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叹:“是了,她终是寄人篱下,心思想来细密些,虽现有安身处有寻处,但也保不准有无可寻觅之时,那斯人、斯处、斯花又不知当属谁。”如此反复的想着,反复的推求,与黛玉竟有神会之感。
不觉心有所动,行至书桌边,铺上雪纸,沾染笔墨,闭目沉思一会,在雪纸上沾染朵朵桃花,行云流水之下,满天纷纷扬扬地撩起了漫天的花雨。
是桃花,轻薄、妩媚的桃花,盈盈之间柔弱不胜一阵微风的桃花,一一绽放,妖沾旖旎之下,一地落红之中,一白衣女子卓然而立,满目苍凉与疼惜,纤细如游丝,柔弱如花瓣。
画中远外的春山笼罩在烟雨中时隐时现,天幕上还挂着几颗星星,残月已经西斜,月光照在女子憔悴的脸上,泪眼晶莹。那欲开还闭的红唇,似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便有千种风情奈何心绪万端。
烟雨蒙蒙之中,画中的女子白衣飘飘欲动,似要乘风归去,像飘舞的桃花,随风吹到天涯。
水溶放下笔墨,看着画面,黯然心惊,“是她!”
只因,画中的白衣女子是梦中的白衣女子,画时不觉得,随心而动,一气呵成,仔细观摩,方才发觉。
“绛珠,是你!”水溶拿着画,轻倚床头,俊目痴痴的看着,不再移开。
不知不觉竟是来到一处不熟悉的山坡,这里白雪皑皑,漫山遍野,竟是无生命似的,水溶感到诧异之极,一径往前走去,转过弯弯的山道,一大片在大雪中盛开的红梅树林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梅花,比府中的开得还娇艳些。”水溶寻思着,被梅林的美景吸引,往梅林深处而去,一阵优雅的琴音传到他的耳中,清澈之极,心中暗笑道:“人家是踏雪寻梅,我却是踏雪寻琴,但不知是何人如此雅致,定要结识一番。”
寻着琴音一路来到梅林深处,一袭狐裘的白衣男子端坐琴案之旁。
水溶看了黛玉的《葬花》词,依词而绘,作出一画,漫天飘坠的桃花中的女子竟是梦中女子绛珠模样,拿着细细观赏,渐进梦中,寻着琴音而去,发现一白衣狐裘的男子端坐琴案之旁。
刚才所听的那清幽的琴音却转而一变,一曲凄婉的《梅花三弄》自他指间流出,眉间似有捱不开的忧愁,愁思百结,悉数化于琴音中,情思缠绵,令人断肠。
“又是他?”水溶蹩眉停下脚步,倚梅听那琴音,似暗自含恨,似诉说愁苦,离情别绪,心如刀割,纷乱至极。
一曲弹罢,只听那白衣男子轻叹一声说道:“绛珠,绛珠,这次我该如何找到你?”
声音竟是凄苦之极,水溶听了,感觉到了自己的心痛,似乎自己就是那白衣男子般。
“不用你找,我来啦!”一轻脆的声音响起,瞬间,一白衣少女飘飘而来,扑到了白衣男子的面前。
“绛珠?”水溶认出那白衣女子,上一次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梦醒后还心痛了好久,以后每每忆及,也会心痛不已,刚才不就依着黛玉的葬花词作了一幅画么?万不想将画中的女子无意中就画成了她的模样。
只见那白衣男子高兴得一把将白衣女子搂入怀中说道:“绛珠!真的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一世,我等了一百年,听闻山下的人说,山上有一株百年榕树王,日夜传出美丽的琴音,我想,你每世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容字,难不成那榕树是你不成,所以我就找来啦。原来真的是你!”白衣少女娇俏的答着,声音清若黄莺。
“这一世,上天罚我不能离开这里太远,否则就没有了生命,没了生命,我担心不能在忘川中挣扎,会忘了你。这也是我不能远去寻找你的原因,不想你找了来。看你这一身灵气,你远离仙基,不怕有损你的仙脉么?”白衣男子叹道。
“仙?”白衣少女不屑于的神情,继续说道:“损了仙脉怕什么?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轻偎在男子怀中,静美、淡定、安宁。
水溶远观着相依相偎的二人,又有了痛心的感觉,相当清楚,每当这个感觉来临时,也是这对男女要分开的时候。
“榕哥哥,我帮你采雪煮茶喝好不好?”白衣女子起身问道。
白衣男子含笑的点了点头。
