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当初虽然从宝玉那里得了黛玉在北静王府的消息,但并未曾告密过,但精心的她自然早已猜到是二太太告了密,只是如今为了贾家,她也只得装聋做哑。
此刻冒然被林如海说出来,饶是贾母久经风雨,脸上仿佛被人抽了似得,显得十分的尴尬。但这种事,她贾母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贾母一时支支吾吾的,只得厚着脸皮强辨道:“姑爷想是听了什么小人在故意破坏,中伤我们贾家,咱们好孬是亲戚,我们怎么会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呢?”
林如海仰天哈哈笑道:“人在做,天在看,有没有,贾老太君自然清楚。贾府虽说是敏儿的娘家,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敏儿早已不在,贾家于我们林家何来一家骨肉?”
贾母听林如海混然不认帐,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恨恨说道:“就算敏儿不在,但好歹贾家也为你们林家养了好几年玉儿,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玉儿从六岁起便住在贾家,哪个不知她是我的心尖子,地位和宝玉比肩,就连三春姐妹都靠后了。”
贾母不提这还罢,一提这,让林如海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脸上霎时罩上了一层阴霾,寒恻侧的道:“贾老太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日益精深啊!”
贾母大怒:“好你个林如海,枉为读书人,圣贤书都读到脑后了,我含辛茹苦的把玉儿拉扯大,若没有我的苦心教养,把玉儿教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玉儿今日能当上北静王妃吗?你不感恩倒罢了,还诬蔑于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曾?”
林如海讥笑道:“贾府有好教养吗?外面怎么说你们贾府知道吗?说贾府除了门口的那两只狮子是干净的,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幸而我们玉儿洁身自好,才能出污泥而不染。”
贾母指着林如海,手指直打颤,喘着粗气,气得说不出话。
林如海也不管会不会气死贾母,继续说道:“打今儿你一见府,我便知道你心心念念,还不是想让贾元春复位?告诉你个贾元春的消息,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们贾家来说,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林如海顿了顿,看着贾母那迫不及待的脸,一字一句地吐出:“贾、元、春、有、喜、了!”
“啊!”贾母骤然听到这消息,硬是没反应过来,呆在那里。鸳鸯轻推她,她才惊醒过来,喃喃自语:“这是真的吗?真不敢让人相信呢,啊,真是苍天有眼,祖宗保佑,也算咱们贾家祖宗积德行善,真可是天大的喜讯啊!大姑娘居然怀上了龙种了!”
一时贾母笑得合不拢嘴,满脸皱纹若菊花绽开,双手颤抖着扶着鸳鸯。鸳鸯忙在旁道:“恭喜老太太!”
“你们也不用高兴得太早了,我话还没说完呢。”林如海脸若寒霜地看着喜形于色的贾母,“你们恐怕不知道吧,皇上早在三年前宠幸云氏时,就被云氏下了绝育散,早没了生育能力。”
幽谷子在帮皇帝医治时,曾细细地检查了皇帝的龙体,这才发现那云贵妃对皇帝下了狠手。当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林如海,是以林如海才知道这其中的详情。
当初云夫人让云贵妃入宫侍宠,担心云贵妃与皇帝有了后代,定会影响南蛮族人的复仇大计,是以命云贵妃一入宫中就绝了皇帝的生育能力。
当林如海得知这被贬的元妃居然有了身孕,一时诧异不已,但细细想来,林如海顿时明白了,这元妃定然藏有宫腋阴私,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贾母刚还是满脸笑容,忽闻这消息,仿佛睛天霹雳一般,身子犹如被大大的一桶冷水浇了个凉透。皇上没有了生育能力,那元春的孩子打哪儿来的?这一切已经不言而喻了,元春在宫里不守妇道,这对于一个后宫妃子来说是致命的,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贾母喃喃了句:“这……这到底……作孽啊!”话一说完脚一软就昏晕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鸳鸯唬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扶着贾母,含泪求道:“老太太……你怎么啦……”扶着贾母半躺在了椅子上,这才朝林如海磕头求救道:“求林大人为老太太请个太医来。”
林如海微一皱眉,叫道:“来人,叫管家去请个太医来。”
在外面候着的丫鬟忙去知会林祥祺。却不想在半路遇到正带三春姐妹和凤姐宝玉闲逛的黛玉。
黛玉等人听说贾母昏晕,也顾得不逛了,忙匆匆赶来探视。
贾母此时已被扶到小偏厅旁的屋里的塌上,只见她面若金纸,气若游丝。凤姐等人大惊失色,齐拥到塌前叫唤。
黛玉执起贾母的手腕就为她把起脉,诊了一会子,才道:“老太太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昏晕过去,无碍的。雪雁,去把我的银针拿来。”
雪雁忙答应了,转身出去拿。
凤姐等人惊讶地看着黛玉,两年不见,这林妹妹(林姐姐)竟然连医术也学会了。
黛玉微微一笑,却不愿多讲。雪雁拿来银针后,黛玉拿着银针对着贾母的人中扎了下去,贾母眉头一皱,幽幽醒来。
凤姐忙问道:“老太太可觉得那里不舒坦?”
