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乱的箭楼,矮趴的寨墙,寨前更是连零星的拒马都没有,一切都看似摇摇欲坠,不堪一击。浦旺汗整理了下身上的盔甲,眯起眼睛再次打量着不远处的戾焰军队,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这就是年轻的将领最容易犯的错误,如此薄弱的防备即使士卒数量多过他们也无任何作用,他们犯的何止是兵家大忌,简直就是找死!
冷风吹醒大地,一直静立的浦旺汗越来越烦躁,夜终于到了最黑暗的时候,他咬紧牙关,一扬手臂,紧随他身后的两千蛮夷士卒立刻警觉起来。
“随本汗杀过去,直取戾焰国狗皇帝的人头!”一声令下,士卒瞬间沸腾,争前恐后的朝不远处的营寨跑去,那里除了有他们的敌人,还有一个巨大的诱饵,就是戾焰国的皇帝,谁若能取了皇帝的头颅,岂止是加官进爵这么简单,简直就是呼蛮族的头号功臣。
雄浑的战鼓声隆隆响起,黑夜之中蔓延着无尽的杀伐之气,只片刻,天地之间便感受到了这浓浓战意。
“时辰刚刚好。”正在营中与众将领商讨局势的尚儿听闻此声,神情凝重中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副将军果然料事如神!”众将领刚刚得知了尚儿的计谋,纷纷抱拳钦佩的看向尚儿。
“诸位无须多礼,敌军已经到来,能否取胜全看今晚诸将领的勇猛表现了。”尚儿接过常孤递来的黑色长枪,一双眸,溢满杀伐之气。
虽然身着几十斤的盔甲,但尚儿仍觉得身轻如燕,拍马而上,尚儿从容的看着杀过来的蛮夷军队。
枕戈而眠的戾焰士兵此刻一跃而起,面对突然出现的偷袭,他们没有丝毫的慌乱,有条不紊的冲出营帐,涌向各自将领。
苍凉萧冷的牛角声响起,大寨在敌军战鼓响起的刹那也不甘寂寞的运转起来,看似寒酸无一物的大寨,此刻却尽是凛然杀气。
大寨之中迅速而起的应变让冲击而来的浦旺汗甚感诧异,但此刻他所带领的军队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退无可退,容不得他下令暂缓进攻。
“拉弓!”尚儿沉稳的指挥着弓箭手,数百羽箭斜指天空,一触即发。
隐蔽的伪装壕沟奏响血战的序曲,急速奔来的蛮夷士卒蓦然掉进了伪装的深沟,坚硬的长刺顷刻穿透他们的身体,就连体型庞大的战马也不能幸免于难,哀号着在沟底嘶鸣,黑夜之中顷刻响起惨嚎之声,一股股喷着热气的鲜血蜂拥而出,死亡的恐惧笼罩在蛮夷军队的上空。
浦旺汗本来也是跌进了深沟的,但是冲在他前面的一个士卒挽救了他的性命,那个士卒厚重的身躯将长刺尽数埋在自己体内,睁着不甘的眼睛看着狼狈掉进来的浦旺汗。
刚刚爬出壕沟的浦旺汗蓦地听到一阵破空之声,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前一波的死亡气息尚存,紧接着就是箭雨的袭击。
“举盾!举盾!”
“盾牌手举盾!”
浦旺汗瞪大了眼睛,嗓音已经变得嘶哑。
只可惜他的声音在周遭的哀号声、咒骂声之中变得那么渺小,锋利的箭矢不会给那些尚未回过神来的士卒任何机会,无数箭矢将仓皇奔跑的士卒钉在树干之上,队列的前方顷刻间倒下了一大片。
原本是一腔热血认定自己必胜无疑的蛮夷军队此刻士气大减,可脚下奔跑的惯性还是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往前狂奔,他们已无退路,后面是看不清情况涌上来的自家兄弟,若是他们停了脚步,那么敌人的箭矢必定贯穿所有人的身体。
此刻,尚儿军中士卒早已整齐列队,只等敌人到来。而先前或昏迷或晕倒的中毒士卒也是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军中,三千士卒喊声整天,气势如虹。
两军终是要面对正面的冲突,面对面相接之时,军中发出巨大的碰撞,兵器相撞的声音夹杂着士卒痛苦的哀号响彻天际。
尚儿不会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乌黑长枪划破长空,开始了血腥的征战。
短暂的交锋之下,尚儿手中的长枪已经收割三十多个蛮夷士卒的性命,而分布各曲的其他将领也是卯足了劲拼命搏杀,不给敌人一丝的机会。
蛮夷士卒渐渐注意到了一身杀气的尚儿,无数长枪长刀开始朝她砍来,常孤紧盯周遭环境,尽职尽责的保护着尚儿的安全,如今,那些蛮夷士卒已经是杀红了眼,不顾一切的扑将而来,贴身保护尚儿的常孤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而其他贴身护卫则被蛮夷军队冲散,一时难以过来支援。
“尚儿!我来了!”
