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郦国南都时,常给她把脉的老医官就说过,医毒都是相通的,因此她打算自己来试试,何况通晓医理,对自己总是有好处的。
吴妈就不再说什么了,只要她肯好好吃安胎药,然后不熬夜,吴妈也不管她会怎么折腾。
她抱着医书典籍读,就连睡觉都不离手,当真有点疯魔了的感觉,就连梦里都是跟各种各样的药草拉着手跳舞,每每醒来都望着掉在塌下的书苦笑,就连当初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勤奋苦读过。
果然啊,人都是惜命的。
折腾了十几天,她这院子后头的木屋子里堆满了瓶瓶罐罐,里头都是碾碎了的草药,还装着粉末,总之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吴妈有次进来收拾,撞翻了一个小瓶子,结果起了一身的红疹子,三天才消散,因此魏小双明令禁止人再进入她的药房了。
这一日,照例窝在药房里捣鼓,外头却有吴妈的声音:“姑娘,宣王爷来看姑娘了。”
沾满草药的手一顿,宣王爷?半晌才回过神来,说的是尚宣。
赶出来迎接的时候,尚宣已经走到院子里了,他笑的欢畅,看见魏小双出来,眼睛更是一亮,大步走过来,对着魏小双兴奋道:“心儿,你看,我叫他们种好的青梅树!”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院子里东面那一片,果然种下了几颗高大的青梅树,翠绿翠绿的,浓密茂盛,竟给这深秋添了一丝画意。
她心中一动,却低眉一笑:“我原以为你不会记得的,没想到你这么忙,还记得我随口说的话。”
尚宣温柔一笑,看着她的眼睛亮灿灿的:“就算再忙,我也会记得你说的话的,再说了,我也知道你不是随口说说的。”
她闻言,便不再说什么了,只微微一笑,将他引进屋中,吩咐吴妈:“倒茶来给王爷喝吧。”说话间,吴妈就去了。
拿起天青色的茶杯轻轻啄了一小口,继而好奇抬眸问道:“心儿,你怎么弄的,这茶这么香,还一点都不苦?”
她抿嘴一笑,又替他添了些茶水进去才含笑道:“这是我泡的茶,自然与别处不同,我不爱喝苦茶,研究了整整三天,才泡出来这个清香的茶呢!你要是喜欢,我把方子给你,你自己也可泡去!”
说着就走到书案前,提笔写起来。
尚宣走到她身侧,看她写字:“这么些天我都没来,听吴妈说你都快成药痴了,天天研究草药,也不出门,怎么,不觉得闷吗?”
她把写好的泡茶方子递给他,笑的浅淡:“不闷,挺好的。”
尚宣接过来,看了她一眼,笑的暖意融融:“前些时我不在皇都,积压了不少公事,这些天都处理完了,现在除了上朝,其余的时间都闲了些,不如我今夜陪你出去逛逛可好?”
碧落的事还一点眉目都没有,她哪里都不想去,可见他盛情邀请的样子,心下不忍拒绝,正沉默着呢,忽而看见吴妈又转了回来,进来就道:“王爷,前头有人来传话,说皇上请您进宫一趟。”
又进宫?尚宣心头有些不快,只是此时不便发作,只嘱咐了她几句就去了。
吴妈跟着魏小双进屋,口里碎碎念叨:“依我看,宣王爷和司徒王爷都喜欢姑娘,但是宣王爷可比司徒王爷贴心的多,可姑娘怎么也是对人家爱答不理的,宣王爷要陪姑娘去逛逛,姑娘怎么不愿意呢?”
她早已拿了一本医书在手里,听见吴妈这样说,放下书卷,失笑道:“什么叫我爱答不理的呢?我这是保持距离,像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与他们暧昧不清的好,省的祸害了人家,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都有了孩子的人更应该洁身自好才是。”
吴妈继续念叨:“话虽如此说,但是这个理放在姑娘这里就是不合适,现在这么好的人摆在眼前姑娘都不要,那要是将来没有好的了——”
“好了,吴妈,别说了,我都知道知道,您哪,还是去看看我的草药熬好了没有?你要是再说下去,我都要头疼了。”魏小双笑着打断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吴妈无法,只得去了。
她刚拿起书卷还没有一会儿,又有人挑帘进来,她抬眸一看,笑道:“笑笑啊,你怎么来了?今儿没去书房听先生讲课?”尚宣对这少女很好,专门为她请了一个先生来府里上课,又怕传出去终究不好,因此笑笑都是换了男装才去见的先生。
“去了,刚回来。”
魏小双有些纳闷,不知是什么事让笑笑连男装都没换就跑到她这里来了?
