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她做的一笔买卖,她替他治病,他们家就要付出她满意的代价,愿意就成,不愿意就罢手。哪里还有什么旧情可谈?若顾念旧情,当初情还没旧的时候为什么不先顾念着?
久久沉思不语,夏侯凉等的越来越忐忑,伸手拉拉她的衣角:“姐姐,你不会像母妃那样不要我的,对不对?”
他某一天一觉醒来,什么都不知道了,却有个陌生的女人自称是他的母妃,还说他是王爷,身边还跟着一大票不认识的丫鬟仆人小厮,他是真的被吓坏了,天天都想找地方躲起来,这个院子很大,他天天都躲在不同的地方,却都被人找到,找到之后那个陌生的女人就会抱着自己大哭一场。
他真的有些害怕,真的想逃离这里,可是,她们跟他说从前,说他是怎么样的人,他通通不记得,又跟他说别人,他只是惶恐。见过一次的人从来不记得,他背地里听见有人说他傻,他傻乎乎的去给母妃说了,第二天就没再见过那个人,可是,也没人再敢靠近他了,身边有的,只是母妃那里来的一个丫鬟。
他知道自己傻,知道别人嫌弃自己,所以从来不敢也不愿意跟别人说话。他只敢跟一个人说话,就是那个姐姐。母妃说那个长很好看很温柔的姐姐是他的王妃,他却不明白,王妃是个什么东西?
他只知道,那个姐姐虽然对他冷着脸,但是她没有欺负他,也没有看不起他,还对他很好,怕他冷。
虽然,他想要姐姐陪着他,姐姐不肯,跑走了。
那一刻,他整个就像泡在冷水里,全身都在打哆嗦。到处都好难受,记得那个丫鬟问他,是不是难过了,他不懂,那个丫鬟就指着他一个位置问他,是不是这里疼。他点点头,从此就记住了那种感觉,难过。
用丫鬟的话好像是,心疼。
魏小双回眸,正好看见他怯怯的眼神,心头一空,竟感人事难料,不多久前才对自己冷言冷语的人,现在却这般对自己,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你先放手,我这几天暂时不会走的。”
夏侯凉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放手了。
过了午后,她看着他睡下了,低低叹了一口气,又给了丫鬟一副药方:“按着药方抓药,熬煮两个时辰之后,每日晚膳之后给王爷喝了吧。”
那丫鬟应了,转身把药方放好了,她就出了房门。
堵在心口的那一口闷气在呼吸到外头的凉气的时候才吐了出来,他的眼神,她实在不能对视。
“喂,他刚才抱你了,你怎么不躲啊?”
她一惊,回眸一看,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司徒奉剑撇撇嘴,斜睨了她一眼。她心里好笑,莞尔道:“他不是从前那个人了,我为什么要躲。怎么,你心里不舒服?”
他轻轻哼了一声,别扭道:“我为什么要不舒服,我没有!”
她低低一笑:“没有不舒服你问什么,多嘴!”
“莫竹心,你——”他被气到了。
她见他难得被噎住,心情好了一点,眉眼弯弯笑问道:“我,我怎么了?”
“你,你不可理喻!”他吼完这一句,自己却先笑了。眸间有得意一闪而过,总算报了昨夜之仇。
他笑眸中的得意她一眼就看见了,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幼稚。”
他却跟上去,依旧笑的得意:“我就幼稚怎么样了,你只许里面的人幼稚就不许我装幼稚了么?”
她脚步一顿,抿嘴道:“想被下药么?”
他身子一哆嗦:“那什么,我有点困,先去喝水了啊。”
看着嗖的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身影,她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顺着石子小径走去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去就靠在塌上,让腊雪给松松筋骨,结果竟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居然已是掌灯了,看来她真是很累了。
“腊雪,你怎么不叫我呀,让我睡这么久?”她朦胧睁开眼睛,看到了灯影的晃动。
腊雪过来递给她一碗茶,见问才笑道:“我看姑娘那么累,不忍心叫你起来。”
“那这一段时间没什么人来找过我吧?”这一下午,那司徒奉剑恐怕是不能消停的,也不知腊雪是怎么把他拦回去的。
腊雪却抿嘴道:“有啊,王府的大丫鬟领着夏侯王爷来了好几次了,要见姑娘,我都拦住了,夏侯王爷失望极了,可没法子到底还是走了。”
“他来找我做什么?”又一次听到夏侯凉的名字,她低低一叹。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泪眼汪汪的看着我,也不说什么,听我说姑娘睡了,就拉着大丫鬟走了,不大一会儿又来,我实在是看着可怜,可谁让他当初那么对姑娘的,我心里还是生气,他在雪里站了一刻钟,我到底还是没让他进来。”腊雪眸中忿忿的。
她没接话,只起身披衣道:“那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腊雪却拦阻道:“姑娘不必去了,想来这会儿夏侯王爷只怕都歇下了,就算没歇,姑娘也不能去看,还得先会客呢!”
