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重新闭上眼不作声,叫她“小飞虫”总比叫她“媳妇”要强。
“小飞虫,小飞虫,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小飞虫。”
“小飞虫,你跟我说说,外面是怎么样的,好不好玩?”
“小飞虫,我叫展卿衣,只有姑姑一个亲人……”
直到展芳华寻找展卿衣的喊声从远至近地响起,展卿衣这才停下了滔滔不绝的嘴巴。
“姑姑,我在这里,姑姑——”展卿衣扯着嗓子大喊,可是,许是他方才说多了话且腿受伤之故,声音竟然提不起劲来。
展芳华的声音有逐渐远去之势,展卿衣急了,推了推彩云飞,虚弱地说道:“小飞虫,你帮我喊几声好不好?我喊不响。”
眼看着天就要暗下来,彩云飞本不愿答应,但想着他是因为被自己砸到而走不了,便淡淡道:“要我叫什么?”
“叫姑姑。”
“她又不是我姑姑。”
“以后不就是了?”
“……”彩云飞不想和这个幼稚的男人再作计较,用尽残余的力气叫道,“姑姑,姑姑——”
展芳华没想到会在释情谷听到女子的声音,赶紧朝着声音的来源奔去,居然看见大石上躺着二人,她检查了一下展卿衣的伤势,正准备抱着他回去,却听展卿衣弱弱地央求道:“姑姑,她就是天上掉下来给我的媳妇,你先救她回去,好不好?”
展芳华还未答应,彩云飞便开口道:“听清楚了,我是故意从碎魂崖跳下来求死的,不用你们救,你们走吧,别来烦我。”
“呵呵,有趣,”展芳华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阿卿,天上掉下来的不一定是你的媳妇,竟然她一心求死,咱们走吧。”
“不要,姑姑求你救她。”展卿衣被展芳华抱起,眼睛一直看向彩云飞,诚心恳求着,此刻,他似乎已经不是为了出谷而请展芳华救彩云飞。
“我从不救心死之人。”展芳华点了展卿衣的昏睡穴,疾步抱着他离开。
展卿衣昏睡了一夜,梦中皆是彩云飞孤零零睡在大石上的情景,夜幕黑漆漆地降临,她静静地躺着,任狂风肆虐,任雨雪覆盖,任那些凶恶的山林野兽睁着绿幽幽的眼睛接近……而他就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危险,却口不能喊、脚不能动,只能为她担心地流泪……
“姑姑救她,姑姑救她……”展卿衣终于成功喊出了声,同时亦从惊骇的梦中惊醒,被砸断的双腿被姑姑上药后已经缠上了布帛,他侧头寻找姑姑的身影,却意外地发现,沉睡中的彩云飞此刻竟躺在他的身边。
展卿衣兴奋地握住了彩云飞放在身侧的一只手,好柔好软,姑姑虽然对她说了狠话,但还是救了她,真是太好了。
“瞧你那傻样,没出息。”展芳华推门进屋,一眼便瞧见展卿衣痴痴看着彩云飞傻笑的模样,不禁没好气地说道。
“姑姑……”展卿衣俊脸微红,赶紧放开了彩云飞的小手,怕再被她看见了取笑,以往他一直盼着出谷,可自彩云飞出现之后,他发现自己对出谷的兴致竟然越来越淡了。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这丫头虽然长得不错,但你若出了谷,比她漂亮可爱的数不胜数,唉,看来是姑姑害了你,把你养成井底之蛙了。”展芳华看得出来,从未见过其他女子的展卿衣对彩云飞一见钟情,而她更看得出来,彩云飞不是展卿衣可以轻易捕获芳心的寻常女子,是以不失时机地挫挫他的心气。
“我才不信,姑姑你尽会唬人。”展卿衣的小指偷偷勾住彩云飞纤细的小指,他喜欢和她连在一起的感觉,很是窝心。
“呵呵,阿卿,莫非你想娶这个一心求死的丫头?”展芳华试探地问道。
“……”展卿衣俊脸涨红了一会儿,回道,“嗯,她是我天上掉下来的媳妇,我不娶谁娶?”