贾母缓缓的张开眼睛,想想元春,那本是贾家的擎天柱,如今轰然倒塌了,昏花的老眼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小辈,一时老泪纵横,喃喃道:“完了,这下真是完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凤姐宝玉等人不知道究竟,看贾母竟然如此伤心,又不说出个子午来,一时你看我我看你,茫然不知所措。
还是凤姐机灵,猜想定然是贾府出了大变故,连忙安慰道:“老太太,你也别伤心,这天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瞧姑爷家现在在皇帝旁边受重用,咱们府上若有什么事,他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你就宽心吧。”
贾母听了凤姐的话,似乎想起什么,停了哭声,一双眼睛四周瞧着,最后才把眼光落在黛玉身上,看着如今神采飞扬的外孙女,贾母暗叹一步错,步步错啊。玉儿不久将贵为北静王府,林姑爷又贵为林国公,元妃倒了,这荣国府还得靠着林家,可是如今祖孙之间的距离已如鸿沟一般,还能修复得起来吗?
贾母心里没底,但还是不愿意放弃希望。
贾母颤巍巍地伸出手,可怜兮兮的拉过黛玉的手,放底了姿态:“玉儿,外祖母老了,很多事他们都瞒着我,若不是你父亲说起,外祖母还不知道你在贾家受委屈了。外祖母真的对不起你!”
黛玉心寒的看着贾母,这外祖母早就知道自己受委屈不是吗?外祖母以寡妇之身份,能稳坐贾府老封君的地位,且多年屹立不摇,没有一定的耳目和手段哪行呢?
可是也是为了她老封君的地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下人诋毁自己,这些自己也知道。却不想到如今了外祖母还说她不知道,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如今她说这话,想来是要用亲情感化自己,进而达到她的目的吧?
黛玉的小脸紧绷着,冷冷道:“外祖母不知道吗?我记得那日是我接到父亲信,再收拾行囊要回扬州。二太太打发周瑞家的带几个婆子送来一些礼品。当时她们以为玉儿不在,就在屋里大肆说玉儿是来贾府打秋风的穷叫花子,白吃白喝倒罢了,回去还要带这么多东西去。”
贾母一惊,不由得想起了这件事,怔怔地看着黛玉。黛玉盯着贾母的脸继续道:“当时外祖母可巧就走到玉儿门口,想是要找玉儿,听了这话,就转身走了。”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惊呆了,贾母脸早涨红的像猪肝一般,这些事原本以为自己瞒得实实的,没想到玉儿却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黛玉回忆起在贾家的种种委屈往事,也禁不住泪眼涟涟。
林如海在旁一听,不禁气得眼冒金星,恨声道:“好!好!玉儿住你们贾家时,我每年送去的财物合起来两万两都不止,这些银子就是让玉儿每日穿金戴银,山珍海味,都还凑凑有余。却不想贾府果然好气派,这样的外孙女还被笑话成打秋风的穷叫花子。贾府果然是富可敌国!我们林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这样财大气粗的亲戚我们可高攀不上,免得让人笑话是去打秋风。来人,送客!”
林如海说完,再也不理会贾家一干人等,便伸手拉着黛玉扬长而去,留下贾府的人大眼瞪小眼。
贾母伤心无奈,原本今日踌躇满志地前来林府,最后不但幻想破灭,而且得了元春的噩耗,只得灰溜溜的带着凤姐等人回去。
这一日,水溶来到林国公府探望黛玉,却见林如海在府厅里焦急地踱着步,水溶忙问为何,林如海将手中的一封密折递给了水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