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却聚了十几个同她一般年龄的阿昌女子,见了阿妹,叽叽喳喳说着,双眸灼亮神情极是雀跃,她听不懂只茫然看着,阿妹转过脸来问她:“你相公呢?”
她才反应过来她是问赫连瑜,脸上蓦然一红,浅笑道:“方才走散了。”她到不担心,这里这样小,她总能找到他。阿妹却神秘对她一笑,道:“应该很快就到了。”转脸对中间那女子说了几句话,与她解释:“她叫阿喜。”那叫做阿喜得姑娘盈盈笑看她,上官漫才发现阿喜耳坠大耳环,腕上一对花手镯,颈上挂上银项圈,在胸前的纽扣上和腰间系挂上一条条长长的银链全身银光熠熠,与阿妹不一样的装扮。也不知阿妹对她说了什么,阿喜拉了她的手进到内室,再出来,便是和她一样的装扮。
院外突传来杂沓脚步声,阿妹身子灵活,转过身去一口吹灭燃着的油灯,室内顿时黑寂,只见月光自窗外泄进来,一地银光。
半晌眼睛才适应突来的黑暗,再回身,阿妹挽了她的臂弯,姑娘们打开一口红漆箱子,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被塞了进去,才进室内还有一口一样的箱子,想是那阿喜姑娘在里面。
箱盖砰的合上,阿妹一跃身坐上去,却见正对门的方向开着一个镂空小孔,上官漫扬起脸来,孔中只望见阿妹纤细的小腿连着裤管晃来晃去。
门砰的被撞开来,只见门口用了无数只脚,一个小伙冲口就唱,她随听不懂,却闻言语急切,几个姑娘也唱着答,她们嗓音清脆,婉转似是黄鹂,这样听着耳里,一唱一和,颇是好听。
又一人上前,声音温醇,如风吹过耳边:“请指教。”
阿妹笑起来:“你来找什么?”
赫连瑜道:“在下来找被姑娘抢来的内子。”
阿妹一本正经道:“平什么你来找便还你,你需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姑娘请说。”
“我问你,她哪里比我好,难道我不漂亮么?”
上官漫这才了悟,那姑娘华装重饰,阿妹与那两个姑娘又是这般光景,想来是伴娘的角色,想来需新郎哄伴娘开心了,方才放人,她倚在箱子里倒生出好起来,想要看看赫连瑜发窘的样子,不由自主凝神听着,只闻赫连瑜道:“我们汉语有个句子叫做‘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姑娘虽好,却是在下想要的。”
他嗓音磁性好听,在夜色里回荡只觉似有回声。
上官漫闻言只缓缓转过头去,身子挡住露进光线的小孔,只觉里面漆黑不见五指,她却觉得幸好躲在这里,黑暗里红晕腾腾爬上脸颊,发上累着开的正好的石榴花,隐有浓香,花瓣垂下来打在脸上,凉凉偎着滚烫的颊。
阿妹闻言只喃喃重复:“虽则如云’真是好听……”一个姑娘说了一连串,阿妹猛一禀神,笑道:“我可不能这么容易就让你骗了去。你既然喜欢她,那你喜欢她哪里?”
却是兀一阵沉默,静的只闻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这样激烈,只怕外面的人也听到了,赫连瑜再没有说话,阿妹竟急了:“你说话呀,你喜欢她哪里。”
她无意识捏着手指。
赫连瑜笑道:“我都喜欢。”
上官漫一颗心尚还砰砰直跳,闻言嗤笑出声来,这样生涩似个毛头小伙,全然不是传闻中赫连瑜的样子,可她心里竟满满的喜欢。
阿妹也嘻嘻笑起来:“我这里算是过关了,还有一关,你需过来才能将新娘子交给你。”昌族姑娘们捧来两个陶碗,一个交给赫连瑜,一个交给方才对歌的那个小伙,也不知是什么,闻之恶臭扑面,众人无不捏了鼻子。
阿妹道:“喝了它。”阿昌族姑娘们齐声催促:“喝!”众口清脆,竟是震耳欲聋。
想来极是不好喝,那小伙边喝边嚷,赫连瑜看了半晌却皱着眉一饮而尽,惹来众人纷纷惊呼,阿妹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并不说话,只笑吟吟瞧着她。
阿妹面上一红,忙打开箱子,上官漫抬起脸来,正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眼眸深沉,脉脉有情,这样的神情,仿佛爱极了她,阿妹在一旁道:“需要新郎背着才是。”赫连瑜蹲下身子,她攀了他脖颈,他身上依旧清淡的薄荷香,这样靠下来,只觉宽阔安稳。
