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难受。
他眉头微皱,一缕伤痛从眼中泻出,又在脸上隐秘的掠过,唇角甚至抖了抖。
他家里,究竟出什么事了?我飞奔进教室,坐到位置上的时候还在寻思他的那个表情。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样?还有,他为什么要搬出来住?
呃……
我想着站在走廊上或许还能听到一星半点的真相,突然觉得被罚站也不算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我的迟钝和后知后觉导致我一直没能产生警惕心理,以至于从未深思过自己为何会对他的事有着这样超乎寻常的好奇心。不过,即使我当时就能发现自己的心,估计也会眉头不眨的沉沦下去。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特像我妈。一旦喜欢上了,就钻进了死胡同,吊在一棵树上打死也不愿放手。
虽然她嘴上总把我那死鬼老爸说得一无是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是一个人。
我知道,她这样做并不单单只是为我,她心里还爱着我爸!
她总是爱笑,表现得很坚强很开朗的样子,可她甚至不敢留我爸的照片。
从我懂得要爸爸时,她就告诉我,我爸早死了。我别无选择的接受了她这个说法,等到大一点的时候,我想我总得知道老爸长什么样吧!于是,我翻遍了家里每个角落,结果硬是一无所获。
在这一点上,我特别悲愤。我长得这么大,居然一眼都没见过自己的老爸,这事儿想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最恼火的是,我连个控诉的人都没有。我妈是未婚生子,在这个城市我们母女俩没有一个亲人,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干净得令人无比伤感。
四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我的思绪被打断。仰头一看,原来是张嘉欢带着西凉走进了教室。我左右一望,发现班上的女生全傻眼了,个个都变成了呆瓜相。除了苏宁还算正常,连一向自诩不凡的黎蕊都看直了眼。
“我叫褚西凉!”
他站在讲台上,嘴角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眼神掠过众人:“刚从三中转过来,希望以后和大家相处愉快。”
这人简直是祸国殃民!我极为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眼睛滴溜溜的在他身上转着。被他这么一衬托,我们学校公认的大众情人张嘉欢居然也变得平淡无奇了。那种笑看风云,处变不惊的气质,使得他轻而易举的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
抽气声再度响起,班上炸锅般的闹了起来。
“是他——”
“褚奇川的——”
“三中的——”
“褚西凉啊——”
“真的是他——”
“我的天——”
“他好帅——”
我万分迷惘,转头向苏宁寻求答案:“苏苏,他很有名吗?”
“褚奇川的孙子,你觉得有名不?”苏宁看我一眼,漫不经心的道。
“褚奇川?”我顶着个大大的问号。
“你不知道褚齐川?”苏宁匪夷所思的看着我。
“我应该知道吗?”我纳闷儿。
苏宁摇着头,无奈的道:“C城首富褚齐川你也不知道,横跨食品业、房地产、百货业的商业天才。多少人看他的脸色吃饭,连你们家现在的房子也是他开发的项目之一,你居然不知道?”
“……”我对钱一向没什么概念,更没想到褚西凉的来头这么大。
什么世道,C城首富的公子哥儿居然自己走路来上学,还无耻的欺负一个纯洁少女。真是一点风度也没有!我在心里恨恨的将他鄙视了一百遍!
“张老师,我的位置是?”褚西凉还站在讲台上,向张嘉欢彬彬有礼的问。
无数个期待的目光聚焦在张嘉欢脸上。
我在心里合计,褚西凉现在的形象应该跟流着油的肥肉是同等的。这一点不用论证,只要看我们班同学的表情就知道了。不管男生女生全都对他虎视眈眈,眼泛绿光。
我抖了抖,觉得一阵恶寒。
看来,张嘉欢公众情人的宝座要换人来坐了。公子魅力惊人,踩着金光踏着铜钱而来,男女老少一网打尽。
“唔——”张嘉欢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目光在我和苏宁身上左右晃动,游移不定。
我和苏宁坐在最后一排,一人霸占一张桌子。面对张嘉欢的目光,我有些疑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我们全班就我和苏宁身边有两个空位。
褚西凉的目光顺着张嘉欢飘过来,不仅如此,全班同学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我突然觉得压力很大,赶忙向苏宁投去求救的信号。
她目不斜视,看也不看我,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我愤恨的瞟过去,发现她好学生的形象纯属道貌岸然。我就奇怪化学书怎么可能那么厚,原来里面夹着本金庸的《鹿鼎记》。
“西凉,去那个位置坐吧!”张嘉欢的手指朝着苏宁的方向指了过来。
众人正在扼腕,却看到他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圈猛然指到我的面门上。这下不只是扼腕了,简直是人神共愤了。原来扬起的希望,又被张嘉欢戳得连渣滓都不剩。
我也纳闷儿,怎么张嘉欢这厮一点创意性也没有呢?位置是调出来的,这个简单的道理也不知道,白白可惜了大家平时对他的崇拜。
我本以为褚西凉会拒绝。没想到他干脆得很,一句废话也没有,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呃……”
我唇角抖动,反射性的想挣扎。
他已站到我的面前,俯视我:“靠窗的位置你坐,还是我坐?”
