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小厮拉起宝玉,只听宝玉叫道:“老祖宗,我不依,我不依。”
贾母脸色更是懊恼了,说道:“拖回去,今天的事谁都不许提,否则赶出府去。”
众小厮见贾母发脾气了,急忙答应着,拖着吵闹的宝玉回了王夫人的院子。
贾母用手抚了抚头,望向宝玉离去的方向,眼神凌厉,沉声说道:“凤丫头,传周瑞家的、郑华家的,即日进园,查大观园有没有聚众赌博之事。”
王夫人等人一听,何其聪明,知道是要大办了,一一告退着下去办事去了。
北静王府,因卫若云再三的挽留,又派人去贾府传话,所以,黛玉的年是在北静王府过的,因惧怕寒冷,所以每每是晚起,只不过这天一大早,她潇湘馆的丫头春纤却是跑了来对她说道:“姑娘,不得了了,昨晚上大观园被查抄了。”
“为什么?是都抄了么?”黛玉惊醒,继续偎在被中问道。
“宝姑娘因早前搬出了蘅芜园,所以蘅芜园没有抄。三小姐的性子烈,把那些老妈子连打带骂的撵了出去也没有抄成。”春纤回答道。
“那我们的潇湘馆呢,抄了不成?”黛玉问道。
春纤点了点头。
“原来,别个家的姑娘,只抄了我一家?”黛玉黯然长叹。毕竟外戚中,只有她和宝钗两位姑娘,这不抄宝钗只抄自己的,就说明有问题了,虽说宝钗已是搬出,自己这段时间不也不在么?既如此,但又不知是什么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黛玉心中一动问道。
“好像是说丢了什么东西,又说是抓聚众赌博的,不清楚,好些老妈子和丫头都被撵出去了。”春纤低声说道。
“那我们潇湘馆可有撵出去的?”黛玉问道。
“这倒没有。”春纤回道。
“唉,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古人曾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果然,今日真抄了,可知这败退是渐渐的来了的。”黛玉闻言说道。
“听说,宝玉房中的晴雯,二姑娘房中的司棋,四姑娘房中的入画,其余的还有好些个丫环、老妈子都赶了出去。”春纤说道。
“晴雯?她是为哪般?”黛玉沉思,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女孩,一见就讨自己的喜,那一年,若非听到她与司棋的对话,只怕自己一直要蒙在‘木石前盟’的流言中,不明真相。
“说是她长得……长得一副狐媚样子,专……专勾宝玉。”春纤瞧了瞧黛玉的神色,小心答着,大家可都知道这晴雯长得和黛玉有几分神似的。
黛玉一听,心都凉了,果然都来了,贾府的流言早已是铺天盖地,自己的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终是没有躲过拾掇着宝玉说些什么混话的名声。
贾府中‘木石前盟’的流传,‘二女争夫’的谣言,自己听了不少,自己只想混一年是一年,所以是小心谨慎,每每对宝玉的表白是严词厉色,就是担心落人口实。
不想竟是这般提前的来啦,所有不是一如当年自己偷听到司棋与晴雯所说般的,终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晴雯,不过杀鸡骇猴而已,估计是做给自己看的,也是做给园子中的一干人看的。
“那妙玉呢,她那里可受影响?”黛玉连忙问道。
“她那里是佛门清修之地,虽没受什么影响,但老太太也下令,不出二日,要将她搬往水月庵,不在大观园了。”春纤答道。
“她也要走了么?”黛玉听了有丝不舍,那以后自己说话的人可就少了。
“还有一件事呢。”春纤说道。
“什么?”黛玉奇了。
“元妃娘娘赐婚,宝二爷和宝姑娘他们二人元霄就要成亲啦。”春纤回道。
“原来如此。”黛玉默不作声,难怪不抄宝钗的园子,是因为她以后是贾府的正牌少奶奶,以后当家的人,贾府一应人等要礼敬三分。
只是宝玉的心,老太太、太太等人都看出来了么?上次听晴雯与司棋的谈话,不是说老太太、太太、管事的和几个姑娘不是不知道的么?
