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毕竟在王府那么多年,能做到管家这份上,自然也是个精明,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深知忠顺王妃的性子的,自是挑她爱听的话说。得知这林黛玉虽有才貌,却是个病秧子,而且贾府除了贾老太君外都是不待见她的,心里很是满意。娶进府里的人,自然得是个好拿捏的,自然不能有人凭着王爷的宠爱和娘家的势力夺了她的权。如今听来,这贾府的外孙女倒是甚合她的心意。又问起那林黛玉的病,这个薛蟠也是按宝钗的话说了,王府管家就原话照说,“那林姑娘身子虽弱,不过撑个三年两载倒也无妨。”那王妃要的就是这样,所以就安心让那管家去张罗纳贾府外孙女为忠顺王侧妃之事。
却说那王夫人欢欢喜喜的接下忠顺王府的聘礼,心里是万分得意。心想着把黛玉聘给忠顺王作侧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欢欢喜喜的携了宝钗去给贾母报喜。
贾母屋子里仍是由众人及三春姐妹陪着说笑,只是少了宝玉和黛玉两个,贾母心里怎么也舒坦不起来,不一会儿就长吁短叹,凤姐的插科打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宝玉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忧心,倘若再继续下去怎么办?而另一个玉儿现在在铁槛寺里养病,也不知那些婆子可有怠慢,可曾受委屈?”
“老太太放心,宝兄弟也不过一时没缓过来,过些日子就好。至于林妹妹前会儿去看过她,气色倒也是好了不少,想来不久也是可以回到府上,那是老太太也就舒坦了!”凤姐挑着好话儿拿来哄贾母。众人也连连附和。贾母是个人精,又怎会不知这事儿,不过还是顺着凤姐的话,“但愿真如你凤丫头所说,两个玉儿都好好的!”正说话间,却见王夫人携了宝钗欢欢喜喜的进来了,一面的喜色,一进门就给贾母行礼:“给老太太请安,还想老太太道喜了!”
“道喜,喜从何来?”贾母自一个玉儿痴迷,另一个玉儿外居养病后就没给过王夫人好脸色。
“却是向大姑娘道喜。忠顺王府的人来了,要聘了大姑娘去作侧妃,那可是多大的荣耀!媳妇做主,已经把聘礼收下了,就等挑好日子把大姑娘风风光光嫁过去……”
“呸……”贾母不等王夫人说完就一口啐过去,“你这个恶妇,谁许你做主玉儿的婚事了?玉儿是我嫡亲的外孙女,她的婚事自有我这个作外祖母的做主,那里轮到你这个外四路的媳妇做主!常言道:‘宁做穷人妻,莫做富人妾。’你竟要把玉儿嫁到忠顺王府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作侧妃,你是安得什么心?莫说是做侧妃,就是正经的王妃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把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说着又呼天抢地起来,“我贾府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娶了这么一个恶妇。想我那宝玉原是好好的,竟让你逼着娶亲,变成现在这么一个样子!我那玉儿已经被你逼着到那铁槛寺养病了,又是哪里碍着你了,你竟要把她嫁给别人做小的……”这般来着,一口气缓不过来竟晕厥过去。唬得众人一阵忙乱,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请太医,少不得也把贾政给惊动了……
那王夫人让贾母当众给了没面,心里是又羞又气,心里可是把贾母诅咒了个千百遍,也把邢夫人凤姐之列恨上了,只是面上半点不露,诚惶诚恐的侍候着贾母……
贾政来了,贾母也缓过一口气来,原本在房里的女眷少不得都退到外间,让母子俩说话。
“母亲,母亲,您觉得怎么样?”贾政是个极孝顺的,见到贾母昏厥,自然心焦。
“政儿,你来啦?”
“不孝孩儿给母亲请罪了!都是孩儿娶的愚妇,致母亲受累,外甥女蒙屈!”刚才贾政已在凤姐等人口里问出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王夫人的确做过了。贾政平日在家里是个不管事的,为人虽酸腐,但不失为一个正直可靠之人。对于妹妹妹夫的遗孤,心里也是怜惜的,只是以为在府上自有贾母及王夫人的人的照应,所以也就不怎么经心。现在才知道外甥女竟是因为在府里受了委屈才到那铁槛寺养病的,心里更是愧疚万分。不是说什么天上雷公,地下舅公,当舅舅的就应护着外甥周全,可他堂堂一大男人竟任由自己外甥女在府上受了那诸多了苦,实在是愧对黄泉下的妹妹!又听到王氏竟擅作主张,将外甥女许给那忠顺王作侧妃,更是勃然大怒,狠狠给了王氏一个耳刮子,然后头也不会的进了贾母的房。至于其他人也不敢吭声,毕竟贾政才是一家之主,而邢夫人更是幸灾乐祸。
“罢了罢了,你素来也是个不管事的,也怪不得你……”贾母心底很是凄凉。
“虽错不在儿子身上,可祸却是儿子的愚妇所闯下的,儿子难辞其咎!只是,现在府上是已经把忠顺王府的聘礼给收下了,这该如何是好?还请母亲明示!”
