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九王府出奇得安静,只有几盏崭新的红灯笼昭示着九王府的喜事,顶着红盖头的彩云飞在花大梅与紫烟的搀扶下送入喜堂,一身喜服的月落天坐着,管家顾原候在其身侧。
不久,月落天与彩云飞便在天地桌前站定,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当顾原喊出“夫妻交拜”时,彩云飞蓦地愣住了,心境复杂,迟迟没有动静,好一个“夫妻交拜”,她只是他临时的妾,何须喊出这四个冠冕堂皇的字?
“彩夫人,彩夫人……”花大梅推了她好几次,彩云飞方有所反应,凝神静气与对方交拜,不过是个仪式罢了,她何必在意?
“礼成!送入洞房!”顾原示意花大梅与紫烟留在喜堂,即刻参加喜宴,而彩云飞则任由月落天拉着红绸的另一端将她一步一步牵往洞房。
这是她第二次顶着红盖头被男人牵往洞房,嫁给费青帆那天,她满怀赎罪的心情极为平静,却并不开心,今日她租嫁给只见过一面的月落天,心中却纷乱起伏,通往洞房的路不但变得漫长,还承载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踏进新房,满屋的清香扑面而来,一股迥异的香味萦绕在彩云飞的鼻息间,微微泛疼的头似能在此种香气的作用下得到极大的舒缓。
牵着彩云飞走至新房中央,月落天在她面前站定,彩云飞低头看见距她咫尺的男鞋,心中莫名紧张,不待她抬头,红盖头便被揭下,她羞赧地抬头,对上月落天苍白中渗出淡红的俊脸,那一双狭长的凤眸中,竟蕴满了明澈的深情。
月落天勾唇浅笑,面前娇媚动人的女子确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今晚他第一次睹见她浓妆艳抹的风姿,她惊心动魄的美早在他的念想之中,却又着实在他的意料之外,只可惜,她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笑意,还带着淡淡的愁绪。
“你——”彩云飞惊讶地看着月落天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向她走近,连忙害怕地退后一步。
“云儿,过来。”月落天站在原地不动,那含笑的神情,那一声从未耳闻的昵称“云儿”,竟让彩云飞霎时打破了防备,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乖乖立在他的面前,笃定他手持剪刀并不会伤她。
“咔嚓”一声,彩云飞右侧的一缕发丝被月落天剪下,紧接着“咔嚓”又一声,月落天左侧的一缕发丝亦被剪下。
月落天放下剪刀,将两缕发丝缠绕打结,奉若至宝似的将它们塞进一个香囊之中,尔后纳入怀中。
彩云飞渐渐知晓,这是“结发为夫妻”的意思,她与费青帆洞房那晚,费青帆都不曾有此举,九王爷有九王妃,即正妻,她只是他临时的妾,何须结发?他又缘何如此认真?
正在彩云飞困惑不解之时,月落天将一杯斟满的酒递给她,只他一个深邃的眼神她便懂了,他要和她饮交杯酒。
二人的手臂缓缓抬高,袖筒垂下,各自裸露的手臂因为交互时的肌肤触碰,酥麻异常的感觉使得双方皆是明显一怔,一杯美酒入口,二人竟似醉了般,望向对方的眼眸变得迷离。
“饿不饿?用膳吧。”月落天示意她坐下,彩云飞心不在焉地巴拉着饭粒,月落天那一刻不曾移开的灼热注视让她局促地不愿抬头。
洗去一脸的胭脂水粉,彩云飞卸下发间的饰物,让一头乌黑的青丝顺垂而下,花大梅说得没错,九王爷恶疾缠身,体弱力微,就连方才吃下的饭菜,都不及她一半的一半,果真到了需要她体谅帮助的地步……
今日出费家前,花大梅神神秘秘地对她耳语一阵,说九王爷是个特殊的男人,并不能像别的男人在洞房夜主动强硬,更别提勇猛过人……
彩云飞已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自然懂得花大梅的言外之意,今晚的洞房之夜,她虽是女子,却必须像个男人般,负起主动的责任来。
原本,凭着她的机灵狡黠,彩云飞大可寻找诸多借口,避免与月落天行房,但她甘愿被典租进王府做妾,并不是为了她个人的喜好,而是为了费青帆,为了费家。
只要她生下九王爷的孩子,费家便能得到最大的好处,这也是她进入王府最想要的结果,于她而言,既是要还欠下的债,便要还到最大程度,还到彻底,将来方可无牵无拌。
是以,她早一日与九王爷洞房,便可早一日怀上身孕,即使两年期限不变,却也能生出万千好处于费家。
月落天此刻正靠躺在床榻上,微微咳着,双眸望向朝着自己走来的素面女子,当见她俯身一言不发地脱下他身上的喜服时,他似能预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苍白的脸再次覆上一层淡红,轻轻的咳嗽声逐渐厉害些许。
彩云飞将月落天的喜服放在一边,尔后一颗颗解开嫁衣的盘扣,即使她竭力装得从容不迫,但一想到花大梅那些暧昧的话,想到自己今晚要主动做些什么,解盘扣的手便不可遏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砰砰砰——
“月落天!开门!”