她一愣:“什么客人?”
腊雪撇嘴:“我不知道,也不认识,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只说等姑娘醒了要见姑娘,我也不敢问究竟是什么人。”
“客人在哪里?”
“夏侯王爷以前的书房里。”
于是她一个人又顺着回廊撑着青伞去书房会客。
推开书房的门,盈盈烛光之下,果然有一人背对着她立在书架前,她看了一眼,总觉得这背影透着熟悉,似在哪里见过的。
那人听见脚步声响,此时已经转过身来,她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就要叩拜,却早被那人一把扶住:“不必多礼。”
可她到底还是福了一福,口中仍道:“民女给皇上请安。”
青帝微微一笑:“坐吧,咱们坐着说话。”
他坐在桌案后头,眼里头依旧噙着笑意,淡淡的。
她依言坐下,心里头有一点点不安。
“你跟朕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吧?朕这么多的弟媳里面,你算是最亲的,不过,朕也没想到你是最让朕头疼的。”
她忙起身跪地:“民女惶恐,民女罪该万死。——再说,夏侯王爷亲手写了给民女的休书,民女已经不是皇上的弟媳了。”
青帝微微一笑,嗤道:“别这样,朕就是和你家常说话,别和朕说这些套话,朕今日既然微服来了这里,就不是为了治你的罪的,你别怕。”
她这才微微放心,又坐回原处去了。
“凉弟和朕差了十岁有余,朕对他来说是亦兄亦父,朕信任他,给他朕能给的所有的尊荣,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凉弟的母妃对朕有培育之恩,所以凉弟就是朕的亲弟弟。”
她静静听着,没有插话。也,听的很认真。
“朕从来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凉弟,谁都不能,谁若是伤害了凉弟,谁就要去死!——但是,这世上偏偏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
她一愣,却听见青帝继续说道:“你以为凉弟是真心要说出那些伤害的话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情的吗?那你就真的想错了,那些话和那些事情都是朕逼他去做的。朕告诉他,如果他不去做,那朕就亲自去解决你。他听了果然害怕,果然按照朕的要求去做了。”
她一脸的不相信,脱口道:“什么?为什么?”
青帝淡淡一笑:“就因为你是莫家的人,莫家的人已经做了朕的皇后,就连太子也是他们的,朕怎么可以让凉弟也被莫家的控制呢?所以,朕就给凉弟下了死命令。”
帝王向来忌讳外戚结党,更恨外戚干权,莫家一门太过显赫,青帝心里怎么可能不存猜忌之心呢?
“你永远都不知道凉弟是多么喜欢你爱你,他为了你又付出忍受了多少,一边是他深爱的人,一边是朕,他难以取舍,却又必须取舍。那段日子朕看着他痛楚焦躁难过绝望,但是朕知道,他最后还是会做出选择的,所以朕等着,等来的结果就是他选择了伤害你。”青帝的眸光淡淡的,注视着面前神色怔怔的女子,低低一叹。
她垂着眼尾,没有说话,看不清面色,看不出波澜。
“你知道他后来来找朕,跟朕说话,朕问他,夏侯王妃大葬,你可要再娶?你知道凉弟怎么跟朕说的吗?——他跟朕说,这一生,他再也要不起别人了,能给的人他伤了人家一个透彻,哪里还能奢求其他。”青帝回想起那时情景,自己当时真是被震到了,从未想过自己这个青莲如水的弟弟会这般情深,他唏嘘多日,暗叹他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
她闻言,心口一抽,面上却瞧不出分毫。
“凉弟说你私奔,除了让莫家安心之外就是为了保护你免受莫家的荼毒,也免除你在他身边的危险,他不希望朕再去迫害你,所以休了你放你远走。那些伤害你所做出的事情,都是做戏给莫家和朕看的。——因此你走后,朕就不再为难他了,朕跟他说朕自己会对付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