但见那白衣女子飘于梅林间,娇笑不已,将梅花上的积雪一一抖入花瓶中,她却如雪般,飘落于各梅花之间,远远看去,不知哪是雪,哪是她。
一时之后,片片梅香扑鼻而来,那白衣女子煮好了茶,送到了白衣男子的面前。
“绛珠,你已成仙,不该来找我?”白衣男子含笑说道。
“榕哥哥是累了么?反悔了?不想再见着绛珠了。”白衣女子带点伤心。
“怎么会,我是怕你累?担心你!”白衣男子抿了一口茶柔声答道。
“我不累,我也不怕。”
“只是这一世,你未得我血的灌溉,却是如何恢复记忆的?”白衣男子问道。
“是嫦娥仙子帮的我。”白衣女子不知是自己的仙基帮了她,每一世她若可成仙的话,就自然能记起前世的种种。
“看来,我又欠她一次情了。”白衣男子笑着,他也不知其中的奥妙,只当是嫦娥仙子帮的忙。
“有机会的话,我们还她。”白衣女子笑着说道。
“好,我答应你。”白衣男子放下茶杯,宠溺的将白衣女子抱入怀中。
“榕哥哥,你说这次,我们能呆在一起几天?”白衣女子问道。
“你本仙草,来到这里已是伤了仙脉,若长此在这冰天雪地里呆着,只怕捱不过二天。”
“有二天么?太好了。那我得好好想想这二天怎么过?”白衣女子高兴得跳了起来。
“只是……”白衣男子叹了口气,瞄了白衣女子一眼,他是知道这兰草的顽劣之根的,继续说道:“你不能过于亲近我。”
“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里杂根百年,积山川之寒气,你本兰草,受不得冻。”白衣男子解释道。
“我不要,不能亲近你,那这一世有什么意义?”白衣女子八爪鱼般扑在白衣男子怀中,抬起红唇就欲亲吻那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一笑避开道:“小调皮,还是一如既往般的死性不改,我们好好的说两天话不好么?”
“不好。”白衣女子立马答道。
白衣男子听了白衣女子的话,轻叹一口气,怔怔地看着女子,满眼怜爱。
“如果只为拥有那一丝的亮光而要付出生命的话,我愿意做那只飞蛾。如果上天要我在感觉到你的体温和失去生命中间选择,我宁愿选择失去生命,这样,我就可以带着你的体温,在下一世,如果你找不到我的话,我也可以找到你。”白衣女子说着,虽清泪滚滚,但语气坚定,似那永远燃不烬的离离之草,似那遇春风会重生的幽幽之根。
白衣男子闻言,动容之极,轻叹一口气,柔声回道:“绛珠,绛珠,你是我生命中永远的痛,可是,即便再痛千年,我也愿意。”语毕竟俯下头去,亲吻白衣女子满脸的泪水,两片红唇终于胶着缠绵,不再分开。
一时间,像有千年的寒冰聚集于白衣女子身上,她终在男子的怀中渐趋于无形,最后幻化成一株兰草,随着嗖嗖呼啸的寒风左右摇曳。
白衣男子将兰草捧在手心,满眼怜爱之情,轻声说道:“绛珠,绛珠,这一次,我们一起转世,你放心,下一世,我一定不会让你这般辛苦,无论我变成什么,你一定会在我的身边,因为我会护着你。”
水溶远观一切,清泪滚滚而下,为什么,这梦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凄婉,为什么他们经历的不是火的焚烧就是冰的煎熬?自己的泪为什么止不住?自己从来信仰的不是流血不流泪的么?
是为那两个人的不能相守难过么?是为那两个人死了都要爱而心痛么?好象是的,又好象不是,好象不是为他们二人,好象是为了自己一般。
只见白衣男子话才说完,踪影已无,那片梅林也疏忽不见,水溶所倚的梅树也不见了,一个踉跄,从梦中醒来,满眼一看,原来是在自己的房中,而自己的脸上竟满是泪珠,怀中的那幅葬花图因沾染了泪珠,有些地方浸开了。
震惊于梦中的熟悉感和心痛感,欠身起床,抚去脸上的泪珠,行至窗前,将手中的画置于书桌上,推窗而望,一轮明月高挂空中,忆及梦中情景,水溶轻声的念道:“绛珠!绛珠……”每每念及,心痛不已,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感觉要想透的时候,似乎总有一层迷雾阻隔着自己不能触及。
梅花竟相开放,看着满园的梅花,水溶稳住心神,披上白衣狐裘,缓步迈入梅林之中,望着月亮的无限华彩,看着梅树上朵朵梅花覆着晶莹的白雪,映衬着房间微微透过来的那一缕倾斜的灯光,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