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哲熙见状,心中一惊,忙焦急问道:“卫旋,发生什么事了?”
卫旋仍是喘着粗气:“方才城西那里又有几个饥民饿死了,好多民众集聚在一起,正朝城门走来,嚷着说要开门出城……”
龙哲熙闻言,神情更加凝重,简乜闻言,不由开口道:“王爷,让闵将军派人去拦住他们吧?”
“算了……”龙哲熙思忖一番,却无奈地挥了挥手,然后朝卫旋说道,“卫大人,你让刘关把剩下的粮食全部拿出来,其中的三分之一发放给那些民众,然后把所有的将士集合起来……”
“王爷的意思是……?”卫旋似乎明白了龙哲熙的打算,然而这样的打算对他而言,不亚于以卵击石。
龙哲熙点了点头,叹气道:“已经没有办法了,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明日我们就开了城门杀出去吧……”
简乜和卫旋闻言,也唯有默默无语。因为虽然知道这样做胜算并不大,然而久困于此地,对他们而言,也唯有这样一个下下之策了。他们只能祈求上天庇佑,希望明日之战,能有奇迹出现。
而待简乜和卫旋离去,龙哲熙却独自站在那里,出神了许久。他默默地想着许多事,许多人——
他想起自己每一次的战役,想起自己凯旋而归的荣耀,也想起那次战败的耻辱。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这一次,只怕败了,就再也没有崛起的那一天了。
他脑海里又蓦地想起花如萱来。三年了,他一直以为,他此生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也永远会爱着她,永远会恨着她,永远永远地把她放在自己的心上,把所有的感情全部倾注在她那里,直到老死。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脑子里那个一直以来令他又爱又恨的影子,却渐渐地换了——
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初见夜雅媛时,那双怯懦、温柔的眼睛;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自己在将夜雅媛当做花如萱的替身来宠爱时,她的柔情和可爱;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自己是如何将这样一个美好似水的女子,渐渐地逼上绝境的……
这样想着,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在痛。
就像当初那样拼了命、尽了全力去爱花如萱,却被她背叛伤害之时,一样的痛。
除了痛,还有着,深深的愧疚。
如果说,花如萱欠了自己的,那么,自己则欠了夜雅媛的。
他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渐渐地爱上这个貌似柔弱实则坚强无比的女子,可是他知道,他现在,是在乎他的。所以他才会在临走前,将那封休书交给常依言——
若是自己有个万一,若是自己没有办法再保全熙王府,她被休了,才能名正言顺地全身而退。
可是,他心底,却又多么不愿意放了她……
其实,如果可以,他多么想,一切重新开始。
如果可以,他一定不会,再那样残忍地对她……
如果,一切都还来得及的话……
龙哲熙望着远处敌军扎营的灯,眼里有些莹莹的东西。
翌日,紫新城。
夜雅媛醒来,早见南宫俊已经醒来,正坐在桌边喝着茶,夜雅媛见他一副倦容,想起昨晚的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南宫俊,你昨晚没有休息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没事……”南宫俊淡淡笑道,“小媛,你整理一下,我们等会就上路吧!”
七天之限,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夜雅媛明白南宫俊的担忧,点了点头:“嗯!”
于是夜雅媛洗了脸后,走至梳妆台前,拿起桃木梳,准备随便梳个发髻了事。这时,却见南宫俊走了过来,夜雅媛不大习惯在男子面前梳妆,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桃木梳:“南宫俊,怎么了?”
南宫俊望着夜雅媛放下的那把桃木梳,有些出神,不由开口道:“小媛,我……帮你画眉吧?”
