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闻言,立马起身躬身而退,却是再也不敢抬头的,虽知道恍眼中那一席白衣便服的人必是林如海无疑,却也是压下强烈想见一面的愿望,只因她聪慧之极,从皇帝的眼神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情愫,而这份情愫,自己如果把握不当,自己死了事小,只怕更会为林如海引来杀身之祸,只好走一步是一步。
龙运见贾敏退下,懒懒的挥了挥手,对北静王等三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北静王水域心思何其敏捷,立马携了林如海和甄子润出宫而去,脸上亦是一副担忧之神,毕竟圣旨已下,皇上若要改变,只怕比登天还难,但皇上又是年青气盛,若要逆天为之,只怕也是谁都阻止不了的,这可如何是好,他也头疼不已。
“如海,你可看出来啦。”水域问道。
林如海点了点头。
“你打算怎么办?”水域不死心再问道,毕竟是多年的朋友。
“刚才你也看到了,他若用强,敏儿自是不依,以她的烈性,只怕后果不堪,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只随着敏儿,不离不弃。”林如海心痛说道。
水域和甄子润互看一眼,摇头叹息不止,虽说皇上与他们多年如亲兄弟般,但在这件事上,只怕难善了。
从此之后,皇上竟是少有宣林如海进宫的,除却上朝之外,皇宫中再难寻林如海的影子,水域和甄子润知道,有隔阂了,因了那个贾敏。
如此一般,已过数月,皇帝的妃子、嫔人、贵人之类的都已选出,只是后位却是空的,大臣们也不知何意,只当是要做最后的决定。而林如海等人心中却是明了,皇后的位置是留给贾敏的,只要她点头。
因不能进宫,林如海心中也是焦急不已,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她一介弱女子是如何委婉的拒绝着皇上,又不至于让圣怒延及自己,她该是花了多大的心思,才会保全这几月的平安,每每念及,心疼不已。
北静王水域和省体仁院总裁甄子润倒是长入宫中,得到消息就来告之林如海,让他少生烦忧,毕竟林如海也是他们的兄弟,再说皇上这样做也太不地道了点。
所以水域和甄子润二人一有空闲,只要有机会单独面对贾敏,必是对贾敏述及林如海现在外的种种,所以,贾敏和林如海虽不能相见,但通过他们二人,倒是知道对方的所言所行所处,竟像从未生分似的,感情更是牢固了。
如此这般,又过一月,已是来年的开春了,桃花遍开。
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和相处,对于皇上龙运,贾敏知道,他治下太平盛世,聪俊灵秀,万人之上,是多少女孩梦中的首选,文治武功,不输任何人,对自己也是有理有节,以万般柔情想要化解自己心中的坚冰,默默的等着自己,直到自己首肯。
但对林如海已是芳心有系,再加上林如海允了自己毕生追寻的理想,更是对林如海死心踏地,所以每每对皇上的探视以及若有若无的暗示,她都给予了坚定的回决,只是半年多啦,她也身心疲惫不已,感到累极。
这一天,皇上龙运又来到贾敏的住处,但见她凭窗远眺,扰眉紧锁,似有无限心事,龙运不禁轻叹一口气,自从她入宫以来,言词虽不如先时激烈,但笑容却是从未再上她的脸颊了。
悄悄走近,贾敏竟是未觉,待贾敏发觉急忙跪拜时,龙运却是含笑的将她扶了起来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轻声问道:“你还不允么?真要我强下旨意。”
贾敏闻言,知道龙运所说的是后位一事,低声回道:“皇上厚爱,敏儿无福消受,若皇上真要下旨,敏儿一介女流,改变不了什么,但天下就会认定敏儿是妲已、保姒、杨贵妃之流,辱了皇上的盛名。因了敏儿一人,而让皇上受屈,民女万死难辞其咎。”
意指她与林如海的圣旨已下,若此时皇上变改,则自己有扰乱朝邦,霍乱君心之嫌疑了。如今她将以往的贾敏换成敏儿,少了言语的尖锐,让皇上听着也舒服些。
龙运闻言威严说道。“谁敢这样说,朕治他的罪。”
贾敏叹道:“皇上好意,敏儿心领,但敏儿的言行,以后不知会为皇上带来多少烦心事,如今天下在皇上的治理下,正处太平盛世,不能因了敏儿一人,而让皇上为难。”
龙运苦笑道:“为难,天底下谁改为难朕,除了你。”
“是鸟儿当翱翔于蓝空,是鱼儿当畅游与江河湖海,而皇宫,不是属于敏儿的地方。”贾敏叹道。
龙运闻言懊恼说道:“你真就如此抵触皇宫?还是抵触我?”
