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第一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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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丰厚遗产

今天陶谦说话的确实过于飘忽了一些,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得众人无不惊异万分。

陶谦的身份,和他在徐州的作为,和他说的这句话,很有自相矛盾的意思。陶谦到任,安定了地方后,再三的延请地方名流出仕辅佐。赵昱、萧建、徐方都是被陶谦软硬兼施才请出山的。

比这三人更夸张的是跟着孙策去了江东的张昭,陶谦一度软磨硬泡把他请到了郯县,面谈之后,却依然被拒绝了。陶谦因此将其拘押起来,若非赵昱相救,说不定早就被杀掉了。

由此可见,陶谦对名士确实很重视。

现在突然这么说,难道是心中的积怨所至吗?

对这个话题最敏感的是诸葛亮,士族的身份,一度是横亘在他和青州之间的一道障碍。正因如此,接到石韬的邀请后,叔父诸葛玄和兄长诸葛瑾都毫不犹豫的当场回绝,诸葛亮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在青州待了大半年,诸葛亮渐渐适应了王羽的思路,但他依然认为,王羽是个奇怪的人,遍数当世,恐怕也不会有人和他拥有相同的理念。谁曾想,以老成沉稳名闻于世的陶谦会在这方面与王羽达成一致。

他大为好奇的望向陶谦,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不需要,老人今晚就是要一诉衷肠的。

“各位应该都很奇怪吧?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老夫本就是寒门……呵,或许连寒门都算不上的卑微出身……”

陶谦苦笑着说出的一句话,给众人带来了更大的惊异。

要知道,在中平元年的大乱之前,寒门的上升渠道是很小的,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程度。战乱给天下苍生带来的是苦痛,给诸多寒门子弟带来却是机遇和希望。

陶谦的宦途是很平坦的,比很多名门出身的名士还顺畅。从茂才,到尚书郎,然后从中枢外放,先后出任舒县令、卢县令,其后迁幽州刺史,徵拜议郎。整个轨迹一直都在上升。

这其中固然有能力的因素,但在大汉的官场上,要是没有家族的力量在背后支撑,他根本不可能这么一帆风顺。上千年约定俗成般的习气,岂同一般?何况,越是在王朝的末代,顽固守旧派就越多,以草根的身份,想从荆棘中趟出一条血路又谈何容易?

如果陶谦说的是真的,那王羽觉得,老人的经历比最著名的草根刘备还要励志。后者的手段到底经不起推敲,不管成功与否,单数被他坑过领导、老大,几乎就遍及了三国群雄。

相对而言,陶谦才是一步一个脚印儿的踏实草根。

不过,随着陶谦的解说,王羽很快明白对方的苦笑从何而来了。

陶谦的经历的确很能给后世草根提供想象空间,他在仕途上的助力,是因妻族而来的。苍梧甘氏乃是地方上的望族,家主甘公却只有生女儿的本事,一直没有子嗣。

偌大的家族中当然不可能没有男丁,可却也没什么成气候,有潜力的。甘公琢磨着,反正也是这样了,与其在族中找个人凑合,不如干脆把女儿利用起来,招个上门女婿继承家业。

挑来挑去,就挑到了出身寒微,有任侠之名在外的陶谦。

就这样,陶谦成了让后世吊丝最艳羡的,娶了个好媳妇,少奋斗了几十年的典范。

当然,甘家只是地方豪强,顶多只能给陶谦提供个起步点,后面还是要靠陶谦自己努力的。但反过来说,如果不是汉末上品无寒士的朝堂格局,陶谦用不着甘家的帮助,也能有所作为。

听到这里,王羽开始理解陶谦对门阀制度的不满了。

从古至今,上门女婿都不是好做的,华夏传统的大男子主义本来就重,吃软饭的在外人看来很风光,但不为人知的苦楚可多了去了。

王羽不知道陶谦的家庭情况,但他却亲眼见证过牛辅的悲惨入赘生活,那位甘公肯定不会象董卓那么蛮横,但在甘家,陶谦肯定也是要敌人一头的。

老陶对门阀制度的憎恨,便由此而生。

“公节在河内横征暴敛,虽然大家表面上都说,他不尊重朝廷法度,对士族不敬,但实际上,谁都知道他是被逼急了,没钱没粮也没援兵,要他拿什么勤王?”

