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官不再多言,将手搭在她的脉上,半刻之后,才蹙眉沉吟道:“夫人体内并没有什么毒素啊。”
她一愣:“没有毒素?”这怎么可能呢?她分明看见那发簪在她的手背上划了一道伤痕,还见了血,怎么可能会没有毒素呢?
“先生知道碧落这种毒么?”她抱着一丝希望,再次询问道。
那老医官摇头一笑:“老夫学医是为了救人,但是也涉猎了不少毒药,毕竟,只有知毒才能解毒,可是夫人所说的这一种毒药老夫当真是没有听过。”
魏小双蹙眉,谢了那医官,转身出了医馆大门。
却在医馆门口看见一个身影立在那里,她一怔,侧身就要走过去,手腕却被人拉住,她回眸冷眼看着,那人一愣,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心儿,你来医馆做什么?”尚宣眸中有担忧,他在前院大门守了一早上,才看见她出门,因此跟了她一路过来。
她挑眉:“我循例来诊脉,与你无关。”
尚宣蹙眉,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那般忧伤:“心儿,你有事从来都不曾瞒我,从小就是如此,怎么长大了,你竟说出与我无关这样的话呢?”
“我一心只为你好,从晟国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接你离开,你却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你这不是生生戳我的心么?”
他低低一叹,眸中承载了八荒六合的难过,她都不忍看他的目光,脑中的记忆模模糊糊,却清晰的记得与尚宣有十年的相处,他的话让她心中生出一丝酸意。
“如果在青国城外的那片树林里我就跟你离开的话,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她低叹,可惜,没有如果。
尚宣眸中现出满满的迷蒙,似是也陷入了回忆当中,嘴角牵起笑意,低低一叹:“是啊,我还记得我初见你的那时,你乖乖的走过来,仰着头叫我师兄,然后咧嘴对着我笑……终日不离我左右,什么心事都只肯告诉我一个人……”
她淡淡敛眉,深吸一口气,笑的飘渺:“那时那么相信师兄,现在我什么都不肯说,师兄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尚宣一怔,眼中悲伤满溢,叹道:“我知道,你不再相信我了,心儿,可是我——”
“尚师兄,不用解释了!当日既决定不告诉实情就该想到日后这样的结果。——我就算不用别人的救赎,也可以活的很好。”她有她的骄傲,因此没有办法原谅他当初丢下她。
尚宣一眼的失落,怔怔站在那里,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故作冷漠的与他擦肩而过,却听见他涩声发问:“昨夜,你为何一身狼狈伤痕?是谁伤了你?”
她脚步一顿,到底没有回答,谁知刚往前走了几步,却冒出不少穿着铠甲的兵士将她团团围住,个个都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闹市街头,出现这些带刀兵士,百姓们纷纷奔走躲避,不过片刻的功夫,整条街上就只剩下他们几人了。
魏小双回身看了一眼紧闭大门的医馆,低低叹了一口气,领头的兵士沉着脸走到她面前,厉声问道:“你是西街面馆的老板莫竹心吗?”
她面沉似水:“我是。”
那军士闻言,立刻就回头对两个兵士道:“拿镣铐来,锁了她,带回宫去。”
那两个兵士应了一声,拿着手里那狰狞巨大的脚镣就走了过来,魏小双冷眼看着,不曾移动,在两个兵士还没走近的时候,只听得叮的一声,那巨大的脚镣就被斩为两端,掉落在地,两个兵士瞬间止步,目瞪口呆的盯着地上的脚镣。
魏小双看着挡在她面前高大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还不走?”