贾敏顿了顿道:“敏儿自幼读书,思想言行异与常人,对于皇宫,向来是避之不及的,虽锦衣玉食,但难有天伦之乐,虽富贵之极,然骨肉各方,终是无趣。”
龙运闻听贾敏言中只提皇宫,并未提及抵触自己,心下甚喜,柔声说道:“我允你,一生一世,心里只有你一人。”
贾敏大惊说道:“皇上若真如此,这后宫更不会有敏儿落足之处,因了宠爱,从古至今,演绎了多少惨绝人寰的后宫之乱,这更是将敏儿推到了风口浪尖,若皇上果真疼惜敏儿,请放了敏儿,外面的天空才是敏儿所想。”
龙运懊恼问道:“若你得皇后之位,三宫六院由你统辖,谁又能将你推向风口浪尖?”
贾敏苦笑道:“这里,如鸟笼般,敏儿最多不过是一只金丝雀而已。”淡淡回答,只因心累了,不想再做多般解释,即使得罪了皇上,不过一死而已。
龙运闻得贾敏尖锐的语言,心惊不已,本要发脾气,但忆及当日在‘素馨小筑’中贾敏的一番言语,只怕此时这尖锐的言语是想一死以犯君颜了,竟是震惊,不再言语,半晌才问道:“你当真以为这皇宫就是那般无情的地方?”
见贾敏再度无语,龙运又说道:“若皇宫真是无情无义的地方,那何以有统领全国的才识?若皇宫真是那般残忍致极的地方,天下百姓又何以会以皇宫为表率,争相效仿?若皇宫真的是你所认为的牢笼,那么,天下臣子又为何要为皇宫效命,以皇上为瞻?”
贾敏长叹一声,起身走至窗前,望眼所及,满园桃花竟相开放,若是往年,自己不知会多欣喜这桃花的妖娆,而如今,看着这满院落的桃花,想到自己一死以犯君颜,想到自己的飘零动荡,一缕香魂竟是不知会归于何处,不觉长叹一口气。
龙运见贾敏未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长叹之后走至桌边,提笔写着什么,待她写完,这才走至旁边,拿在手中细看,但见上面写道:
《桃花行》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胭脂鲜艳保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泪痕!
再说从此诗中,他看出,她宁愿如那落花一起憔悴,一起泪干,一起寂寞,只怕死意已决,若真如此,自己情何以堪,又是与心何忍。心中下定主意,虽心痛无比,但还是说道:“罢了,罢了,命数已定,当皇帝真的要放弃很多。你终是那帮秀女的教习,倒帮我看看,这后宫之中,谁能担当皇后大任?”
“卫若雪!”贾敏淡定回答。
龙运听了贾敏简单的三个字,盯着她看了良久,若再对她不放弃,她只会越来越不是当初的贾敏,越来越脱离了心中的形象,如诗般凄苦的贾敏,又岂是自己所要的?那她冠盖金陵的才识就真毁在了自己的手上,真就是自己的罪过了。长此以往下去,也许终究会有失宠的一天,到时这宫中又有谁能保护得了她的周全?
忆及刚才贾敏所言,想近段时间朝庭内的各种猜测,母后给自己的压力,只得轻叹一口气,向房外的公公说道:“传旨,林如海进宫觐见。”同时又回头对贾敏说道:“既然你非要选择与我别离,我成全你。只是你刚才所说的富贵之极,然骨肉各方,却让我……你,不要怪我。”
十年后,扬州。
二月十二,花朝节,百花盛开,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府中,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一名漂亮的女婴出世,因是十年来,林如海的首出,高兴不已,取名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