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问问你大哥，就清楚了。”穆羽风虽然不能事事都了如指掌，但却可以猜出一二来，看来那丫头对祁云归说的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当中，必有隐瞒。
但她想，祁云还一定知道，否则也不会带她进军营了。
“国主，营外有个男的求见。”左柳在帐外，凛声禀道。
“可有说过是什么人？”穆羽风二步踱了出去，掀开帐帘，问道。
“没有。看起来二十多岁，容貌十分俊朗，他说只要告诉国主千诀宫即可。”左柳回道。
是他？穆羽风心猛地一悸，不是说了要断得干干净净吗？这个时候，他来见她干嘛？以他的武功，如果真要进来瞧她，就是潜进来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如何，还需要人通报？
左柳见穆羽风怔怔出神，祁云归却走了出来，立在穆羽风身后，淡淡地说道：“去见吧！他不会害你！”
“你不是一向不高兴我见他？”去见他，上次话说得那么狠那么绝，真要是见他，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希望你去见他，是因为他姓霍。”如果现在他是他的大皇兄，如果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顶着穆姓生活，他的仇恨只针对霍氏一族。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穆羽风脸忽地一红，喏喏说道。
“你需要准备什么？是他误会你在先，如今真相明了，他该向你道歉才是。”
“也对。”穆羽风浅浅一笑，谢过祁云归，便折身而去。看着穆羽风的身影，祁云归冷俊的脸颊难得地浮起一抹笑容，长长舒一口气，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放下了一般。
军营里士兵仍旧毫不懈怠地操练着，时刻准备着下一场战役的到来，穆羽风从临时校练场穿过，对于校场的气氛满意一笑。过了校场，渐渐安静下来，穆羽风方才觉得心突然在一瞬间紧张起来，如今见了面该说什么？他是否会说当初不该误会她，请求她的原谅？
如果这样，她是否该原谅，曾经产生过隔陔的心是否还能贴到一起？
如果他不是来请求她原谅的呢？或许是为别的事情而来，毕竟，他们这几年都未曾有太多的交涉，除了正事，他也不会找她吧？
短短一段路程，还未走到，心思已经百转千回。穆羽风渐渐将紧张变为冷静，空空的营帐，穆羽风掀开门帘，看见那张熟悉的轮廓，他们只是静静地对望着，时间突然变得很缓很慢，思绪将他们的过往拉回，两人曾经的如胶似漆，心心相依，并肩作战。
也许，他们应该上前紧紧地将对方拥抱住，然后耳边低语这几年来的思念……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踏出一步，他们眼眸里只有对方的影子，周遭的事物完全似不存在一般。
“你……还好吗？”许久，又好似没多久，霍洵昃目光终是没从穆羽风的眼眸处离开过，她……又瘦了！
“很好啊！我已经是风国的国主了，穆家的江山也将会一点一点夺回来了，离报仇之日不远了，所以一切都很好。”听到那句‘还好吗’，穆羽风鼻尖陡发发酸，她轻轻吸了吸，笑道。
“呵呵……”霍洵昃自嘲地轻笑，她的心终究是因为他的误会而破碎了吗？没有再给他留下一丝一毫？他原本还想再问一句，她是否恨他，可终究是问不出口了。
“你来见我，难道就是想问我好不好吗？大皇兄，你变了！”穆羽风此时此刻，心里依然将他当作是当初的大皇兄，当初其中的许多误会，她也不想再作多想了，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因此自私地不想再错过什么，如果一切都摊在面上说清楚了，他还依然是当初的决定，她便放弃，再不乞求了。
“以前你至少会全心全意相信我，可现在你不会了，你总是怀疑！”穆羽风缓缓挪动脚，往前走近了两步，说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要等我长大了娶我，要不等我长大了娶你！可是事实呢？我们长大了，你却将我越推越远。”
“你对父皇的恨忘不了，放不下，可他终究是我父亲，当我看到你的剑直插他胸膛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害怕了，因为我会恨你，他是我父亲，我又怎能不恨你？”
“可是，我看到你不顾一切要救我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身体在我怀里一点一点沉下去的时候，我心中的恨都消散了。恨一个人远比爱一个人更辛苦，我很自私，我不想恨了。”
穆羽风吸了吸鼻子，虽然此时心里很委屈，但她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她的眼泪在一次次流尽，如今她已经不会再哭了。
可是，这个世界很多事情，并非人心可以左右的。她不想恨了，可偏偏有人想方设法地要激起她的恨，东槐那一夜已经成为她心里永生的走不出去的魔障。小彦的浑身是血的惨状，母亲与沈汝溪焦黑得辩认不出的尸体都在穆羽风的脑子里刻下，她只要一合上眼眸，似乎都能看到她们在大火里痛不欲生的绝望。
