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连心,她知道他虽然不懂,但是他一定明白,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平定了些。
当晚,她屋子里的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天刚破晓的时候,她就带着旋儿走了,冬草一早进屋的时候,发现青离安安稳稳的睡在塌上,桌案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叠纸,清清楚楚的写着青离的作息,还有他该做的事,若有生病又该如何去做,如何去开方子。
冬草拿起来看着,吴妈正好进来:“冬草,姑娘走了?”
“嗯,走了。就留下了这些东西,然后带着旋儿姐姐一早就出了门。”冬草把吴妈扶进来坐下,把手里拿着的给吴妈看。
吴妈看了一会儿,依旧放在原处,叹道:“姑娘也算是费尽了心思,离少爷是她的命根子,若不是情势所逼,她也不肯轻易离开的。我看昨夜屋里的灯一夜都没灭,想必这些东西都是姑娘连夜写出来的,我们别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
冬草点头:“是啊,看姑娘从前都没有这样过,这次倒是弄的高度紧张了。”
腊雪推门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看姑娘这次不比往常,像是交待遗言一样——”
“不许胡说!”吴妈和冬草两个人一起转头吼她。腊雪撇撇嘴,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吴妈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刚要说话,结果青离哇的一声大哭,醒了过来,她因为忙乱又记挂青离就给混忘记了。
魏小双带着旋儿从都城一路往南赶赴边城,花了十天的功夫,一路上不知听到了多少风言风语,就算不刻意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会飘进耳朵里。可说的最多的就是她无情宫的双姑娘如何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挑唆的郦国的司徒王爷丢了皇家爵位,要跟她一块儿私奔,她又和青国的夏侯王爷有些首尾,纠缠不清的,以至于夏侯王爷要亲自带兵打仗,不肯将她交出去。
百姓们吃饱了没事儿干,就爱聊些八卦,特别是皇家秘闻的八卦,更何况这一次还不是小道消息,传闻有根有据,都是因为郦帝对她魏小双下了一道绝杀令的缘故。
她心里明白,郦帝是要绝了司徒奉剑的念头,她本不打算干涉,可恨郦帝毁了她的名声,因此倒是咽不下这口气,定是要去边城一看究竟的。
她们是深夜到达边城的,到了边城的城楼门下,看着城楼上刻着宛城二字,她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总算是到了。
“姑娘,我方才去问了,说是夏侯王爷就驻扎在城外,所以宛城里头不让人进去了,我们只能在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小镇里面去住了。”旋儿去城门口打听了,回来说道。
魏小双看着紧闭的城门,眸色暗沉:“那个小镇离这儿远吗?”
旋儿想了一会儿,才道:“听说不远,就在宛城东南面。”
她点点头,一面转身往马车那里走去,一面道:“那好,我们先去那个小镇住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再进城吧。”
旋儿跟着她走,眼睛里却都是担忧,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你真的要进宛城么?我刚才听守城的军士说,郦国的军队就屯兵在宛城外一百里的地方,要不是这一连串的边城城墙都高大坚实,郦国早就攻城攻进来了,人家百姓都是往外逃的,没有人会冒险进去呀!”
她回眸看了一眼城楼,那上面插满了显眼的将旗,那旗上有着明显的夏侯二字,看了一会儿,她才转头过来继续道:“我是必须要进去的,你若是怕,就在那小镇里面等我吧。”
旋儿闻言忙道:“怎么会?我不怕,不怕,姑娘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旋儿再也不愿离开姑娘半步了。”
她抿嘴一笑,牵起旋儿的手:“那就走吧,再说下去啊,天都要亮了。”
第二日带着旋儿站在宛城帅府门前的时候,她有点点不耐,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夏侯凉就这么忙,忙到不肯见她?
旋儿要上去问,却被她拉住了,她慢慢走到,门前值岗的军士面前,浅浅一笑,道:“这位军爷,这都进去通报半个多时辰了,你确定进去通报的那人不是结巴吗?”