“月落天!你开不开门?”
“月落天!你再不开门我可硬闯了!”
新房门外,和着又重又剧的拍门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不间断地怒吼着,骇然打破了新房内外的宁静,亦让月落天与彩云飞不安紧张的心情得到了异样的缓解。
门外那男子的声音彩云飞再熟识不过,只是她不明白,他怎敢在九王爷面前嚣张成这个模样,就不怕被杀头吗?当看着月落天一边咳着一边下床,黑沉的俊脸堆满愤怒之色,彩云飞的手心着实捏了一把冷汗,为门外的冲动男子担忧不已。
自昨日送彩云飞回费家后,展卿衣便闷在芳华医馆内,绞尽脑汁地筹划如何让月落天放弃纳彩云飞为妾的念头,若非一个爱嚼舌根的病人与迟六热火朝天地闲聊,无意间提到今晚九王府的喜事,他差点成了蒙在鼓里、彻头彻尾的大呆瓜。
“小六,闭馆,我有要紧事出去一趟。”展卿衣火冒三丈地站起,径直往门外走去。
“师父,你忘了今晚还有两位病人说好来复诊的吗?师父——”迟六急得跳了起来,瞧师父这义愤填膺的架势,大有一整晚不回之态。
“你自己看着办。”顾不得迟六在背后喋喋不休的抱怨,展卿衣气势汹汹地直奔九王府,好啊,好得很呀,那月落天与费家的动作可真快得惊人,唯恐天下不敢乱是不是?
“开门!月落天,我再给你三眨眼的工夫,到时可别怪我把你见不得人的秘密说出来!”展卿衣站在新房门外火急火燎地大吼,不是他不敢踹门,而是此刻身后站着几个既不敢对他放肆却又不敢不尾随的王府侍卫,他生怕踹开门之后,小飞虫衣衫不整的样子被其他男人看到,是以他才抛出一句自以为最能威胁到月落天的话来。
哎,他展卿衣自遇见彩云飞后,就变得不可理喻,居然可以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其他人等食言,且还能理直气壮地不脸红不心虚。
“吱呀”一声,新房之门终于被一脸怒容的月落天打开,展卿衣狠狠瞪了月落天一眼,从他身旁直奔而入,当看见穿戴整齐、毫无异样的彩云飞时,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幸好他来得还算及时,傻傻的小飞虫还没被可恶的豺狼吞食。
“小飞虫,跟展哥哥回芳华医馆。”展卿衣强压对月落天的怒火,无视他的存在,一把拉起彩云飞就要离开。
“展卿衣,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月落天的声音又轻又淡,却有着难以忽视的威严,铿锵的怒火与杀气阴沉地倾泻于不安宁的夜。
“我有没有吃,你心里不清楚么?”展卿衣盛气凌人地斜睨月落天,一副压根儿就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架势。
彩云飞知晓,展卿衣自小远离尘嚣,随芳华姑姑在释情谷长大,性子和芳华姑姑一般随性、不喜受约束,更不把王公贵胄、达官显贵放在眼里,今夜无论这是他的本性使然,还是他仗着能替月落天治病的本事而无理,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呀。
毋庸置疑,彩云飞极为感激展卿衣毫不掩饰的关心爱护,却不得不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王爷,云飞和展神医单独说几句话就回来,可好?”彩云飞无视展卿衣恼怒的目光,望着月落天道。
在外人看来,彩云飞此举不但是为了替不知天高地厚的展卿衣解围,更欲借机与展卿衣远走高飞,她的话实在不可信,但月落天却偏偏被她一汪坦诚的秋水打动,凝视她片刻,略显虚弱道:“好,本王回房等你。”
话落,随后赶来的顾原立刻扶着月落天回了新房,顾原出来将门关上后,一挥手,侍卫们统统退下。
彩云飞与月落天今夜的洞房设在九王府的彩蝶院,即她日后入住的院所,随展卿衣出了彩蝶院后,彩云飞停下脚步道:“展哥哥,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