说完自己的事,陶谦重新将话题引回王羽身上:“后来鹏举你祸水东引,趁机收编了豪强联军,别人都只说你狡诈,可老夫却看得出,你与公节不同,你是完全没将士族放在眼里。”

王羽愣了愣神,陶谦指的应该是自己杀韩浩的事,那会儿自己考虑的不多,就是有人惹上门就杀了,自家老爹好容易抢到的钱粮,也不能落在别人手上。就是这么个思路,落到陶谦眼中,却成了自己没有门第之见的证明,王羽也觉得挺奇妙的。

“中平二年,凉州边章、韩遂反,皇甫义真与老夫一道统兵伐之,尚未建功,就被朝中奸佞构陷罢官去职。时人都说,皇甫义真得罪了张让、赵忠,可真正通晓时事朝局的人谁人不知,十常侍当时的对手是外廷的士党,与皇甫义真何干?”

陶谦用愤慨的语气提到了又一桩秘事:“其实就是张伯慎那一干凭借家世的幸进之人,嫉妒义真的战功,在后面动的手脚,让张让等阉竖误以为义真是士党中坚,正在策划挥兵回京,行清君侧之事,故而捏造名目,群起攻讦之……”

王羽听得无动于衷,庞统和诸葛亮却极为惊讶的彼此互望了一眼。

黄巾起义给了东汉王朝极为沉重的一击,但随着张角兄弟被皇甫嵩等名将扫平,局势却也未必没有恢复平静的希望。

之所以,沦落到烽烟四起,朝廷威仪不再,西凉绵延不断的战事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中平二年,皇甫嵩去职之后,张温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假节,带了十多万大军西进,保卫三辅。这仗一打就是一年多,到了中平三年的三月,张温的大军还滞留长安未归,使得洛阳周边变得异常空虚,三辅的局势却始终没有好转。

等到中平五年,西凉叛军改以王国为首,卷土重来时,汉廷只能给皇甫嵩一个空头衔,再加上董卓这个助手兼副将,让他去西凉平叛了。

张温的十余万大军,不但完全没起到作用,而且还给经历大乱之后的汉廷增加了很大的负担,同时还给董卓扩张实力营造了机会。

“当日皇甫义真去职,张伯慎到任后,不忙着整顿兵马粮草,也不与叛军交战,反而在自家的大本营,玩起了权力平衡那一套。没错,就是玩!他担心老夫和孙文台因为皇甫义真的事与他生隙,故而大力提拔董卓,想将其培养成心腹嫡系……”

陶谦冷笑有声:“当然,这也是因为董卓的孝敬够多,结果到了最后,连北军的装备,都比不上董卓所部的强。可是,等到一交战,董卓却屡遭败绩而实力不损……孙文台以此为由,认定其有不臣之心,力劝张温除之,结果当场被斥退……”

“相持一年多,只有零星交战,最后倒是边、韩二贼自己心虚,递上了降表,张温满载金银珠玉,凯旋而归。当时老夫亦在军中,曾亲眼见到归途上分道扬镳的那支车队……单是装财宝的,就足足有二十辆大车,其他钱财之物不可胜数。”

陶谦一叹再叹,悲呼道:“张伯慎名列三公,位极人臣,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材吗?他岂会不知道,西凉叛贼降服,只是缓兵之计,待大军退后,定会反复?其实,他懂,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兵凶战危,与叛军力战,胜负难卜,何如不动一兵,便收其功?”

