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瑞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昭阳看向赫连瑜,他神情仍是漠然,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靠近都这样冷漠的对她,仿佛她当真肮脏下贱的让他都懒得看一眼。捏着茶杯竭斯底里的尖叫:“你恼我也好,讨厌我也好,那夜虽是我下了药,可你终还是抱了我,那晚你对我……”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低低咬唇:“你对我不是很温柔的么?”
青瑞听得难堪,终缓缓撤回身子。
昭阳垂首轻轻握住他捏着酒杯的手:“更何况我已有了你的骨肉。”
无动于衷的赫连瑜眼波里中有了几丝涟漪,昭阳喜得抬起头来,撞见的却是他蓝眸中彻骨的寒意,逆光里他薄唇低启:“骨肉?”
昭阳诧然一怔,隐约却见他笑了,夜色里森寒如兽:“你配么?”
上官漫倏地驻足。
简单的几个字,带着回声一般响在脑中,霎时雷声滚滚,脑中突闪过片段,碗中浓稠的液体,刺凉难咽滑过喉咙,他低下头来,在她耳畔低语:“乖,喝下去……”
心脏倏地抽动不已,几乎难以喘息,她怎忘了,对他来言,她与昭阳不过仇人的女儿,怎会容她们为他诞下后代呢。
昭阳腹中的那孩子,只怕不会安全出生了吧,她上官漫又有……什么例外。
昭阳被他乍然显露的神情惊得白了脸,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你怎能……”赫连瑜却已转过脸去,场中烟火突起,直直冲向高空,映着他忽明忽暗的轮廓。青瑞这才截住难以动弹的昭阳,平声开口:“卑职送殿下回去。”
内侍尖声通禀:“临观殿下到——”
赫连瑜捏着酒杯的指尖顿了顿,漫不经心的呷了一口,青瑞已为上官漫拉开扶手椅,梨园中央劲舞正起,穿着华丽的宽袍男子折腰甩袖,丰劲有力,伴着女子柔软腰肢旋转,刚柔并济,相得益彰,惹得众人叫好声震耳欲聋。
她似是看的专注,唇角噙着笑,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中央。两人皆未说话,四下里热闹非常,笑声丝竹声官员们大声喧哗声交错在一处,更衬得雅阁里死寂无声,呆的久了,似是都喘不过气来。
雅阁之间有甬道相通,方便官员寒暄,因此时常有红衣紫袍端酒前来,阁里喧闹一阵,待走了,忽又寂静下来。
忽有内侍通禀:“西冷太子到——”便闻爽朗笑声,两人一前一后踏进雅阁,霎时只觉阁中一亮,打前的年轻男子着红底金银丝五爪腾龙朝服,行走间点光浮动,流光溢彩,头戴金冠,冠上斜插华丽孔雀羽,衬得面如白玉,他眸子灼亮便朝赫连瑜大步走过来:“赫连大人,久仰久仰。”
因是外国贵匮,上官漫早已避到一处,远远朝他裣衽为礼,那一欠身的风致,风姿楚楚动人,西冷太子回礼,过罢蓦然瞪圆了目,似是看的呆了,赫连瑜也早已站起身来笑道:“子清未当远迎,还要劳殿下前来,实在是失礼。”
西冷太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笑道:“赫连大人好福气,能得如此佳妻。”举杯笑道:“为临观殿下美貌敬大人一杯。”
赫连瑜目光绕到西冷太子身后一人身上,转回目光,唇角含笑:“请。”
身后那人一身白衣,亦对赫连瑜举杯:“赫连大人,许久不见。”
赫连瑜眯了眼:“寒爷远游,竟也不同老友知会一声,实在是让人伤怀。”
寒爷哈哈大笑:“小人家寒位卑,实在是怕唐突了大人,寒某在这里自饮一杯请罪了。”说罢举杯一饮而尽,赫连瑜亦喝了,只与西冷太子商谈,寒爷含笑陪在一侧,只觉有人看他,笑吟吟转过身来,果是上官漫,对她飞速眨了下眼。
上官漫忍不住便笑,一颗心仍因方才那一瞬咚咚直跳,见赫连瑜与西冷太子湘潭正欢,径自捏了酒盏,寒爷便持杯踱了过来,上官漫轻轻抿唇,压低声音揶揄:“莫非寒爷就是传闻中的‘龙阳君’么?”
寒爷脸上阵红阵绿,只觉额角隐隐抽搐,抚额道:“你……”见她笑意狡黠,只似得了糖果的孩子,心头蓦地一动,方才端着酒杯笑了:“那就让名士敬殿下一杯。”
上官漫笑道:“荣幸之至。”欲要端杯,却被他修长手指按住,抬眼只见他磊落温暖的笑容:“女子还是不要喝酒的好,以茶代酒如何?”
