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惨白的宫女被太监拖下,龙御急忙脱下自己的披风亦替黛玉披上,抱起黛玉直往潇湘宫而去,甄天羿望着龙御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叹一口气转身而去。
紫鹃拿着披风刚出潇湘宫的门呢,见皇上居然抱了黛玉进来,吓了一跳,又见黛玉浑身湿透,更是心惊,只听龙御说道:“快替玉儿换衣服。”语毕将黛玉放在床榻上出门而去。
紫鹃急忙为黛玉重新换好衣服,不一时,又来了几个太医,显见得是龙御吩咐的了。太医把脉之后,脸色大变,口头上却只说没事,开了几副去寒和调养的方子,叮嘱紫鹃如何煎药亦是退下了。
黛玉经此大劫,躺在床上,与龙御数次的交谈回荡在脑海中,那宫女推自己入湖时的话在自己的耳边记忆犹新,原来,自己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来了,而这一次,居然是在皇宫,心中顿感万念俱灰。
也许是配合着黛玉的点点愁绪,至晚间,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黛玉摸索着下了床,来到桌边,推窗望去,秋霖脉脉,且阴得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心有所动,走至书桌边,提笔写道:《秋窗风雨夕》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泪烛摇摇蔬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写罢搁笔,早有紫鹃、雪雁二人过来要服侍安寝,黛玉摆了摆手,就靠在椅上眯上了眼睛,一时沉沉的睡去。紫鹃只得叹气摇头,轻轻替黛玉披上一件狐裘。
“玉儿!”水溶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心中突跳不止,恍若梦中,梦中的黛玉生无可念,只为成全,成全兄弟情谊,成全天下万民,成全国本不可动,却独独伤了她自己。
从床榻上坐起来,行至书桌边,水溶拿起龙御写给自己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认命的时候,就是她到边关找你的时候。’
当时接到这封信的时候,自己很痛苦,经过了挣扎、犹豫,最后才释然,终于也回了一封信龙御,上也只有一句话‘我信你,更信她。’
“龙御,我知道,你一定会放了她,因为,在九重天的时候,你承诺过,无论哪一世,若碰到我们,一定会成全我们。”水溶拿着信轻声叹道。
既已梦醒,再难入睡,已近中秋,边关却比中原冷了许多,“玉儿,你会怪我么?怪我没有领兵回去,没有回到你的身边?”
“不会的,你不会怪我的,我的玉儿心性善良,大义天下,救苦救难,怎么能忍心我们二人的荣辱筑在万人的白骨之上,我相信你,相信玉儿的兰心慧质终能化解这次劫难,到边关与我团圆。”
推窗而望,天空挂着一弯新月,新月如佳人一抹淡淡的眉痕,悬挂柳梢之上。月色轻笼,若有若无的穿流于庭院、树丛,似初罩大地的暮霭,似预示着团聚的来临,取出背负的长箫,一曲《凤求凰》自夜色中漫开,有欣喜、有祈望、有怜爱,更多的,是希望。
“你说什么?”御书房中,龙御大惊失色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问着颤颤微微的太医。
“皇上,王妃中了毒。”太医试了一下额间的汗,继续颤颤微微的回着。
“什么毒?”龙御一下子又呆坐龙椅之上,懊恼之极,只以为黛玉有溺水之灾,何以又添中毒之祸?
“寒毒!”
“寒毒?”龙御震惊难挡。
“只因这段时间,都是微臣在料理着王妃的身子,知道王妃属性寒之症,所以无论是在吃喝的安排上也好,还是在用药上也罢,都尽量避开性寒的药方和饮食,但刚才,微臣仔细替王妃拿脉,却发觉王妃的身体中有一股寒毒,与她性寒的身子却是不相匹的。”
“怎么说?”