那边新郎已经背了阿喜,阿妹只朝两人扮鬼脸催促:“快快。”
上官漫不明所以,刚一出门,却听阿喜“哇”一声哭出来,新郎加快了脚步。阿喜泪水涟涟,被新浪背在身上,回首直唤:“阿娘。”立即便有有许多中年男人自院子里冲出来,拿着家伙便追,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新郎一起的年青小伙冲上去去当,新郎背着阿喜拔腿边跑。
竟也有人来追他们,上官漫惊了一下,赫连瑜竟也被追的狼狈逃窜,急急出了院子,她伏在他背上笑的泪都溢了出来。
阿昌族抢了新娘来是要马上拜堂的,之前并不知是他,心里也只是漠然,这会红烛高燃,四下里皆是热情朴实的笑脸,在这样被祝福的拜礼之中,两人眼中看到的是何等的浓情,拜礼之后尚有篝火晚会,彼时火光照得亮如白昼,映着人们洋溢的笑脸,到处都是歌声,只坐在那里,便觉已经醉了。
被两个姑娘扶上了厢房,二楼木板铺地清一色的手织刺绣,借住人家的女主人笑着进来,灯光下映着她黑如暗夜的整洁牙齿,阿昌族以齿黑为美,这女主人便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人,她正要起身相应,女主人直笑:“快坐下,快坐下。”她握住上官漫的双手,与顾充媛的不同,她手心粗糙如枯枝,早已印上岁月痕迹,摩挲只觉肌肤刺疼,上官漫却觉温暖异常,女主人在一旁盘膝坐了,笑道:“在这里不用担心,不会有人追来,但一定要回去与家里商量清楚。”她神情极是慈爱认真,说着汉语尚有些身影,上官漫听了许久才听明白,一刹了悟,阿昌族抢婚成俗,并不觉奇怪,若是汉人,只怕是大逆不道,赫连瑜一双蓝眸,一眼便知是异类,这女主人想岔了,只以为两人私奔而来,她抿着唇直笑,谢过女主人,夜已经深下来。
房外终传来嘻嘻笑声,几个小伙拥着赫连瑜进来,生硬说了一句:“我们把新郎送来了。”望着她只是笑,赫连瑜也笑:“还不走?”小伙子们哄笑一声,急急退出房去。
她局促坐在那里,突觉房里燥热不已,他似是有些醉了,立在门口看着她,眸光里慵懒的笑意,道:“我去沐浴。”
她蓦然面上一红:“恩。”
这一等便是许久。
这个村子并不富足,灯油也只过节时会染上,转脸才见油已燃尽大半,火苗顺着芯子刺啦作响,她终站起身来,张了张唇,又兀自抿唇。
称他大人太过生疏,若称他小字又觉太过亲昵,到不知唤他什么,索性不开口,出了门去,楼房外有一排空出来的空地,用竹管引水而下,只闻水流如注,月色如银撒了一地,迷蒙只似在梦里,赫连瑜便站在那如柱水流里,月色随着水流,静静淌了他一身。
才见他赤着上身,只穿了单薄亵裤,水流自他健壮胸前蜿蜒流下来,所到之处水光潋滟,她急急撇过脸去,低下头来面颊已热。
见是她,赫连瑜一拉主伐,水流才淅淅沥沥停了,那水滴仍滴滴答答自他身上滑落下来,只在脚下积了一隅,他道:“怎出来了?”
她瞥眼看向别处道:“看你许久未好,便出来看看。”
他点头道:“夜深了,各自歇息吧。”
他说“各自”……她一怔,忘了顾忌猛的回脸看他,眸子里水光盈盈,似有碎星闪烁。他心里一动,却蹙了眉,说的很是委婉:“唔,那碗东西味道极大。”
她愣了一下,突便明了,捂唇便笑,发上簪的石榴花开得正好,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他颇是无奈看着她,道:“今晚便分开睡吧。”她已回过身来仰脸吻上去,他身子蓦然一滞,只闻她低喃:“我不在乎。”
他低声唤了声:“漫儿……”扶住她的脸吻下来,拥了她进房,转身用手一扯,门“砰”一声关的严丝合缝。
第二日新郎们却早早起了去到田里,新娘为自家公婆侍奉早饭,赫连瑜天还未亮就被热情的阿昌族小伙拉了去,她便随着阿妹进到厨里准备早饭。
只闻房外一阵喧闹,她自石瓦房里探出头来,赫连瑜正踏着朝霞而来,余辉碎金子一般跳跃在他俊朗面容上,一路似是镀了金,阿妹笑嘻嘻的凑上去:“阿哥来啦,阿姐给你做了好吃的。”
赫连瑜颇是意外的挑眉,看过来,眼里唯有戏谑。
她瞪他一眼,含着笑端了放到院中石桌上,一大海碗里热气腾腾,拂在面上一团雾气,香味便也在清晨弥漫开来,阿妹忙将赫连瑜按到石凳上,两双杏目瞪着他拿起竹箸不紧不慢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