“莫姐姐,后日就是尚宣哥哥的生辰了,我想给他一份特别的礼物,想来想去都不知送什么好,我没什么人可以问,只好来找姐姐你了。”
魏小双淡淡勾唇,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沉吟半晌教了笑笑一个法子,笑笑就欢天喜地的走了。
斜阳透过窗格子照了进来,一点点阳光散在桌案上,到处都是散乱的医书,等人都走了,她就埋着又窝在书里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西山日落,暮色沉霭,吴妈进来点了灯烛,也不敢打扰,眼看着晚膳的时间要过去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刚要出口提醒几句,却见埋首在书堆里的人忽然跳起来,嘴巴几乎都咧到耳朵根子下去了,就见那人叫道:“哈哈,我终于找到了,嘿嘿,我终于找到了,终究还是让我找到了啊!”
吴妈不解,眼内有疑惑,不知她为何如此高兴,走近了几步,有点被吓到了,只小心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魏小双听见声音,这才注意到屋里有人,忙敛了笑意,可眼睛里还是满满的笑意:“吴妈,是不是可以吃饭了,我好饿啊!”
听见她这样说,吴妈早就忘了之前的事,忙去端饭菜来。
她独自站在桌案前,终于可以敞开了心来笑,心里再也不觉得沉甸甸的难受了。视线重又落回桌案上翻开的那一卷书页上,那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
碧落,慢性毒药。五味草药配制而成,如今五种草药失落不可考,世间遗存此毒甚是稀少。
此毒毒性不定,或顷刻发作或潜伏体内,皆凭因缘。发作时,意识模糊,手脚同时溃烂,有孕者尤为要紧,症状加剧。
碧落解药不难寻找,甘草两克,金银花两克,再加霜降那日的青梅两个,碾碎之后用温水熬煮两个时辰,用极北之地两克雪水充作药引,做成丸药服下。
粗粗浏览一番,本来狂喜的心情此刻却跌落谷底,她终于明白为何这解药极难得到了。前面都好说,可那有孕者被独独提出来书写,定然是因为有孕者中了碧落极为危险,可是却不知是对孩子不好还是对大人不好。
她蹙眉沉吟,霜降那日的青梅倒是好找,只是要费一番功夫。可是极北之地的雪水,这个又要到哪里去找呢?心中又忧虑起来。
心里很是怨愤那个薄凉的人,也终于相信他所说的毫无一丝感情确是实话,于情于理,他都该救司徒熏。
眸中隐约划过一腔恨意,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天地,究根刨底,都是因为那个薄性的人,自己那般对他,他却都置若罔闻,当自己是天下第一号敌人,那既是他先无情的,那休怪自己无义了!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阴翳,却在吴妈进来之后就消失殆尽了。
解药找到了,胃口好,吃的也比平日里多一些,饭后,月亮出来了,她自己给自己号了号脉,嗯,一切正常,都很好。
外头有点点秋风,吹的青梅树上的叶子哗啦直响,清辉洒下,给庭院里的所有东西都裹了一层银装,她倚在门前,贪看那月色。
一转眸,却见回廊上有人大步走来,月光照着,似乎还夹杂着雷霆的怒意,她一怔,很少看见尚宣气成这副模样,忍不住迎了上去,笑语问道:“怎么了,你这一脸怒气冲冲的?”
哪知尚宣看了她一眼,眼中那隐忍的复杂神色让她看了一怔,倒是不知怎么说了。他也不理她,大步走进屋中,坐下来一言不发。
她跟了进来,见他生闷气,眉头蹙的紧紧的,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不问还好,谁知这一问就像是触犯了禁忌一样,他倏地一下站起来,眸光锁在她身上,蹙眉高声道:“你还问我怎么了?要不是你给笑笑出的那主意,我能这样吗?”
她一愣,随即笑道:“怎么,她真的跟你表白了?”心中暗笑,这丫头真会挑时机,不过也聪明,这么好的月色,她倒是不肯辜负,提前送礼倒也好。
尚宣一脸不可置信:“你还笑?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你怎么能给她出这样的主意呢?你不知道我——”
“她想给你的生辰送礼,她这一番心思又没有错,我怎么不能给她出这样的主意!我只不过是帮了她,你急什么!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没答应她吧?”她截断他的话,也蹙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