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一阵异香萦绕,月阳艳羡问道:“昭阳姐姐熏得什么香,可真是好闻!”华阳语气发酸:“可是西域的香吧,听说父皇只赏了皇后娘娘和昭阳姐姐呢。”其它帝姬自是又妒又羡,昭阳只是抿唇而笑。
不知赫连瑜说了什么,帝后二人脸上均是笑意,何皇后在皇帝耳前低语几句,皇帝颔首,笑道:“昭儿,到朕身边来,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拘礼,朕还想听你逗几个乐子呢。”
昭阳面露喜色,抿着唇娇俏俏的谢恩:“谢父皇母后。”
昭阳坐过去,与三人有说有笑,一家人倒是其乐融融,其他人倒像是成了外人,太子面色尴尬,一声不吭的坐在赫连瑜和皇上中间,终于忍无可忍,低声向皇帝过后,中途离席,太子妃欲言又止,眼巴巴看他离席而去。
左右两侧的男女,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一般,众人见怪不怪,眼神却是暧昧至极,帝姬私下里都言,平日昭阳虽与赫连瑜来往密切,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公然将两人唤到一处,却还是头一次,看来两人好事将近。上官漫突就觉得烦躁,瞧见吴婕妤正拉着顾婕妤说话,便也出去了。
垂拱殿前载了数棵老银杏树,风过,莎啦啦的一串响,刺眼的阳光自檐下照下来,落到绛色的袍脚上,映着那细密的金线,流光溢彩,迷离婆娑,那人的身形却只见孤寂。
她立在他身后,看他许久,半晌才唤了声:“三哥。”
太子回头,见到她扯出一个璀然微笑:“十二妹,是你。”又道:“不在里面陪婕妤,出来做什么。”
她道:“呆的闷了,出来透透气。”
接着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有光照进殿里,沉沉的落到殿内金砖上,艳艳的泛着金光,风穿过,轻微的一声,太子低头,笑道:“你也看见了,父皇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儿子。”
她蹙眉道:“三哥糊涂了,父皇再疼爱赫连瑜,你身上才留着父皇的血,这却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他不由冷笑:“留着他的血又怎样,太子这个位子不过是空有其名,一只空壳罢了。”她蓦然怔住,未想他竟然说出这等丧气话来,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
太子一时口快,说完已有些后悔,见她婷婷立在那里,繁重的华服似能将她瘦弱的身体压垮,便欲觉愧疚,道:“十二妹,我……我只是……”
她抬头看他,他一双凤眼微挑,黑亮焦急,竟似孩子般局促,不禁柔声道:“三哥总要记得,祸从口出。”
太子才松了口气,笑道:“孤省的。”
上官漫心心念念都记挂着那玉玺,倒不知怎样交给他才好,这玉玺是个烫手山芋,却也是个极好的筹码,若是太子将玉玺献上去,名正言顺解决了这一心头大患,还可缓和父子关系,倒是一举两得。
心道,找个机会给了他才是。
宴后皇帝带着众皇子游湖,赫连瑜自也在其中,太子心里有赌,遂找了个借口回了府,何皇后叫上诸位嫔妃拉家常,顾婕妤也不好推脱,到了最后倒剩了她自己。
宫里新植来了的海棠花冒了尖,一捧捧得花枝粉嫩娇艳,远远看去,齐丽丽的一片霞色,她想起小时候也爱极了花,每到这种时候就吵着要出去摘,宫里的花树她却是碰不得,被发现了便是一阵毒打,娘亲手巧,敛了平常不用的绢做成花瓣,找了些细香撒在上面,插在发上娟瓣微动,暗香袭来,像是真的一样。
突觉身后似是来了人,她身子一紧,正要回头,嘴却突被人从后面捂住,那人身上熏了香,极浓烈的低劣味道,她一阵耳鸣,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那人使了多大的力道,沉沉的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却听满室的嘈杂,似有人在捆绑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那手脚没有轻重,狠狠的一掐,她立即皱了眉,这下子,却是真醒了,眼睛却是被蒙住的,忍不住挣扎,手腕上的力道又是一重,面前似是来了人,极细致的香气,幽幽的飘在鼻端,却是上好的香,宫外人必然用不到,她不觉舒了口气,幸好她还在宫内,虽不知是被何人绑了来,可有一点,既在宫内,她还是圣上帝姬,她们起码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也不知那人是何动作,只听一阵衣袖簌簌,便有一个略老的声音劝道:“主子,莫打脸,给人留下口实。”
她知是为了遮掩身份方才这样叫,这宫里,那里来的“主子”,那女子似是愤愤的甩了甩袖子,带起的风掠过她的面颊,引得发丝一阵乱舞。
有婢女上前拔她的领口,脆冷的指甲碰到颈上,引得她一阵轻颤,那奴才却顺势在她颈上挖了一下,痛得皱眉,她厌恶蹙眉:“滚开。”
只听方才那声音笑着响起来:“倒是倔得很,看看过会你还倔不倔。”遂扬声道:“准备好了没有。”接着便听几个宫女齐声答道:“好了。”
她的心突就瞬间凉透了,如此浩大声势,只怕背后的主人并不简单,说不定涉及宫内那些妃嫔们,她脑中心思飞转,思虑着是否娘亲不知情得罪了什么人,逮着机会给她下绊子,一时便急出一身冷汗来,头上一轻,发饰便被生生从发根上拽下来,痛得眼中不觉泛泪,身上衣服突被七手八脚的撕扯着扒至腰下,整个上身雪白的肌肤便裸露在外,带着针刺的凉意,她心中早已明白这份屈辱必不可免,羞辱至此,身体早已战栗不停。
她仰起头,咬齿出声:“我不知你们是谁,但请你记住了,今日动我一分,他日必定十倍偿还!”