那军士面无表情:“不是,姑娘还是耐心等等吧,王爷正在与众将们商议军情,想必好了之后会叫姑娘的。”
她没说她的真实身份,只说有急事要见夏侯王爷,所以这军士见是个漂亮姑娘就都不当一回事,就生生让她等了半个时辰。
她微微蹙眉,却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给那军士看,然后含笑低声道:“我很耐心,我很愿意等啊,但是要是你们家王爷知道你把救了他性命的双姑娘挡在门外不让进去,不知道他有没有耐心听你解释啊?”
给他看的正是无情宫的标志,没人会不认识的。
看了那牌子,那军士脸色煞白,万万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见到这个神秘的双姑娘,半分不敢耽搁,因此半刻之后,她就在夏侯凉帅府里头坐着喝茶了。
有人推门进来,她抬眸一看,那人还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清眸中透着绝世的澄澈清冽,周身依旧透着淡漠疏离,可是在看见她的一瞬间,那些温凉全部都消失了,眸光里有一点很微弱很微弱但是很动人的光芒。
愣了一下,他浅浅一笑:“你怎么来了?”
她看着他怔忡的模样,却假装没有看见他眸中的惊喜,只对他礼貌一笑:“军情商议完了么?”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将军,眉眼之间根本没有一点杀气,他这样的人天生就不该跟杀戮战场沾边的,不知他穿了铠甲是种什么模样。可他不穿铠甲,压根不像行军打仗的人,他的气质清雅若莲,如何沾得血腥气呢?怪不得,人家都叫他无双公子,气质清雅世间无双。
夏侯凉在她对面坐下,浅笑道:“是,军情议完了。”
她闻言,却静了一会儿才抬眸道:“我来,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他笑笑:“你说吧,什么事?”
她的视线这才落在了他身上,淡淡的目光,看不出喜怒,说出的话却让他一惊:“我要出宛城,我要去郦国的军队里,你能让我出去吗?”
周围的十几座城池都已经封闭城门了,没有人可以私自出去,也没有人能够私自进来,夏侯凉坚守不战,她要出城,只能来找他。
听了她的话,夏侯凉半晌不语,拿着茶杯的手却微不可见的一颤,心里一顿,手渐渐收紧,修长的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沉默良久,他才抬眸看她,虽是笑着,清冽的眼中却并无笑意:“不行。”
她蹙眉:“为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她:“我是主帅,说话便要算数,任何人不得越境,这个任何人里面也包括你。”
她挑眉:“你是怕我出去之后会透露你的城门布防么?你大可放心,我的人品没那么低下。”
“你——”他被噎住,到了嘴边的话却再也无法出口了,难道在她心里,他真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吗?头又开始痛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看见眼前的女子,他的头就会痛,心也会痛,那种痛就像要被撕裂了一样,撕心裂肺。
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却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那种空白苍茫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被人拒之门外。
她拧眉看着他,见那清冽眸中露出纠结痛苦的感觉,便知是自己开的方子里药草的影响,她是强行抑制他的记忆的,若是强行冲撞记忆强行要想起的,便会刺激的疼痛,也知道让他疼痛的源头是自己,所以压根不愿在此久留。
“夏侯王爷,我是一定会走的,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明天就会走。”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来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你现在去见他很危险!”他不知该怎么留住她,可冲口而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对着她的背影吼完之后,心里一顿,眸中又现出哀凄来,他甚至要用别人当做借口来留住她。
她蹙眉,并不回头,声音冷淡疏离:“我知道,但是我必须去。郦帝要的只是我一个人,或许我去了,这边城的十几万百姓就能免于战火,夏侯王爷你,不也省了一场战事吗?这样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用我一个人,换了大家的安宁。”
你不是,最擅长做这样的事情吗?
他闻言,瞳孔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你就——你就那么爱他么?”
她低低一笑,眸中带着暗讽:“夏侯王爷,我们讨论的好像不包括这个吧?我爱谁,好像都和王爷你无关吧。我们现在说的是公事,王爷理当以公事为先,从全局考虑,让我走了是最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说过就此放手的,他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旧日恩怨他都不记得了,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那样讲话,那样刺激他。那些话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