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莫痕知道师傅一定会责备于他,穆羽风是仇人的孩子,姓穆的头颅都该在他的刀剑下被砍落,拿去祭秦家上下一百多号性命,但他……
“奕儿,师傅理解你的心情。只是,你们从出生的一刻就注定了是仇人,就算救活了她,你们一样不会有结果。”虽然这个事实对莫痕来说很残忍,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今天她不死,明天他们一样会执剑怒对。
“我知道,她对我恨之入骨,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提剑杀我。我救下她不过是想看着她活在自己仇人阴影下的痛苦,我要让她偿尽这些年来,我所承受的痛苦。”莫痕惨然一笑,他们的仇恨从一出生便已经注定,任谁也改变不了,就算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可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明明知道她心里只有一个穆凌诀,明明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
就算他怎么算计,就算他救她多少次,她都从没有真眼瞧过他,他在她心里从来都只是一个被防备的敌人。可就纵然这样,他也高兴,她防备他,算计他,至少在她的心里还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
“奕儿,你这又是何苦呢?”老人喟然长叹,自己的徒儿在身边这么多年,他又怎会不了解。爱情这东西,从来都是折磨人的毒药,它会让人生不如死。
明明知道是仇人,明明知道结果,可他还是愿意救她。奕儿啊,师傅并不是无情之人,只是不愿意看你再受那么多折磨,她是仇人的女儿,而今你杀了她身边所有的人,她又岂会不恨?与其这样卑微地爱着,为何不肯放手呢?老人知道劝也没用,只希望他别陷得太深。
“师傅,你了解我的。这些年来我被仇恨折磨,夜夜恶梦缠身,如果就让她那么轻易地就死去,岂不太容易,活着才是煎熬。师傅,我要让她天天年年地面对她的仇人,我要亲眼看着她在折磨中终老。”莫痕话锋凌厉,带着不可磨灭的恨。可爱与恨却有谁说得清?
他既恨所有姓穆的,坐拥皇权却只贪图享受,过着穷奢极欲,又滥杀无辜的穆氏一族。可在恨中间,爱却在不知何时悄悄萌了芽,并且茁壮成长。
房间的门微微掩着,御医们来了一拨又去了一拨,最后大家商定之后,才配好药。房间里丫环端着药碗焦急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望一眼床上躺着的女子。
只见女人脸色如同纸张一样死灰地惨白,两扇睫毛卷翘着像展下的扇子,微微颤动着。额际虚汗湿了鬓发,粘在一起,两道黛眉紧紧皱在一起,嘴里不断地发出呓语。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丫环抬眼见是莫痕,顿时吓得跪了下去,慌乱地说道:“少、少爷……”
莫痕瞥了眼丫环手中的药碗,不禁微微皱眉,“你不是在给她喂药,怎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少爷,她现在根本就喂不进药,就算勉强喂进一口,很快就被吐出来了。”丫环战战兢兢,原来对莫痕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经过这一次政变,莫痕整个人几乎都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寒气。丫环用眼角余光瞟向床上虚弱的人儿,心里猜测极有可能是因为她。
“起来吧!把药给我,你先出去。”莫痕看也不看丫环一眼,从进房间起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床上的人儿,见她眉头紧皱,他也不禁跟着拢紧了眉。
只见她唇角不停地蠕动,他赶紧凑了过去,贴着耳认真听着。
“诀……父皇……”穆羽风含糊不清地呢喃,此刻她脑子里头昏脑胀,浑身仿佛置身于水深火热之时,冰与火交替地折磨着她的身体,脑海里那血流成河的场面一遍一遍地重复出现,刺激着她的神经。
莫痕脸色顿时变得越发阴冷,突然端起药碗猛地喝下一口,捏住羽风的下颌,唇附了上去。
穆羽风只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带着刺激的味道滑入口中,来不及吐便接二连三的液体滑入,她只能承受着一口一口吞咽。液体缓缓流入体内,羽风觉得心中的那团火似乎被浇灭,显得没有那么难受。她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抱着液体的来源,贪婪的吸取着那丝丝冰凉的感觉。
莫痕突然感到脸上一热,白皙而冷酷的俊颜不适时宜地红透。他本想穆羽风现在怎么喂也喂不进药,只好用这个方法,却没想到,穆羽风竟然……
莫痕只是生涩地回应着这个不知该不该算数的吻,没有任何技巧,甚至当事人根本就不清醒的情况下,他认真地吻着她。他突然贪婪地想,如果她醒来也能如此对他……
那都不过是他的幻想,只要她一醒来,势必是剑拔弩张,对他恨之入骨。既然早已想到是这个结果,又何必再叹息,不管怎么,她最后都一定会在他的身边,不是吗?