尚宣背对着她,将她护在自己剑气之下,背上的墨色长剑已然出鞘,一脸沉肃杀意,那些兵士都已感到森寒杀意,俱不敢靠近。
“你还没有回答我,昨夜是谁伤了你?”尚宣咬牙问道。
她盯着他握在剑上泛着青白的指节,微微一笑:“是谁伤了我这都不重要了,”她眸光幽深,掩住了所有的落寞伤痛,走上前去,和尚宣并肩站着,伸手握住他握剑的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指头,将那墨色长剑拿下,轻轻插回鞘中,将剑递给他,才低声道,“尚师兄,你自己回去吧,这些人,是不会让我走的。”
尚宣倏地回身,紧紧的盯着她,将墨剑连同她的手都紧紧握住,沉声道:“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眼前女子眉梢眼角的疲意,他看的分明,她不过是在强撑着不倒下。他心里知道,他不是她要的那一个肩膀,但是至少,要护她周全,给她依靠。
她眸光一颤,他的手心灼烫,烫的她的心都是一颤,视线无意掠过手上那一道伤疤,浅浅的笑意里带着伤,慢慢抽回手,不看他眸中浅淡苦意,低低笑道:“若是我有幸逃脱,跟你往北而去,你若能给我安静的生活,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我住的院中有几棵青梅树就好了,即便你几个月不来看我,都是可以的。”
她真是厌了,厌了富贵繁华,厌了闹市喧嚣,就连在老百姓里活着都有人不容,那还不如静静窝在一方院子里,等世事过去,浮云流年虚度罢了。
她口中所说不信他,可心里知道,唯独眼前这个沉稳大气的男子不会在乎她是谁,他宽容沉稳的笑意里,没有算计,从来都是坦荡荡。
跟他走,也好,反正总是一个人过罢了。
尚宣听了她的话,半晌不语,紧紧蹙眉,狠狠咬唇,明明她就在眼前,却总觉得她与自己隔的千里万里一样,心里有点疼,眸中星星点点却都是笑意,应道:“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将我府上种满青梅树都没有关系。”
只要能让我时时见到你,我便心满意足。
她闻言,莞尔一笑,才一转身,那笑容却凝在脸上,眸中重又聚集了深深的叹息。
兵士们看见来人,全都退下,跪地行礼。
她抿嘴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就像偶遇故人一般:“王爷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了很久了。”
司徒奉剑一脸惊讶,眸色却转深了:“你知道我要来?”
她笑:“我大概能猜到,只是我没猜到皇上会反悔,说放我离开的,却又要把我抓回去。”
司徒奉剑一脸复杂的看着她:“不是皇上反悔,是熏儿有事。”
她一愣:“公主怎么了?”
司徒奉剑四下环顾一番,到底还是没有解释,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你先跟我回去,我有话要问你,这次是皇兄直接命人拿你的,连我都不知道,你不要多问,我带你去皇兄那里解释清楚。”
他的话说的低声,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她微微蹙眉,他的话说没头没脑,她也听不明白,想开口问又怕他不说,正在犹豫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
抬眸一看,尚宣挡在他们面前。
“你是谁?你要带心儿去做什么?”尚宣的手握在剑柄,蹙眉看着司徒奉剑。
司徒奉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早有军士拔剑相向,厉声喝道:“放肆!”
尚宣剑眉一轩,墨剑立刻出鞘,不过片刻的功夫,他青色的身影又立在她面前,只是他的身后,多了几个军士的尸体罢了。
“要带心儿走,先要杀了我!”
司徒奉剑松了她的手,眯眼打量一番,才道:“郦国长公主昨夜回来之后,就一直昏睡不醒,今天早上破晓就开始吐血,现在她把宫门关着,谁也不肯见,昨夜她是最后见了我皇妹的人,我们不找她,找谁呢?”
魏小双听的心里一惊,抬眸看向司徒奉剑,他一脸沉色,什么也看不出来。
尚宣闻言却转眸看她,也眯眼问道:“心儿,昨夜伤了你的人,可是郦国长公主司徒熏?”
她抿嘴不答,垂下的眼眸挡住了眼中骤然而起的惊涛骇浪,她记得司徒熏说过,碧落此毒要么潜伏好几年,要么就在下一刻发作,她记的清楚,当时情况混乱,司徒熏自己也被划了一道口子,那血浸入体内,这样看来,只怕她自己也中了碧落了。
忍不住握紧左手,只是不知,这碧落可有解药,若是没有,她怎么说得清呢?
司徒奉剑见面前女子蹙紧眉头,心中起疑,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熏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抬眸,笑的浅淡:“公主是怎么说的呢?”
司徒奉剑一脸复杂,蹙眉道:“她说——她说她送你回家,你嫉妒她要和夏侯凉成亲,你就给她下了毒。”
她听了只是笑,不否认也不辩解。
转眸对着尚宣安抚一笑:“尚师兄,你不用担心,我跟着他去去就来,都是误会,很快就解释清楚了。”
他原本不肯让道,却奈何不得她的笑容,相信她的去去就来,到底看着他们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