她心里便是一暖,也不驳他,坦然接受他的体贴,点头含笑:“也好。”
两人相视笑着捧盏对饮,正见赫连瑜目光漫不经心的一瞥,深邃含着凌厉威慑,看得让人心头发寒,寒爷面上依旧笑吟吟的,突凑上来,惊得上官漫身子一僵,他浅唇离她耳畔也只两指,便闻幽幽兰香,心马意辕的低笑道:“你若在这里过的不舒坦,不如跟着我走。”
上官漫撤身扬眉,双眸含着笑看他:“去哪里,为西冷太子充实东宫,与寒爷姐妹相称?”
寒爷紧紧捏着杯子,怕忍不住伸手去捏她吹弹可破的白皙脸庞,极不容易才忍下冲动,不甘心的隐隐咬齿:“你这嘴,真是不饶人。”
未来得及多说一句,又有一群官员涌进雅阁来,见着西冷太子,只将他与赫连瑜围得水泄不通,西冷太子喊寒爷救驾,寒爷无奈,匆匆嘱咐:“我在这里只待三天,若是想走,便去驿站找我。”
如今局势虽然不稳,可也未到劝她逃离的时候,寒爷一向灵敏,难道嗅到了什么不成?
赫连瑜被那些官员推搡着出了雅阁,下面场地上歌舞依旧,却觉阁里越发冷清了。帘幕浮动,隐约似是洪飞的身影,她探出身去,果见高高在上的席坐之上不见太子身影,匆匆出了雅阁,洪飞立在阶下迎上来,他声音极低:“殿下,太子殿下带着人往关雎宫去了。”
她闻言淡淡弯了唇角,怅道:“三哥这么讨厌他啊,要亲眼看着他失势。”低头提裙顺台阶而下:“我先到关雎宫引开柔妃,你一定要将太子拦在关雎宫外,明白么。”
“属下明白。”
太子既然带了人定是绕宫中小路,她直接乘了肩舆前去,定会走在太子他们前面,此事本就是围绕柔妃设的圈套,若是主角不在,这场阴谋还怎么能继续下去呢。
当初为彰显皇帝对柔妃的宠爱,新建了一座宫殿,便是这关雎宫,自此柔妃几千万宠爱于一身,似乎自古宠妃能得到的都已得到,她时常忍不住去猜测这个父皇的心思,或许他并不是因为柔妃而宠爱,他只是缺少一个宠爱的人而已,而柔妃恰好具备了这样的条件。
殿前侍立的宫女惊讶的急急叩拜:“临观殿下。”
上官漫疾步便往殿里走去:“你们娘娘在么?”那宫女拦又拦不得,只能在后面追上来:“回殿下,娘娘在里面,可是……”
上官漫已经穿过纱幔踏进殿里,一眼便望见柔妃仅着了贴衣裙衫靠在美人榻上,见是她,托着下巴笑了:“是临观殿下啊,真是稀客。”
她疾步上前,一手握住柔妃的手腕:“跟我走。”殿内宫婢见她如此,皆是慌了,欲要上前,她冷冷扫过去,眸如深潭,喝道:“都退下!”
惊得众人连连后退。
柔妃“嗤”笑出声来:“这么凶做什么,你看将她们吓得。”
要快些,虽不知赫连瑜是否当真回来,可若是太子带人前来,闯进关雎宫,瓜田李下,任谁也解释不清楚。上官漫五指忍不住紧了紧。
柔妃笑道:“别费力气了,我今晚不会出这宫殿半步。”她狡黠的歪着头:“你若是男子,倒还有可能,可惜……”柔妃身子倏地一顿,抵在颈前的利箭锃亮锋利,在上官漫脸上折射一泓秋水般的寒芒,她眸中皆是碎冰:“跟我走。”
寒刃割破嫩白的肌肤,殷红血珠汩汩渗出来,柔妃唇色渐白,眼神终也认真起来:“你竟真敢!”
上官漫冷冷瞧她:“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那样威慑的目光,让她想起翱翔天际的凤目,轻轻一睨,不寒而栗,柔妃有刹那的怔忪,只得勉强笑道:“我随你走就是。”
上官漫推着她从后殿出去,宫婢皆躲到了旁处,殿内寂静,两人无声走过,颈前寒刃逼得柔妃不得不高高抬起头来,后院便有放杂物的耳房,上官漫推开门来,将她推进去,柔妃双膝一软,跌倒在地上。
上官漫平生道:“稍后会有人放你出来。”便要关门,柔妃突笑了:“你当真以为,以你的力量,能救得了上官渊么?”
动作蓦地停住,上官漫极力压抑腔中怒气,缓缓抬起眼来:“三哥曾经那么宠爱你,你当真这么狠心么?”
“宠爱?”柔妃清丽的面容夹着几丝痛楚怨恨:“他的宠爱和你父皇的又有什么差别,不过都是把我当做一个影子,况他心里若是真有我,怎会设计一个陷阱将我推进去。”她蓦然瞪大了眼:“你倒是说,这便是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