话刚落地,脸上便“啪”的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个耳光,只听那声音接连劝道:“主子息怒。”转过脸来怒道:“给我扎!”
御花园一片花海,皇帝似是心情极好,领着众皇子漫步其中,不时愉悦大笑,有内侍悄悄到了赫连瑜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他微微蹙了眉,转头只见与皇子们笑语风声的皇帝低语几声,那内侍才悄悄下去。
肩上猛地一阵刺痛,似是磨的极尖的锥针硬生生的扎进肉里,又硬生生的拔了出来,她额上渗汗,极力咬齿,身子已失了力气,跌在地上,似有又针扎下来,她几乎可清晰听到那针尖扎进肉里,冷硬的针身和血肉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呲声。
那是宫内用惯了的惩罚宫女的私刑,这种方法不易被人察觉,也不易引发事端,却最是残忍疼痛,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心里猛地一痛,那痛似是导火索,牵连的身上的骨架都在痛,似是马上就能坍塌,支撑不住她这幅身子,她不由恍惚的想,不是要死了吧。
似是看她要晕过去,那声音远远的又响起来:“够了,可别弄出人命来。”接着细碎的脚步声在她身边穿梭,手腕被松开,无力垂到地上,脚步渐行渐远。她鼻端似是仍旧缭绕那香味,脑中突倏的一闪,她怒火直逼眉心,心中顿凉:“竟是她!”
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支撑不住,晕过去之前,竟还不忘挣扎着扯回自己的衣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里静悄悄的,恍惚的似是十几岁的年纪,自己在屋里午睡,外面的光透过窗棱照到薄薄的幔帐上,光怪陆离,树叶投下的影子在那帐上一跳一跳,像是晚上点起的烛苗。屋子里飘着暖粥的香气,知是要用午膳了,接着就听那竹帘子磕的一声响,顾婕妤迈进屋来,笑骂:“快起来,这样懒,看以后谁敢娶你。”
心里突就划过酸楚,她几欲要哭出来,才觉脸下冰凉,似是要冻僵了,她艰难挣开眼睛,见自己置身一座废弃的殿宇,殿内阴晦暗冷,自己躺倒在地上,已是四肢皆麻。
才觉动一跟手指都是困难,只一下,便牵扯着全身都痛起来,身体更是不敢动弹,她在地上趴了一会,终于勉强坐起了身来。
殿门却突然开了,一刹强光投射,刺得眼睛生疼,她不自觉的侧头,却牵动的又是一阵生痛,从门口射过来的光将地上的青砖照的明暗可辨,金灿灿的似是镀了金,那片光影里立了一个暗色人影,被拉得颀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边。
她抬起脸看过去,竟是他。
他着了一身紫色朝服,被身后的光一照,周身竟成了橘色,光影落在他腰上的玉扳带上,只觉薄如蝉翼,剔透的灼目。他负手立在门口看她,深邃幽深的眼眸里明灭难测。
如此高贵耀眼的身影,遥远的似是触手不可及。
他疾步前来扶她,她突就生了厌恶,宽袖冷冷拂过他修长指尖,遂摇摇欲坠的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映着那照落殿宇的余晖,与他擦肩而过。
未走几步,终是眼前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