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前世的兵王,王羽自身条件不用说,又拥有先知的优势,起家之初的运气也很好,想定鼎中原其实并不很难,真正难的是创立万世不堕之基。
想做到这一点,光是扫平群雄,建立个新王朝是不够的,哪怕把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全杀光也没用,只要还用从前的那一套,就逃不开王朝兴衰,数百年一轮回的宿命。
王羽准备好的答案,是全面的扩张策略,彻底扭转华夏文明的命运!
想想看,华夏文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谦恭、忍让的代名词的呢?王羽也不是很确定,但华夏文明给人积弱不振的印象是确实存在的,所以后世才有了所谓伟大复兴的说法。
这也许与从宋朝开始,中原王朝开始奉行的内敛式对外策略有关。有力量而不横行霸道,或者干脆就是外强中干,没有力量,当然会被人当成弱者对待。
其实不光是宋、明,就连最令人自豪的汉唐时代,中原王朝执行的也不是彻底的扩张政策。汉武时代打下来的江山,到了东汉末年,不但都还回去了,而且还差点赔上了三辅之地;唐朝中后期的疆域,同样远远小于开国之初,甚至还不如明朝初期大。
华夏文明真正的持续扩张期,反而是在很多人都不甚了解,也很少有相关记录的先秦时代。
周朝立国之初,华夏文明还局促于黄河流域,等到春秋时代,长江以南的广大疆域,都已经得到了一定的开发,等到战国时代,华夏疆域基本上已经定型了。在这个漫长的期间中,华夏文明扩张了何止十倍?
究其根由,无非是一个道理,有竞争才有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诸侯们的地盘都是自己的,为了得到更大权力,自然要全力以赴的向外开拓。制度许可,又有利益驱使,在商周交替后的几百年中,华夏文明才得以用极其强劲的速度向外扩张。
所以王羽才有了域外分封的想法。
人都是自私的,只有在为自己奋斗的时候,才能拿出全部的力量,甚至超常发挥。
先秦时代的扩张,是在向外的几个方向都遇到了天堑之后,不得已才停下,然后才有了春秋争霸,战国争雄的局面。
当时的技术条件有限,扩张的确是到了瓶颈,而现在则不同,有了王羽,技术生产力也比从前提高了很多,王羽自然要考虑竞先辈们的未尽之功。
华夏历史上,成功的扩张政策,还真就只有这么一个案例,西方则是有一个大航海时代。这两个案例差了足有两三千年,但核心的精神是一致的,分封,放权,然后才会有切实的扩张。
大航时代的那些海外总督,和诸侯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来回传个信,都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哪里谈得上有效控制?本土提供的,其实就是更好的生活条件和更先进的技术,前者吸引冒险者们回去撒钱,后者保证本土对海外的优势,如此而已。
或许是后世的幻想小说看多了,让三国时代的英杰们不要将血在内斗中流尽,转而变成推动历史进步的力量,这也是很令王羽期待的一件事。
马岱说的虽然只是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设,但王羽还真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收服曹操、孙策,让他们成为华夏对外扩张的急先锋。
当然,扩张肯定是有极限的,以后会不会上演更大范围的春秋战国,王羽也说不好。但可能性很大,就算是西方的大航海时代,不是也发生过美国独立战争等局部战争,最后以两场世界大战做为终结吗?
但王羽还是想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反正他知道按部就班的统一中原,然后登基称帝肯定是不行的,这是几千年的历史证明过了的。
王羽多了两千年的中外知识,有念于此不算奇怪,但马岱只是个汉朝武将,这里面的逻辑,他一时三刻哪里想得清楚?被王羽三言两语的一绕,顿时就给绕迷糊了。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他也只是理解了一部分,知道王羽立誓不称帝果然是有深意的,也不会在大汉固有的疆域中裂土封王。
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民族的观念,王羽的这种做为,马岱也只能以自己的角度来理解,认为这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另一种说法,也有可能是传说中,王羽对胡族的深恶痛绝所至。
整理思路用了好长时间,半晌,马岱才抬起头,沉声说道:“将军的意思末将已经明白了。但西凉诸羌和匈奴、鲜卑不同,他们也是大汉子民,只是受了太多欺压,才屡屡反乱,并无对朝廷的不敬之意,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想求活罢了,还请将军慎察之。”
说罢,他郑重施礼,一揖到地,神情、语气都极为恳切:“末将伯父的脾气是有几分傲气的,诸羌受了太多欺压,胸中积累了很多不平之气,如今中原已是剑拔弩张之势,将军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天下黎民着想啊!”
王羽气得直想笑,所以说,迂腐的读书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半吊子的读书人。马岱这些老生常谈,想驳斥再容易不过了,可看看马岱的神情,相当郑重的样子,一丝一毫作伪的痕迹都没有,如果出言驳斥,搞不好就真的要翻脸了。
王羽还不想闹到那个地步,他和西凉军之间没有妥协的余地,仗肯定是要打的,否则让几十万羌胡移居到并州、河东这种中原腹心之地还了得?迟早得闹出大乱子来。王羽的历史知识虽是有限,但乱华的五胡他还是记得的,羌人可是主力之一呢!
