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明月听不明白,但是明月知道自己是不会受罚的了。她平生第一次多嘴,还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她本以为是为了她好,没想到人家却根本不需要。当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怪不得当年训导她的嬷嬷说她虽表面上看着沉静,但其实还是和彩霞一样,骨子里就沉不住气。
不过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见一伙人风风火火的来了,太后来了,还带了一群御医来,给司徒熏诊过脉之后都说无事,有个年老些的还说,公主体内因当年碧落之毒郁下的淤血都散尽了,真是好事,随即又都恭喜太后。
因为亭子里头太多人,看着实在晃眼,于是那几个妃子全都识趣的给太后跪安走了,剩下的一大票宫女太监全都在亭子外头五十步的地方站着,等到御医们全部都离开了,亭子里头就只剩下太后,司徒熏和张妃了。
魏小双还是在亭外不远处站着,太后抬眼就看见了她。太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轻轻招了招手,唤她道:“莫姑娘,站过来吧。”
她依言站了过去,郦太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还是很规矩的请安。之后才站在一边,静等郦太后说话。
司徒熏靠着郦太后,神色无限委屈,还不时的看看魏小双,但是到底没有说话。郦太后不说话,没人敢先说话。
“张妃,听人说你一直在这儿,跟哀家说说吧,怎么回事儿?”郦太后淡淡开口,谁也没看。
张妃抿嘴,不敢耽搁,就把事情的所有始末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了,只抬眼看了郦太后一眼,又继续规规矩矩的站着。
郦太后听完之后一愣,继而挑眉看着魏小双道:“香妃?昨儿皇帝没跟哀家提起呀。”
魏小双轻轻一笑:“那大概是皇上没好意思跟太后您说吧。毕竟是强抢弟媳呢!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我想皇上大概是想等事情都平息了,再告诉太后您吧!”
郦太后眸中闪过一丝怒意,沉着脸道:“皇帝真的跟你说了这些话吗?”
她眨眨眼睛,老太后生气了?嗯,那就不玩了。
见她不说话,郦太后叫人把司徒熏送回去了,然后对着张妃道:“你也回去吧,”眼看着张妃走远了,郦太后才转眸看着她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她蹙眉道:“兰苑究竟是什么地方?”
“兰苑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曾经是皇帝宠妃的女子住过,后来这宠妃的家人犯了事,这妃子就跟着被牵连,这兰苑就空了。”
“那为什么要我住在那里?”
郦太后淡淡一笑:“你这个问题,哀家也问过皇帝。他的回答很简单,就是因为兰苑空置的太久了,想让那里沾染一点人气罢了,没想到你居然编出这么一套谎话来骗她们。”
魏小双抿嘴:“可她们还真的相信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和郦太后这么平静的对话。
“她们久在宫中,你又拿她们最在意的事情来说给她们听,她们自然会相信,更何况她们猜不透你的来头,也是容易相信的。熏儿吐血,她们都说是你害的,其实哀家知道,你说的那些话虽然是刺激了她,但是也在帮她,所以,哀家不怪罪你。——其实,哀家知道你今日为何要在这园子里闹出这么一出来,你就是想皇上放你走,是不是?”
魏小双低眉,既然郦太后都知道了,她也不用再装了,当下蹙眉答道:“是。可太后你是怎么知道的?”
郦太后一叹:“皇上昨儿晚上去了哀家那儿一趟。告诉了哀家你和奉儿那孩子的事儿,他说他不信任你,不信任你们之间的感情,所以要把你留在宫里一阵子,让你们两个脑子都清醒了以后再做决定。哀家告诉他这样不好,可他不听,后来哀家说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谁也强求不得。皇上才松了口,说无论怎么样,他只留你在宫中一个月,若一个月之后,你还愿意和奉儿在一处,他就放你走。”
“即便是背上强占弟媳的罪名也要把我软禁在宫里么?”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良善的莫竹心了,不能仍由人家欺负到头上来。
郦太后蹙眉:“哀家想,也许是的。”
她低眉,眸中划过一丝冷意,既然郦帝如此,那休怪她不仁义了。
郦太后见眼前的女子黯然低眉,心中划过一丝不忍,可想想昨夜皇帝在自己这里说过的话,倒觉得皇帝做的是对的。眼前的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自己能有时间冷静的一点点的把心里的事儿理清楚了总是好的,到那时,选定了的结果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怨怪他人了,就像皇帝说过,从前是给过机会的。
“如果太后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兰苑了。”
郦太后从沉思中抬眸,看了她一眼,才道:“有时间你去看看熏儿吧。她性子太娇,没什么朋友,哀家看的出这孩子就因为上次和亲的事儿有心结,别人解不开,大概只有你能解开了。”
她勾唇一笑:“太后就不怕我趁机报复么?太后难道忘了,我碧落的毒还是因为公主呢!”