“他做决策时,心里想的不是大汉社稷,天下安危,而是南阳张家的富贵和前程!”这些话在老人心中郁结已久,陶谦说话时很激动,说完也是气喘吁吁的,让人下意识的就为他担心起来。

“老夫没什么本事,别说影响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只是这徐州的一干大小世家,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好在有了你,鹏举!”抬眼看向王羽,老人目光炯炯。

王羽深吸了一口气,以消化陶谦这番感叹中的大量信息。

很显然,陶谦入主徐州之后,和地方名士的纠葛,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老陶应该也是用了很多手段来分化拉拢,试图削弱这些门阀的影响力,进而将徐州营造成他期待的样子。

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渡过了穿越之初那段无知者无畏的时光后,王羽已经深切的体会到了士族在这个时代的根深蒂固。

做皇帝很简单,如果自己放弃原则,对世家做出一定的妥协的话,十年之内就能一统天下,成就皇朝霸业。可改变士族制度却难得多,即便以青州目前的强势,也只能战战兢兢的步步为营,稍一行差踏错,一直被强压着的暗流就会喷涌出来,将目前构建的一切摧毁。

自己这个穿越者都是如此,陶谦怎么可能解决得了这样的难题?

迎着老人期许的目光,王羽坦然回视,郑重应答:“小侄明白了。”

“那就好。”一切尽在不言中,陶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疲惫的摆摆手:“这样,老夫就放心了。徐州目前的局势虽然复杂,但只要找到了重点,分清主次,解决起来就不难了。”

“是。”王羽明白对方的意思,徐州牵涉的势力虽多,但若将其以阵营,或者说是阶层划分,局势就清晰多了。应对之法就是把握住重点,用驱狼吞虎、借刀杀人之类的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硬来。

这一点,是王羽动身来徐州之前都没想到的,经陶谦一提示,他顿时就豁然开朗了。

“城中郡兵,多有忠诚可用者,鹏举可自行甄选,酌情任用之。”郁结在心中的块垒倾吐出来,陶谦的精神一下衰弱了不少,再没有先前慷慨激昂的气势。

“是。”王羽明白,今夜之事,陶谦也有借机推荐这些老兵的意思。

后世人说起陶谦平定徐州,使辖地不受黄巾之乱波及,都喜欢将功劳推给臧霸。现在他知道了,陶谦刚到徐州的时候,本来是打算将臧霸一起收拾了的,只是山贼太狡猾,他剿不胜剿,这才改用了招抚的方式。

泰山贼固然很厉害,但若因此小瞧陶谦和他的徐州军,那也是大错特错。

“徐州之钱粮,不止囤积在下邳,东面山中,老夫也建有几处粮仓,其中钱粮,足敷万人之军三年之用……”陶谦的中气越来越弱,但他却强撑着不肯休息,一项项的向王羽交待着,都是他韬光隐晦的这两年暗中布下的后手。

王羽走到了老人身前,正襟危坐的听着,陶谦说一句话,他就点一下头,应诺一声,心中又是悲伤,又是震惊。

他这次来,主要目的还是见这位一直无私帮助自己的老人最后一名,满足对方的心愿,对徐州已经没多大指望了。谁想到,老人暗中藏了这么多后手。

钱粮已经很了不得了,天知道这么多钱粮,陶谦是从什么地方省出来,又藏得无人知晓的。郡兵中的那些精锐,更是仍然无法小觑,要知道,那可都是百战老兵。军队钱粮之外,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密谍,比青州派来徐州的那些新手要强上几倍!

诸如此类。

别看徐州现在乱成这样,可王羽相信,只要接收了陶谦留下的这些东西,他不用从青州调兵调粮,都能守住东海,花上一两年时间,平定徐州也非难事。

陶谦唯一没料到的,就是曹豹兄弟的背叛,但这也是无法可想,谁还能没点疏忽遗漏的地方呢?

一一交代完,陶谦已经气若悬丝了,不凑到嘴边,王羽几乎都听不到对方说的话。他知道,最后一刻即将到来,眼见着老人还在挣扎着说些什么,王羽也努力的俯下身去听,就在这时,他只觉衣襟一动,一个颇为沉重的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大响。

“这是……”陶谦眼睛陡然一亮,气息亦随之粗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