不过,打归打,他也不是一定要彻底消灭对方,西凉锦马超,也是人气很高的一位名将呢,打掉西凉人的气势,让他们乖乖按平北策的套路来才是最完美的。
想达到这个目的,就需要一座桥梁,自己送上门的马岱弥足珍贵。
“诸羌有意移居中原不难,但种族大防不可不顾,须得让他们化整为零,换上华夏衣冠,学习华夏语言和文化,真正以大汉子民自居方可,伯瞻,你觉得这有可能做得到吗?”
“既然将军如此说法,那末将也无话可说了。”马岱脸上闪过一丝青气,似乎有些恼火,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长叹一声,有些泄气的模样。
……
相较与王羽与马岱的话不投机,马云騄和吕绮玲却是相见甚欢。
马云騄本来是被安排和亲卫们在一起在外间等候,但她哪是个闲得住的,趁盯着自己的亲卫稍不留神就溜了出去,然后就在府中到处询问吕绮玲的所在。
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美女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马云騄人长得俏丽,嘴巴也甜,虽然护卫们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这是朵带刺的牡丹,但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倒不是亲卫们色迷心窍,连军法规矩都不顾了,只是王羽提前吩咐过,对马岱一行要客气点,不是太过紧要的要求,尽可以答应下来。马云騄只是想见吕绮玲,后者武艺高强,也是位闲不住的主儿,见见又何妨?
至于会不会有意外什么的……军中亲卫都是上过阵的,谁没见过吕夫人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威风?又能出什么意外呢?当下就有人去请示了。
将军夫人和一军主将,无论哪一层身份,吕绮玲都有参与机要的权利,对普通的情报她不感兴趣,听说有个同样武艺高强的女孩要见自己,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本来护卫们还担心,两位罕见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相遇,会不会像是自家主公遇到那位江东小霸王一样,来个激烈碰撞什么的,谁知两个女孩一见面,没几句话就好得跟手帕交一样了。
欣慰之余,护卫们也是疑惑不解,最后也只能解释说:再强悍的女子,终究也是女子,在外人面前要维护强悍的形象,在同类面前就不需要了。
护卫们的猜想,其实略有偏差,两个女孩之所以一见如故,有惺惺相惜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马云騄的嘴很甜,两人的关系更像是明星和粉丝之间的关系。
“吕姐姐,你身材好棒啊,明明只年长我两岁,个头却比我高了这么多!”
“吕姐姐,你的力气好大啊,说不定能和我大哥比试一下呢,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吧?就是那年向你提亲的那个叫马超的,其实他很想来呢,可惜路太远了,时间也来不及……对了,比武招亲好玩么?听说你把那个可恶的曹文烈打得很凄惨呢,真是活该!曹文烈为什么可恶?那说来话可就长了……”
马云騄嘟着嘴,什么有眼无珠啊,软骨头啊,没男儿气概什么的,把曹休狠狠的数落了一通,看来的确被曹休拒婚气得不轻。
吕绮玲也是大起同仇敌忾之心:“那个曹休啊,亏曹操说他是什么吾家千里驹,连我一个小小女子的十招都挡不住,算是什么英雄?妹妹放心,等不多久,咱们就要和曹操开战了,到时候看姐姐给你出气。”
“嗯,全仗姐姐了。”马云騄乖巧的点着头,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梁家姐姐教的真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找到一个共同的敌人,拉关系是最快不过的。
二女相谈甚欢,一时倒是忘了彼此的阵营也是敌对关系,正当两人商量着要结为金兰姐妹的时候,马岱冷着脸出来了。
“糟了,二哥这副脸,事情肯定没谈成!”马云騄大呼不妙。
“那岂不是说,他日你我姐妹再见,只能是在战阵之中了?”吕绮玲这才回过味来,第一次觉得上阵不是那么美妙的事情了。
“这个姐姐倒是可以放心,我爹是个老顽固,明明没读过几本书,家世也不怎么样,却偏偏要学哪些高门世家的做派,妹妹我想上阵肯定是不可能了,只盼着来日沙场相见,姐姐手下留情,尽量不要伤了我二哥的性命。”
“你不是还有三个哥哥吗?”
“三哥、四哥他们虽然也练武,却不打算做武将,而是要做读书人,不会上阵的。至于大哥……他脾气大着呢,要是发现谁故意让着他,那真是比杀父之仇还严重,肯定是不共戴天啊,不用理他,不用理他。二哥叫我了,姐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云騄这便告辞了。”
“妹妹路上珍重,”难道遇到一个说得来的朋友,吕绮玲颇为不舍,正依依惜别时,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在这里等一等……”嘱咐一声,转头便跑开了。
马云騄怔了怔,正迷糊着呢,马岱已经走了过来,沉着脸问道:“小五,你又偷跑出来了,刚才你在和谁说话?”