郦太后一笑:“熏儿也该吃些苦头了。老是这么宠着她不是办法。你这个丫头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但是心眼不坏,哀家还是信得过你的!——再说了,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熏儿还得管你叫嫂子呢!”
郦太后笑的温和慈祥,魏小双也虚虚一笑,却没有接她的话茬,只在心里冷笑,一家人?心眼不坏?哼,当初司徒熏害她的时候,听见谁这样说过,眼看着她现在没有原先那么好打发了就来拉拢了么?除了青离和尚宣,她心底里就再也没有最亲的人了,她的一家人指的是青离和尚宣,什么时候里面有司徒熏了呢?
再说了,她和司徒奉剑大婚了,她和他在一起,那只是把那一个人当成了家人。什么时候这一大家子成了她的家人?她不会认的。当初司徒熏将她带到城郊的残破荒宅里肆意辱骂,骂她不是东西,骂她不过是西街里抛头露面的贱民,还心思歹毒的要发钗戳她,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碧落是那么狠毒的毒药,司徒熏居然对她起了这个心思,她心中岂能不恨?当日她那狰狞野蛮的眼神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样深入骨髓的痛苦,她怎么可能忘的了?何况,就因为她的碧落,才要去找雪水,不然尚宣岂能受伤?
这一笔账不算在司徒熏的头上又算在哪里呢?郦太后以为她不在意,那是她不知道后来的惨烈,以为事情终究会过去,可谁又知道她魏小双为了此事付出了多少呢?
每日每夜的看医书,每天一个人担惊受怕,不知道碧落什么时候会发作,永远把明天当做生命里的最后一天来过,还得每天对着别人强颜欢笑,不能让人看出分毫来。这样的日子哪里只能用辛苦来形容呢?
司徒熏何止是应该吃些苦头,她根本就是应该为她所做出的事情付出一些代价的!既然郦太后给了自己这个机会,那她便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了。
当下轻轻抿嘴,含笑道:“既然皇上和太后说过民女的来历,那太后一定也知道民女的医术了,若是信得过民女,不如就将公主的身子交给民女来调理。”
郦太后一笑:“就照你说的做吧。明儿你有空了就去看看熏儿,她这些天在寝宫里闷坏了,却也不肯出去。”
她勾唇一笑:“是,民女遵旨。——嗯,只是还有一事民女想问问,那皇上之前说要禁止民女的活动,除了兰苑最好别在外头走动,若是要去瞧公主的话,多少总是不大好吧?”
郦太后抬眸笑笑:“没事儿,哀家会替你跟皇上说说的,只要你不出宫,就在这宫里头转悠,没人会拦着你的。你是替公主治病,难道皇上还能拦着你不成?你放心吧,这事儿哀家替你应下了,你专心开解公主吧!”
她一喜,忙谢恩道:“谢太后成全。”
看着郦太后远去的身影,她嘴角的温柔笑意渐渐变的冷酷嗜血,她会让司徒熏狠狠的痛,比她承受过的痛还要痛的!
站在亭子里站了半刻,她才走出亭子,对着亭外站着的彩霞明月含笑道:“走吧,咱们回兰苑去吧。”
“姑娘,没事了吗?”彩霞见她出来,忙迎上来问道。
她边走边笑:“没事啊,会有什么事?”
彩霞松了一口气,明月低头缄默不语,魏小双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我说了我不会有事的,再者,你们也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身份,也别费那个心思胡乱猜测了,皇上把你们派到我身边来,是要你们好好服侍我,不用你们想很多的。不过,我只告诉你们一点,千万别在背后给我使绊子,因为我迟早是会知道的。——其实你们对我也不错,日后我走了,也不会亏待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