怜悯之色,潘璋虽然喝得醉醺醺的,观察却很敏锐。他抬手拍拍徐庶肩膀,大咧咧的笑道:
“元直兄,尽管放心吧,那名录上的潘璋,就是俺!你不知道,本来前些日子俺就在想,这东郡是呆不下去了,听说江东的酒不错,美人也多,想着去那边逛逛呢。结果,主公未卜先知,都预料到了,既然如此,那某还去江东作甚?自己上门岂不是爽快?”
“东郡将有变故?”徐庶精神陡然一振,收集情报最重要的就是细致,往往某些人的无心之言,就蕴藏着很重要的情报。潘璋这个说者无意,但以徐庶的敏锐,又哪里会轻易的忽略任何信息。
“呃?”潘璋一愣神,继而神色变得有些赧然,挠挠后脑勺,讪讪道:“也没什么啦,就是逼酒债和赌债的太多了,把咱家的门槛都给踩平了,躲到濮阳都避不开,所以……嗯,元直兄这么聪明,你明白的。”
“我明白个头!”徐庶气结,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位新同僚,他算是明白了,跟这人说话啊,就别想说正经事。
“元直兄,你别生气,你的钱,俺一定会还的,嗯,发了俸禄就还。”见徐庶恼火,潘璋赶忙赔笑,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戏志才也算是个人物了,他身上有没有悬赏啊?要是有,就不用等发俸禄了。”
“我呀,跟你就没话可说。”徐庶不搭理他了。
“元直兄,有话好商量。”一听这话,潘璋急了,赶忙陪小心:“别介啊,实在不行,俺付利息还不成吗?一厘……不够?那三厘,五厘,难不成你要一分?这不太好吧,俗话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总得等俺还了第一笔,再决定借不借第二笔给俺吧?”
徐庶已经受够了,哪里还肯接茬。随徐庶一道北上与主力汇合的,除了潘璋,还有特战队的二百多人,这一路上都在看热闹,倒是一点都不嫌累。此刻众人也都在偷笑,只有潘璋自己一点都不在意。
正笑闹间,前方忽有一股烟尘快速靠近。
不待徐庶下令,刚刚还吊儿郎当的特战队战士就已经摆出了防御阵型,一直嬉皮笑脸的潘璋也收起笑脸,抬腿便下了马,然后一个箭步就蹿到路边的山石后面去了,随后三转两转,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失去了踪迹。
以徐庶的眼力都没看出,这家伙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但徐庶可以肯定,他没走远,而是埋伏在一旁,觅机偷袭呢。
虽然潘璋躲得很隐秘,但那股浓郁的酒味却还萦绕在鼻端。
“这是怎么练出来的?”有亲卫惊叹道。
马上有人答道:“还用说,躲债躲出来的呗?”
“要说潘将军这手功夫可是当真了不得,野外搞伏击时,有了这份本领,还怕敌人翻出手掌心吗?”
徐庶心中微动,却无暇多想,沉声道:“行了,都别啰嗦了,去个人看看,到底是哪路兵马?这个时候南下的?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