“朋友。”马云騄无心解释许多,急问道:“二哥,事情怎么会没谈成?你不是说要拿出诚意来的吗?”
“嘿,一厢情愿的事多了,光是我有诚意有什么用?”被妹妹勾起心中闷气,马岱嘿然冷笑:“民族大防?某虽然读书不多,见识有限,可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讲究,羌人怎么了?再坏还能坏过朝中那些贪官污吏么?”
马云騄知道家中的这个禁忌,马腾兄弟的父亲马平仕途受挫,流落西凉,娶了羌女为妻,所以马家兄弟都有羌人血统。
这血统带来了不少便利,诸羌之所以奉马腾为首领,就是因为有这层关系,算是自己人。反过来,这也令得马腾兄弟在汉人这边倍受歧视。
韩遂和马腾的矛盾便源自于此。前者自忖是汉家名士,身份高贵,虽然同在叛军之中,依然比马腾高贵许多。马腾也是个霹雳火爆的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自然是要掀桌子翻脸的。
两人这几年闹了很多次,固然有争权夺利的因素,但根子却在汉胡之别上。否则西凉叛军首领那么多,韩遂只是名义上的首领,实力并不比别人高出多少,马腾为何单单和他过不去?同样因为只是意气之争,两人也是时斗时和,并没结下解不开的死仇。
羌人血统,在马家就是个禁忌,从来没人敢提,背后嘀咕都不敢,更别说当着马家子弟的面提起了。
王羽虽然没提马腾的羌人血统,但言行间流露出的那股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味道同样让马岱不舒服。
现在,他总算是理解,为什么从未打过交道,伯父对青州的敌意却那么浓了,想必是青州军与匈奴、鲜卑、乌桓连场大战,获胜后对败者的处置都十分严酷的关系吧?物伤其类啊!
有了这层阻碍,割地封疆之类的条件谈不谈就没什么意义了。想到两军之间的那场大战不可避免,马岱又岂能无忧?
看到妹妹懂事的点头,马岱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给小五找个好归宿呢,现在看来是彻底没希望了。
“咱们走罢,既然要战,还是尽早做准备的好。”马岱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杰,知道事情难以挽回,也不多做纠结,当即准备离开青州,回河东复命。
“再等一等,吕姐姐还没回来呢。”马云騄没有乖乖顺从,她急切的向吕绮玲离开的方向张望着,奇怪对方到底要自己等什么。
“吕姐姐……”马岱知道妹子这自来熟的脾气,却没想到只是自己和王羽谈话的工夫,竟然就这般熟络了。想到王羽不怕惊世骇俗,令女子为将,却对汉胡之防守得如此严密,一时间心中闷气更是郁结难消,男女大防貌似比汉胡之防大多了吧?
他本就劝不动马云騄,又想起了心事,一时倒是没做催促,直到马云騄轻呼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循声看时,却没见到传说中的那位将门虎女,而是看到了一辆马车。
马岱观察了一下,就是一辆普普通通的单辕马车,要说特殊,就是车厢封闭得更严实些,车里面可能还装了什么重物,留下的车辙很深。
到了近前,赶车的人微微躬身,对马云騄说道:“马姑娘,我家将军一向受不得离情别绪,故而就不来告别了,知道姑娘要远行,路途不平,所以送上军中精制的马车一辆,车中还有些许赠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一面之缘,令上未免太客气了,这礼物还是……”马云騄一双美眸骨溜溜的只在车上打转,马岱却通晓人情世故,知道这礼物收下,难免就承了情,将来恐怕不好收拾。但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马云騄扯住了衣袖,挤眉弄眼的好不懊恼。
“这是吕姐姐送给我的,二哥你胡乱推拒个什么劲啊?再说,难道你就不好奇,这马车到底是怎么精工制作的吗?”
“这……”前一个理由马岱还不怎么在意,后一个理由却让他迟疑起来。青州这边能工巧匠极多,造的新式武器已是不胜枚举,说不定这马车还真有什么门道呢。
那车夫也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颇有些高深莫测的解释了一句:“东征之时,军中用的就是这样的车辆,用过人都说好呢。”
马岱愣住了。
……
“夫君,我送人礼物,你跟着掺和什么啊?莫非你偷偷看到了马家妹子的相貌,又动心了?”礼物成功送出,吕绮玲却不是很开心,因为送礼过程被人从中间插了一脚。
“净瞎说,明明我连花厅都没出。”
王羽当然不会认这个账,神秘兮兮的一笑道:“那马岱虽也有些偏执,却是个相当务实的人,压箱底的武器不能给他看,送辆车给他,也让他对咱们青州的实力了解得更确切一些,算是为将来做些准备吧。反正你送的东西那么重,总得有辆好车运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