“那你实话告诉姑姑,你想娶她纯粹是为了出谷,还是纯粹地喜欢她?”展芳华紧盯着展卿衣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这……”展卿衣没想到姑姑会问得这般直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却故意避开展芳华探寻的目光,道,“我不想告诉姑姑。”
“呵呵……”展芳华大笑,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展卿衣脸红的模样了,看来她得帮这个小子一把。
正当姑侄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之时,彩云飞幽幽转醒,当她看到身侧躺着的展卿衣以及屋中的展芳华后,失望至极,闷郁了半饷,终是一个字都懒得说出,她知晓他们救她是出于好心,可是她真的不想再继续活着。
展芳华端着一碗药坐在床榻旁,舀起一匙药水送至她的唇边道:“丫头,乖乖把这药喝了。”
“我不喝,让我死,算我求你。”彩云飞闭上眼睛,紧抿着唇,她悉心期盼了两年的男子已经死了,她还活着做什么?她要去陪他。
展芳华可以硬将药水灌进彩云飞嘴里的,但她不想这么做,因为她知晓,一个一心求死之人,此刻最需要的不是治疗伤口的药水,而是需要拯救她灵魂的药水。
“小飞虫,你听姑姑的话,先把伤治好了再说,好不好?”展卿衣小指一拉,再次握住她的小手,恳求道。
彩云飞挣开展卿衣握着她的大手,漠然地不言不语,那决绝的表情看得展卿衣心疼,不知她求死的心为何那么强烈?
深居释情谷的展卿衣第一次有了揍人的冲动,若是被他发现谁是那个欺负小飞虫的人,他一定要狠狠教训对方一顿。
“阿卿,看来是我们多管闲事、自作多情了。”展芳华突地将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引得彩云飞睁眼,莫名地看着她,想着这个女人脾气怎地这么大?
展芳华对着彩云飞冷笑道:“这是我的寝屋,你就安心躺在这里等死好了,痛死也好,饿死也罢,放心吧,除非你想活,不然我连水也不会给你喝一滴。”
“姑姑你别这样,别跟她一般见识……”展卿衣撑起两只手肘看向展芳华,他一直觉得姑姑是个嘴硬心软之人,可此刻他听得出来,姑姑说的并非气话。
“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姑姑从不屑做,阿卿,快躺下好好养伤,别再理她。”展芳华扶展卿衣躺好,懒得再看彩云飞一眼,似乎真把她当做死人对待了。
展卿衣继续替彩云飞求情,而展芳华总是不冷不热地将话题转移,闭眼躺着的彩云飞只觉十分不舒服,她知晓她受伤的地方已经被敷上了药,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好转,但若她坚持不吃不喝,一定能死成。
可是,这姑侄二人在她耳边如此不安静,她感觉自己求死的路突然变得艰难,跳崖之前,她以为寻死是件简单的事,可如今,她觉得寻死非但不简单,还是件折磨之事。
她忍了又忍,睡了又睡,终于憋不住,对着展芳华道:“我若死在此处,定会脏了你的寝屋,而且,我想死得清净些,可否麻烦你把我扔到外面去?”
“不行。”展芳华一口拒绝,水眸滑过一道邪恶的精光,道,“丫头你有所不知,我是个擅长医术的大夫,平日没其他喜好,就爱炼制一些千奇百怪的治病药丸,我让你死在我的寝屋,自是为了炼药。”
“炼药?”展卿衣与彩云飞惊诧地异口同声。
“不错,”展芳华正儿八经地在床榻边坐下,道,“我喜欢捕捉各种各样的飞禽猛兽来炼制丹药,它们的脏器、骨头、毛皮,甚至是体内的鲜血,都是我炼药的好东西,我从不浪费。”
“我与阿卿自住进释情谷之后,便十多年没见过人了,这么多年来,我拿动物来炼制丹药已经腻了,昨晚我突发奇想,想换人来炼制丹药,是以把你抱了回来。”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恶毒的女人,虽有拿人炼药之心,但绝不会妄取活人性命,你若想活,我就干脆弃了这个念头,但你若诚心想死,那就死吧,死后我拿你的五脏六腑以及皮肤鲜血炼药……呵呵,丫头,你人都死了,应该不会介意死后会变成什么吧?”
彩云飞听着展芳华的话,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她虽不惧怕死亡,但一想到死后会被她剖腹剥皮,她便有些不寒而栗,原先她没有想过跳崖摔死后的惨相,如今知道死后将会变成炼药的材料,自然心中会不舒服了。
“姑姑你别说了!”展卿衣受不了了,直接打断展芳华的话,他知晓姑姑平日爱极了炼制各种丹药,还逼着他跟着学,但一想到她打上小飞虫的主意,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十分惊恐。
“好,我不说了,阿卿你还是回自己的屋里去睡,以免延误到丫头求死的好时辰。”不顾展卿衣的抗议,展芳华将展卿衣抱回他的寝屋,回来仍旧坐在床榻边,手中捣鼓着她的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