一声呐喊仿似来自天际,一身黑色铠甲的端木元齐犹如天兵天将,冲杀到尚儿面前,手中的战刀顺势砍断三杆刺向尚儿的长矛,那浑然天成的肃杀之气,让尚儿忽觉他的陌生。
眼神交错不过须臾时光,尚儿却莫名的想要逃避。
轻敌的蛮夷士卒此番血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战场的形势已经完全倒向尚儿这边。
混战的人群之中,尚儿一眼便看到了浦旺汗,那人显然是军中领将,无须任何示意,尚儿和元齐已经打马冲了过去,一左一右包夹浦旺汗。
尚儿手中的长枪左挑右刺,让人目不暇接,而元齐手中的战刀更是运用的浑然天成,刀法凌厉,夹在二人中间的浦旺汗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手中的巨斧被尚儿的长枪震了好几次,现在酥酥麻麻,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浦旺汗想要殊死抵抗搏出一条生机,却不料元齐早就看透他的心思,侧身堵住他的去路,在他巨斧还未来得及举起只是当胸口就是一脚,将他踹于马下。
尚儿趁势跃下战马,长枪直刺浦旺汗咽喉,将他抵在地上,生擒!
慌乱的蛮夷军队看到浦旺汗被擒,顿时乱了阵脚,转身就逃,蛮夷军中响起撤军的隆隆鼓声,只可惜,战争至此,撤军注定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斥候长孙长安率领五百士卒追杀敌军,暗夜中漂浮的血腥气味,让杀红了眼的戾焰士卒抛却一切,疯狂的反扑敌人。
败军如洪水倾泻,全然不顾阵型,发足狂奔,兵败如山倒,一部分狂奔的士卒看到身后兄弟被砍杀而死,索性扔掉手中的兵器跪地投降。
混乱,渐渐散去,弥漫的黑暗也逐渐迎来一丝光亮。元齐没有让军队追赶太长的距离,此一役,敌军已然溃败,竖立在大寨之中的黑色大纛此刻迎风而展,尽显其威严。
得胜的戾焰士卒瘫坐在地上,脸上是血战后的茫然与庆幸,尚儿转眸之间迎上端木元齐的眸,发觉那双眸经历了血战的洗礼,温润似乎渐渐消退,莫名增了几许深邃。
“尚儿,我们赢了……”他看向她,眸中绽放一抹欣慰的笑容。
“皇上,是你的计谋高深,尚儿只不过依计行事罢了。”尚儿摇摇头,身心瞬间松弛了下来。
若不是元齐曾经来过这里,就不会知道那些士卒中毒是因为误食了林中的野果,而他将计就计,让士卒假扮中毒不愈,自己更是中毒昏迷,引得敌军斥候上当,这才迎来蛮夷军队的自投罗网,一切,不过是尽在他的掌握罢了。
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一手掌握,而是自己不知道的,尚儿看向元齐,发觉他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
常孤看着默契凝视的二人,黯然神伤,轻轻退出了二人的视线。
安心河畔,尚儿换了一身轻便的男装,矗立岸边,兀自发呆。
先前俘虏的那个男子竟然是呼蛮的浦旺汗,如此一来,那些蛮夷定会老老实实的退出边塞,要知道在蛮夷部落里大汗的级别等同于皇帝,一个部落群龙无首,恐怕早已乱作一团,无暇迎战了。
“又发呆?”不知何时,元齐已经站在她的身侧,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宠溺的笑着。
“皇上。”尚儿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
“喜欢这里吗?看的那么出神?”元齐视线远眺,似是越过了这安心湖。
“尚儿对哪里的感觉都是一样的,都觉得那不是家的感觉,包括先前在云家,后来又是将军府,尚儿都没有家的感觉。”凝视静谧的湖水,尚儿莫名就想起了自己失忆的事情。
“那呆在朕的身边呢?也没有归属的感觉?”元齐轻柔的说着,尚儿却是一愣,不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别紧张,朕知道你失忆了一段时间,其实忘记并非是一件坏事,从前的记忆太过清晰,有时候是一种锥心的痛。”元齐说着轻叹口气,拉着尚儿席地而坐。
“皇上,你应该来过这里吧!要不然怎么知道那野果子是有毒的,还知道解药是什么?”尚儿不想二人相对无语,索性随意问着。
“这里有我最深刻的记忆,我的父皇就是在这里告诉我,将来的我要做什么,肩负什么样的任务。”元齐的眸深邃悠远,那本是不想提及的往事,既然尚儿问了,他也不想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