“啊?”夜雅媛闻言,有些吃惊地望着南宫俊,回过神来,顿时觉得羞赧不已。在大垣王朝,只有自己的夫君才会为自己的妻子画眉。而过去在熙王府,龙哲熙却从来没有执笔为她画过眉,现在南宫俊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免让她觉得有些羞愧和辛酸。
南宫俊见夜雅媛一副为难模样,蓦然想起往事,顿然添了股物是人非的辛酸,遂失落道:“我也是随口说的,若是你介意的话,就算了吧……”
见南宫俊一副失落的模样,夜雅媛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南宫俊对她的照顾,心里有些矛盾,想着自己既然早将世俗偏见抛却在外,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乎这些呢?于是夜雅媛释然开口道:“那……麻烦你了……”
于是南宫俊便执起石黛,为夜雅媛画眉。
两人四目相对,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对视,然而这次却显得有些尴尬,气氛里也微微多了些微妙的暧昧。
夜雅媛一向喜欢淡妆,画眉也只喜欢画柳叶眉,然而今日,南宫俊却为夜雅媛画了远山眉。
远山眉细长而舒扬,颜色略淡,令夜雅媛看上去清秀开朗,娇俏可爱了许多。
夜雅媛照了照镜子,有些惊讶道:“南宫俊,还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
远山眉,这是自己第一次画这样的眉毛,可是看上去,却是那样地和谐,她打心里的喜欢。
然而南宫俊看着夜雅媛,脑子里却不断地想起往事——
三年前,便是因花如萱嫉恨夜雅媛,骗了夜雅媛去罗石林,在南宫俊知道后,当场离开喜堂去罗石林救了夜雅媛,更在气恼之下带着夜雅媛逃婚,两人来到南城的那几天。
他还记得,那次夜雅媛因在罗石林受了惊,生了场大病,翌日起来,神情憔悴,却还一直嚷着要让自己带她去逛南城的市集。
他答应带她去逛市集,却趁机“调戏”了她,一脸坏笑道:“好啊,你让我为你画眉,我就带你去逛市集!”
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幻想着,要和夜雅媛结为夫妻,为她画一生一世的眉。
“你……”夜雅媛自然是羞赧的,可是当时的她,却也是同眼前的男子一样,相互倾慕着,过去总守着礼仪的,此刻也完全抛却了,只娇嗔道,“君子不乘人之危,你这不是君子所为!”
“我才不想做君子,要守着那么多的规矩,累也累死了……”他一面便拿起桌上的石黛,扼住眼前的女子坐下,然后深情地望着她,调笑道,“我为你画个倒晕眉吧?”
在大垣王朝,倒晕眉是新婚女子才会画的,一句话唬的夜雅媛差点没跳起来:“我不要……”
“好了,和你开个玩笑嘛……”南宫俊嬉笑道,遂认真地为夜雅媛画了远山眉。
那时候,她看着他,眼里满是甜蜜和幸福,她喜欢他、也信任他。
而他,虽然平日总是嬉皮笑脸、放荡不羁,也被许多人冠上风流多情的名号,可是对她,却一直是真心和尊敬的。
所有的爱昵,也就仅限于此。
他爱她,用全身心地爱着,所以,他才会在最后的关头,忍痛放弃她。
因为他不想让她卷入是非,不想害她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
可是却未曾想到,三年后,她并没有嫁给炎竞明,而是陷入了另一个恶魔的陷阱之中,当他知道她原来过着这样痛苦的生活之时,他才发现,自己当年,竟然犯下这样大的错。
所以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哪怕真的要万劫不复,他也要守着她,拼尽全力,看着她幸福。
“南宫俊,你在想什么啊?”
夜雅媛见南宫俊一副出神的模样,不由疑惑不已。
南宫俊闻言,回过神来,忙收回思绪,笑道:“没什么,小媛。”
夜雅媛没有多问,笑着点头,而后两人收拾行装,便再次踏上前往南城灵山的路。
行至崇洋郡城门,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南宫俊有些诧异,忙高声问道:“阿瑟,怎么了?”
车夫恭敬回道:“公子,城门有好多的官兵在看守,好像不让进城……”
“呃?”南宫俊闻言,蹙眉,眼下他们可没有这样的闲工夫耽误了,他朝夜雅媛说道,“小媛,你在这儿坐着,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夜雅媛点了点头,南宫俊方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果然城门口围满了要出城的民众,皆是细软在身,拖家带口的,高声嚷着要出城;而守城的兵士们却是持刀守着,不让任何人出城。
见此情状,南宫俊不由蹙眉,走了上前。
一名官兵拦住他,不耐烦道:“看什么看?”
“我要进城!”南宫俊冷冷道。
那官兵见南宫俊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口吻客气了些:“你进城做什么?”
“探亲。”
“探亲?”那官兵闻言,指着那些急于出城的民众,嘲笑道,“看见没?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想着要出城呢,你还想进去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