“这个端看玉儿的意思了,如果她愿意嫁过去,那府上自然是皆大欢喜,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那忠顺王府不敢小瞧了玉儿。如果玉儿不愿意,那我们做外祖母和舅舅的自然不能逼她,把聘礼退了然后再附上一份厚礼好生赔罪,大不了,我老婆子就带着玉儿一起到那铁槛寺住了经年,等事情平息了在回来!我们府上欠玉儿的实在太多了!”
“母亲这话怎讲?”
“玉儿来府上,自开始就不是空手而来的。你那妹夫是堂堂的巡盐御史,俸禄向来丰厚,再说那林父世代列侯,家底也不是我们一个小小的国公府可比的。林海在世时,年年都是送五千两白银过来,其他古董玩意应不在话下。及至如海去了,所剩家底甚丰,少说也有百万两,尽数让贾琏带回来了,后来由大房二房各得三十万两,十万给了琏二,十万入了公帐,十万交给了我老婆保管。”
“儿子为何对此事竟丝毫不知?”
“你是个中正的,想来也是怕你知道了不愿贪一孤女的银子,让他们也得不到好处。原想着是把玉儿聘给宝玉的,这么一来那银子就不必追究了,也可以让你家媳妇念着银子的份上对玉儿好点。谁知道你那媳妇贪心不足,贪了玉儿的银子还想把她往死里整。前番宝玉犯病,宝钗代嫁,虽是凤姐出的主意,可也是王夫人一手撮合的。今个儿她竟又算计到玉儿头上,我老婆子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护着我那苦命的玉儿周全!不然他日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无颜见你的妹妹妹婿!”贾母说到这里不由得老泪纵横。
“儿子明白!儿子这就去亲自把外甥女接回来。如果外甥女不愿意,我这个做舅舅的就算是亲自上门赔罪也不会委屈外甥女的!”
“嗯,我素来就知道两个儿子中,就你最似老国公,也是个中直可靠的。等这件事完了,我也不想再在这府上住着,就让玉儿鸳鸯,李纨母子陪着我到那铁槛寺去住吧!我也想要个耳根清净,好好养老,府上的是实在是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只是那凤歌儿素来是个可靠,这家还是由她管着吧!”后来凤姐由着鸳鸯口里知道贾母要离开还是惦着自己,让自己管家的,心里很是感动,服侍贾母也更加尽心。
“母亲,这怎么行?放心,儿子就是休了那恶妇,也定不会在让母亲受一丝委屈!”贾政慌了……
“怎么行?你都一大把年纪,怎么可以休妻。再说你那媳妇好歹也为你生育了三个儿女,又是宫里娘娘的生母……好了,一切等把玉儿接回来再说……”
贾政也不好再说什么,出去命人准备马车,去那铁槛寺接黛玉。
贾政到了那铁槛寺,倒也真是一个清静养病的好地方。由着小沙弥将他带到后院家眷住所,只见几个婆子在那里闲闲的磕着瓜子说着闲话,并不见黛玉的身影。不由勃然大怒,喝道:“你们几个婆子不好好服侍林姑娘在这里干什么?”
那几个婆子吓了一跳,见是贾政来了,赶紧过来行礼:“二老爷,林姑娘在里间休息,不喜欢我们打扰,所以……”
“所以你们就可以把主子晾到一边,自己在这里闲着!”连几个老婆子也敢对外甥女不恭。可见府上稍微体面一点的奴才是怎么个样子!贾政心中很是恼火。
“我是来接林姑娘回府的,你们进去通报一声,然后帮着林姑娘收拾行李回府……”说完便在外院寻了了石凳坐下,等着黛玉……
不想过了一会,那几个婆子竟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说林姑娘不见了!贾政一听,不由得心头一慌,也管不得男女有别,赶紧命他们带路,跟了进去……屋里面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只是黛玉平常所用之物俱不见了,甚至是平素不离黛玉身的书本更是一本也见了,就连那多嘴鹦鹉也是早已不在。屋里事物一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想是已有一段日子没人住了。见此,贾政不由勃然大怒,“你们是怎么服侍,林姑娘什么时候不见了你们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