如今偏抄了怡红院,赶走了晴雯,还抄了自己的潇湘馆,是想拿到什么证据么?想到这里,不觉苦笑连连。
看来,晴雯的驱逐,潇湘馆的被抄,都是为了促成这金玉良缘,贾府首先来了个杀鸡骇猴,让下人们再也不要传出什么其他的花花章子。
“姑娘怎么啦?”紫鹃担心问道。
“没有,只是不想那么热闹的一个园子,现下都走空啦,只剩下我、大嫂子和三春姐妹几个人啦。”黛玉叹道。
“你忘啦,过二天,初十里,二姑娘就要嫁给那个孙绍祖了,只怕明儿个府里就要来接姑娘回去参加二姑娘的出阁之仪的,到时,园里又少一个了。”春纤说道。
“是呀,我怎么忘了二姐姐呢,她竟是要出阁了。”黛玉心下又有了一丝酸涩,迎春可是个好人,从不玩心机,自己可从来是觉得她可亲的呢。若迎春走啦,园中就更冷清了。
尤三姐在外听了她们的一番谈话,走进来问道:“是只抄了园子,还是所有的地方都抄啦,我姐姐那里可有影响?”三姐提及的是自己的姐姐也就是贾琏的二房尤二姐。
“只抄了园子,二奶奶那里没有影响,听说,二奶奶有喜了,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呢。”春纤笑道。
“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姐姐糊涂之极才被那样的人骗了去,况且那人又有一个极利害的老婆,岂有干休之理,看着吧,日后必有一场大闹,不知谁生谁死。”尤三姐冷笑道。
黛玉等人听了三姐的一番话,都低下头来,心里都清楚,这三姐的话虽过激,但后事难料,又有谁能说她说的是错的呢。
“一大早,也不该惹姑娘烦心,姑娘身子本就弱,还是少说这些事吧。”雪雁准备好了漱洗的水进来说道。
紫鹃和春纤一听,急忙扶黛玉起来,帮她打理洗漱,黛玉想着与迎春只有二天的光景了,所以是一早就辞别了北静太妃,只说要回去陪陪迎春。
北静太妃本想留黛玉,但听黛玉所说有理,只好允了,叮嘱她在水溶二月初二的生辰时一定要来庆贺,黛玉一一的答应着回了贾府。
水溶早朝急急的回来不见了黛玉,问及方知是贾府二姑娘要出阁,黛玉念及姐妹友情回府了,也只好作罢。
黛玉一回贾府,就拜见了贾母,贾母对黛玉因了宝玉的事,虽心有了疑惑,但念及黛玉终究是自己最疼的女儿贾敏的唯一骨肉,还是搂在怀中亲热了一番说道:“好孩子,明儿个就是你二姐姐出阁的日子,你多去陪陪她吧。”
“玉儿正是念着这呢,和外祖母打过招呼后,这就去的。”
贾母见黛玉要告辞,又拉住说道:“玉儿也长大了,又有了那冠盖金陵的才识,那学也不再去上了,开年后,我会知会学里,你们几个姑娘家就再不上学了吧。”
黛玉闻言震了震,但也一一的答应下来,辞别贾母,前往迎春住的院子而去。
想到姐妹的分别,想到学子之谊的隔离,正应了那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那句话,而自己呢,再该何去何从。
所悲者,父母早逝、寄人篱下,任人说话自己唯有应承的份,不想自己竟是薄命如厮,不禁滚下泪来。
才行到途中,但听得宝玉的声音喊道:“颦儿。”黛玉回头,果见宝玉站在不远处。
宝玉见黛玉停了下来便走了过来,摆了摆手,示意紫鹃和雪雁走开一会儿,紫鹃和雪雁二人看向黛玉,黛玉轻轻的点了点头。
待紫鹃二人走开后,宝玉默默的看了黛玉好一会儿才问道:“颦儿这是要往哪里去?怎么又哭了?”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抬起手来欲替黛玉擦泪。
林黛玉连忙后退几步说道:“要死了,作什么动手动脚的。”
宝玉叹道:“说话忘了情,不觉的动了手,也就不顾死活的。”说着,一双美目盯着黛玉,不再移开。
黛玉闻言说道:“马上就是喜庆的日子,说些什么死呀活的呢?也不怕忌讳?”
黛玉一席话,宝玉急了说道:“什么喜庆?只要你一句话,不谈什么懿旨,即便是圣旨,我也不会从了它。”
“什么话?”黛玉问道。
宝玉叹道:“打小妹妹来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我哪一样不想着妹妹,妹妹生气我着急,妹妹伤心我更伤心,妹妹病痛我难过,恨不能自己代妹妹受过,如今,你却真要我一一的讲出来么?”
林黛玉听了这话,忆起宝玉对自己的好,却也给自己带来温暖,感动说道:“自小我们吃住一处,自是比别的姐妹亲热些,但如今大了,这样的话就不能再说啦,今天作妹妹的私下劝哥哥,以后这在人前一片称扬我之心,亲热厚密之意断不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