“诀……”羽风突然呢喃一声,打破了莫痕所有的幻想和思绪,吻着她的唇也猛然离开,眸光一黯,说道:“穆凌诀已经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羽风,你明白吗?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只能呆在我的身边。就算是恨我,也得呆在我的身边。”
神智迷糊中,头昏脑胀,羽风似乎听到耳边有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在告诉她,穆凌诀死了。她的诀死了。她呢?她也死了吗?穆羽风突然唇边划开一抹浅浅的笑意,都死了两回了,居然还这么不习惯,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再大发一次慈悲,让她和穆凌诀一起再穿一回。
当穆羽风想到自己死了,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脑袋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只是心里暗叹一声,母妃,风儿没有办法来救您了!您自己要好好保重。
莫痕转眸却见穆羽风唇边浅浅的笑,晃然以为自己花眼,盯睛一看,她果真在笑。心里百感交集,她吃下药是不是感觉没那么难受了?还是她在做什么好梦,那梦里……那梦里一定没有他。
打开房门,莫痕对守在门口的丫环吩咐道:“去堂前请两个御医再过来看看,别外让人准备些热水端过来,替穆羽风探身子。”
“少爷,是不是她已经醒过来了?”那丫环见莫痕的脸色没有方才那么冷酷骇人,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没有。她刚刚把药喝了下去,让御医过来看看,她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莫痕第一次,对着一个下人解释,一想到穆羽风醒过来,他心情便极其矛盾。他希望她一直就这样躺着,安静地在他身边守着,他便会觉得心安,又希望她快点醒过来,哪怕醒来后她会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不一会功夫,御医就赶了过来,瞧了瞧穆羽风的脸色,又把了把脉,俯下身子对莫痕说道:“殿下她已经把药喝下去了吧?只要能喝药,身体就会慢慢好转,再过三五日就能醒过来。”
“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莫痕还是有些担忧,现在她还发着高热,嘴里还时不时说胡乱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是什么杀手,又是什么大钱,一会又是皇子,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将军放心,殿下现在热度已经渐渐在退了,只要她肯喝药,就没有问题。只不过,她醒过来以后,不可以让她情绪太过激动。”御医一边抹着额头冷汗,一边叮嘱。要知道,他现在面对的可是能一发兵杀进皇宫的莫痕,只要瞟瞟他那冷酷的眸子,就能双腿哆嗦。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莫痕冷冷地挥了挥手,那二个御医赶紧逃似地跑了出去。
喝下药后,好似药效开始起作用了,穆羽风这会已经睡沉,渐渐也不再发呓语。丫环送来热水后,被莫痕屏退了出去,他拧了水中的绢布,解开羽风的衣衫,轻轻地擦拭着。
身体上横七竖八的伤口还泛着猩红,道道怵目惊心,想起她孤身一人面对五万精兵时候,身受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坚持,到底是一种怎么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手指抚摸着那些伤口,莫痕心里一阵疼惜,他轻轻地抚摸,一遍一遍,像要用把那伤口抚平一般。
月色苍凉,银白色的月光照在越穆的每一个角落。尽管皇宫内然尸体已经打扫干净,京都上空盘踞着的秃鹫仍未散去,似乎在等待着一下次的封盛晚餐。
用清水冲洗过无数遍的地面仍就散发着刺激的腥臭,弥漫在整个京都,昭示着这里曾经所发生的一切,那垒成小山一般的尸堆的地方,在夜里似乎还会发出凄惨的吼叫。
一场政变已经过去五日有余,上位者的野心踏在这无数白骨尸骸上完成。几日过去,老百姓仍然不敢出门,就连商贾摊贩这几日也未开张。
天还未明,越穆举国上下已经开始忙碌了,这是个少有的大日子,纵观历史洪流,却也属常见。莫痕要在这日宣布越穆变天,从此以后,这片锦秀江山再不会姓穆,飘扬的大旗上镌刻着一个金色大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