“原因尚不清楚,因那寒毒的毒性较小,只怕是到了一定量的累积方能查出来,而刚才王妃溺水,微臣探脉方才发现,可以说,是王妃吉人天相,歪打正着的让微臣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可会有后遗之症,能治好么?”龙御问道。
“发现得及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微臣拿性命担保,一定医好王妃。”太医试汗回道。
龙御摆了摆手,说道:“你下去配解药去吧,要尽快,此事不要和任何人提及,否则,灭九族。”
太医冷汗淋漓的答应着,自是下去了。
少时,甄天羿压着那推黛玉落水的宫女上来,同时,另一名刘姓妃子亦被带了上来。
“说,为什么?”龙御阴沉着脸看着宫女,已然知晓她是刘妃的侍女。
“是……是奴婢为娘娘看不过眼,不怪娘娘。”宫女颤颤微微的回着。
“有什么是你看不过眼的,要你替你主子卖命?”龙御冷声问着,看着地上傲然跪着的刘妃,眼中未见一丝情意,冷然入骨。
“不,是我的错,我的错。”刘妃扑上前,抱着地上的宫女流下泪来。
“娘娘,是奴婢自愿的,连累了娘娘。”宫女亦哭了起来。
“主仆情深呀。”龙御冷声说着,继而怒声说道:“还不从实招来。”
“我来说。”宫女不知哪来的勇气,推开流泪的刘妃,说道:“我本无亲人在世,烂命一条,幸得娘娘护佑,方保全了我这条小命,苟活至今,但……”
宫女看了刘妃一眼,又看向龙御说道:“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皇上可有扪心自问过,这段日子,可有心疼过我们娘娘,可有想过我们娘娘,可有想过娘娘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过什么日子,是你操心得来的么?”龙御冷声问道。
宫女凄惨一笑说道:“是呀,所以我看着心疼,心疼娘娘,是我唯一能替她操的心。”
“小小宫女,倒也忠心得紧,只是,再怎么替你们家主子操心,却为什么要推玉儿下湖?”
宫女听闻,干笑两声,问道:“皇上是真的只将花朝郡主看作皇妹么?”
“大胆!”龙御懊恼之极的站了起来。
“反正我是烂命一条,如此作为只是连累了娘娘,我心不安,可我现在说的,是宫中所有娘娘的心里话。”宫女毫无胆怯的说道。
“心里话?所有的?”龙御闻言蹩眉。
“皇上对花朝郡主的过多宠爱,多少人看在眼中,如今,皇宫中所有的人不再叫她北静王妃了。”宫女说着,见龙御露出震惊的神情,继续一字一顿的说道:“现在皇宫中的人都在暗地里称她为潇湘妃子。”
一直跪在地上的刘妃,听闻宫女所言,举手一巴掌打在了宫女的脸上,叫道:“谁许你胡说的。”
语毕,转向龙御说道:“这孩子,太小,不懂事,不知轻重,还望圣上息怒。”
龙御和甄天羿闻言,都悚然心惊,如果龙御没听说过,那么甄天羿却是有耳闻的,毕竟,自己的姐姐不也是这段时间怨声载道的么?
龙御从震惊中回过神,心中苦笑不已,原来,自己的一言一行被皇宫中的女人们猜得一清二楚,原以为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会有人看得出来,只想等到时机成熟。
不想,一个小小的宫女都看出来了,那么,长期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个嫔妃们呢,只怕是早就看出来了,之所以不说了出来,只怕是明哲保身、但求无过吧。
只是这‘潇湘妃子’叫得……不觉轻叹了一口气,刚才的怒火似乎也降了不少,听了宫女所言,想想自己这段时间对嫔妃们的冷淡,也难怪皇宫怨气冲天、累及黛玉呀。
刘妃见龙御的脸色不似才刚的可怕,急忙跪扑到龙御脚下求道:“这孩子,做事蛮撞,口无遮拦,但求圣上看在她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情份上,免她死罪。”
“以下犯上、口出狂言、谣言惑众、预置人死地,你认为她可以免去死罪么?”龙御冷声问道。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呀,皇上,她的所作所为国法当是不容,死不足惜,但……好歹她是为了我,有情有义的为了我呀。”刘妃痛哭失声,继续说道:“看在你我夫妻,还有一个儿子的份上,我求您,饶她死罪吧。”那个小宫女,是自己当姑娘时就买在身边,一直带到宫中来的,是主仆也是姐妹呀!
小宫女终是保住了一条命,因了刘妃宁愿打入冷宫,也要保住小宫女的一条命。
也许是那小宫女的义、烈、节,也许是对那小宫女所说的话的醒悟,也许,因了刘妃悲苦的念及的那首诗,也有对刘妃的一丝愧疚,也许因了刘妃的大义,为一名宫女宁牺牲一生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