我瞪大了眼看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询问我的意见。
他突如其来的绅士风度,倒让我为了难。我既想坐到窗边,又想靠苏宁近一点,以便上课开小差传纸条。
“要你做选择似乎很困难。”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的目光中充满了戏谑:“需要我帮忙吗?”与其没得选,不如随便选一个。
我闭上眼,挣扎片刻,壮士断腕的道:“你坐窗边!”
苏宁转过头,眉眼含笑。
我瞪她一眼,她立即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去看她的《鹿鼎记》。
“郝豆豆。”张嘉欢朝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宁眼疾手快,迅速的将书收了起来。丫干这种事可谓驾轻就熟,从没被抓包过。
“西凉刚转过来,还没去领书。”张嘉欢站到我的面前,交代道:“你们是同桌,上课的时候先凑合着一起看。”
我是很记仇的!
想起褚西凉同学连伞也不肯分我一半,现在却要和他共享一本书,心理怎么也平衡不过来。
“三中又不是没发书,转学就得重新去领?”我撅起嘴,不满的道:“自己懒得带就懒得带吧,真是没意思!”
“郝豆豆!”张嘉欢不赞同的看着我:“怎么跟刺猬似的?西凉转学第一天就遇见了你,也算是有缘。你们应该好好相处!”
你才跟刺猬似的,怎么就老是针对我?我虽然满腹怨言,但是本着民不与官斗的原则,非常识相的闭上了嘴。不仅如此,我还乖乖点了个头。
张嘉欢很满意的离开了。
我转过头去,气咻咻的望向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你的书呢?”
“烧了!”他坐在我身边,单手支起下巴,唇角勾起。
烧了?我目瞪口呆:“为什么要烧?”
“我乐意!”他睨我一眼,冷哼:“问这么多,关你什么事?”
我充分体验到他的恶劣,扭过头,气愤得闭紧嘴。
他唇角逸出低沉的笑意,转过头对着窗外轻声呢喃:“你果然很好玩!”
褚西凉的书,过了三天才全部领齐。在这之前的很多节课,我们都共享一本书。我以为我们会吵闹不休,事实却大出我的意料。他安静得过分。每次和我看一本书的时候,他都用手指轻轻压住了书页的一角,目光始终在讲台和书页上来回穿梭。
他不喜欢出风头,总是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在这一点上,我想说,他做得非常成功。一开始,还有不少老师同学想凑上来讨亲近。可在他冷淡却不失礼貌的反应后,全都大感无趣,铩羽而归。
他很少说话,也不找我麻烦。有时候,我甚至有种错觉,好像依旧是自己一个人霸占整张桌子。
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久而久之,我竟觉得他是无害的,防范心理降低为零,重又回到了那自由的生活。
我和苏宁挑了最后一排来坐,不是没有原因的。丫中意扮演好学生,又戒不掉爱看的小说,所以常常上课的时候看。我则爱睡觉,每天都觉得睡不醒,于是专挑上课的时间补眠。
苏宁看小说没被抓包过,而我睡觉也没被抓过。她看我睡觉,常常看到叹为观止。
因为我可以坐得端端正正,半垂着眼睛睡上一节课而不被老师发现。
我良好的记录打破在张嘉欢的数学课上。
那是我最讨厌的学科,不管怎么听,都觉得茫然。时间长了,欠的功课越来越多。看张嘉欢站在课堂上唾沫横飞,如同听天书。
我在研究着他的表情动作时沉入梦乡,又在上课铃中醒来。
如果不是褚西凉这腹黑男出卖我,我想我高中三年的数学课都将采用这样美好的方式度过。
那段时间我沉迷于研究粤菜,每天孜孜不倦,连做梦的时候都梦到。
“郝豆豆?”半空中传来一声惊雷。
当时我正在梦中和一只极品鲍鱼较量,眉头抽搐了一下,不愿意醒过来。
“郝豆豆,你怎么回事?”又一声惊雷,跟着是书摔在讲台上的声音。
“豆豆,张老师让你回答问题呢?”苏宁喊道。
什么?回答问题?
我被震醒,在全班同学的瞩目下站了起来。因为鲍鱼太过好吃,我的嘴角边还挂着一条晶晶亮亮的丝线。
丢脸丢到这个地步,就算我脸皮极厚还是闹了个通红的猴子屁股。
“咕咕……”
“叮……”
两道彪悍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抖了抖,抬眼一看发现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辰大置业前台前。而四周空旷,十二层以下灯火熄灭,空间被浸在朦胧的黑中,只有我头顶那盏灯还寂寞的亮着。我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竟然陷在回忆里那么长时间了。
两道彪悍的声音,其中一道是我肚子的咕咕叫声,另一道是座机铃声。而我放在桌上的手机现着微弱的蓝光,终于在无数道追命夺魂CALL的摧残下耗尽最后的电池。
我不敢迟疑,急忙拿起话筒,声音微微有些哑:“喂——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