既然有那么多人想挑起她的仇恨，那么，她就让他们如愿以偿，这才不过是个开始，离结局还很远很远。
“当初，我以为你死了，我的心那么痛，可是你明明早就知道了我，却故意不认我，让我一味一去猜，去试探……”穆羽风面上渐渐变得平静，心却猛地揪痛，往日一点一滴的回忆，一直掩藏着，不去想就以为不痛了，如今都摊开暴晒在太阳底下，却是如此的揪痛。
霍洵昃看着穆羽风的眼眸，心间如有芒刺，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紧紧地将穆羽风抱住，下巴抵在穆羽风额前，手紧紧握着穆羽风的手，他的指尖如同她的一样冰凉，两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一直以来，穆羽风都在想方设法地靠近，明知以后他们会站在敌对面上，她依然无法控制她的心。那种煎熬，挣扎，终于在他一次次推开后，变成理智。
她一直以为，她可以很理智地面对一切，忘记他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几个月过去，纵然她连想也不去想他，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不会了……风儿，以后都不会了！”霍洵昃低首在穆羽风耳边低吟，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会？”穆羽风挑了挑眉梢，挣扎着推开霍洵昃，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眼眸里有疑惑，有受伤，有错愕，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怀。
“风儿，你怎么了？”
“你是霍世子，还是大皇兄？”
霍洵昃一时愣住，无论他是谁，她都永远是他心中的风儿，不是吗？她又如何要这样问？
心痛渐渐被理智取代，穆羽风已经受伤太多，她且不知道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大皇兄穆凌诀，还是霍国世子霍洵昃，虽然是同一个人，身份不同，将做出的事情也会决然不一样。
“不一样！”穆羽风像是看穿了霍洵昃的心思，说道：“如果你还是我的大皇兄，那么我接下来做的事情，你一定会支持我，与我并肩作战，如果你是霍世子，那我们之间就早已经隔了万水千山，我接下来做的事情，你必然是我的第一个敌人。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什么误会，所以，先问清楚。”
原来，原来他的身份终究还是让她起了隔陔吗？
他的身份？霍洵昃唇边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该以那种身份而活。如果是千诀宫宫主，他的母亲是游竺的郡主，端木临南是他的亲生舅舅，千诀宫该一如既往地为他效力。如果是穆凌诀，他该支持穆羽风的一切报仇计划，曾经他也真真地那样做过，目标仅限于莫痕。因为他还有一层身份，那便是霍国的世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别国的铁蹄踏在霍国子民的身体上。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他身上都有一层卸不掉的枷锁。
“我一直以为，横在我们中间的是莫痕，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正阻隔在我们之间的却是我们这逃脱不了的身份。”霍洵昃敛下目光，低低叹了一声。
“你先回去吧！我们都得好好冷静地思考一下。”穆羽风疲惫地敛着眸子，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心好累，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他们终究是不能并肩作战的。
霍洵昃无言地点头，也许他是该好好想想，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原来三国还未开战的时候，他还未曾计较过身份的得失，以现在的形势，他的身份就足以将他四分五裂。
“对了，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你还依然是我心中的风儿，过两日送你份礼，算是赔之前对你误会之罪。”走到帐门口，霍洵昃突然回过头来，目光温柔和煦地打在穆羽风脸颊。
穆羽风怔怔地望着出了神，半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帐帘角已经放下，他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如同曾经的许多年一样，包含了对她的宠溺与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