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摇头,但笑不语。
二人出了小山洞后,走到当初彩云飞坠崖的地方,二人相视一笑,在大石上坐下,仰头望天,望云彩,望峭壁,望眼前的一草一木。
展卿衣由于剧毒还未解清,是以身体比较虚弱,没坐一会儿,便躺下感慨道:“如今回想起我与你以及风影的第一次见面,可真是好笑得很。”
“有什么好笑的?”彩云飞学着展卿衣,在他身旁惬意地躺下,虽不满地噘着嘴,却极为感激当时被展卿衣与姑姑所救,从而打消了求死的念头,若不然,她死后不论上天还是入地,都不会见到风影,因为他还活着。
“怎么不好笑?”展卿衣继续道,“我就像现在这般静静地躺着,而你们俩竟然会从那么高的悬崖往下掉,吓了我一跳。”
“展哥哥,你……你说风影也是从碎魂崖上跳下来的?”彩云飞猛地坐起,心脏剧烈地跳动,不敢置信地问道。
“风影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当年他到底是和你一般自愿跳下碎魂崖,还是被仇人追杀被迫掉下碎魂崖,不过依我推测,他闭口不谈当年事,很有可能是怕我笑话他当年就是为了一个已经嫁人且找不到下落的女人而跳崖。”展卿衣缓缓闭上眼睛,继续说着,没有注意到彩云飞顷刻惨白的小脸以及微微颤抖着的身子。
“这事……是挺好笑的,没想到你们也是这么认识的。”彩云飞恍恍惚惚地说着,思绪飘到很久很久之前,风影说“小狐狸,你敢嫁人,我就从碎魂崖跳下去,绝不含糊”时的情景。
“我跟他认识的过程可没和你认识那般顺利,你知道姑姑排斥男人,为了给他……治病,他可是打扮成女人和姑姑见面的。”想到风影打扮成女人的狐媚模样,展卿衣坏坏地笑了起来。
彩云飞静静听着展卿衣说着他与风影在释情谷与姑姑如何过招的事,终于明白前阵子展卿衣说的那个适合扮风骚女人的男人就是风影。
只不过,此刻让她最为震惊的已经不是风影适合扮女人的事,而是他在违背了一个诺言之后,又以不惜性命的方式遵守了另一个诺言。
她嫁了别人,他便跳了崖。
他对她的感情,彩云飞一直不敢确定,可事到如今,她还须犹豫什么、怀疑什么?她完全可以从他跳崖的行径中感觉到他逾期未去娶她的遗憾与痛楚,那份深重的情意,怎不让人感动?
“展哥哥,我先走了,你待会自己回去。”不等展卿衣说完,彩云飞便站了起来,疾步离开,此时此刻,她只想快点见到风影。
展卿衣诧异地起身,虽没有看见彩云飞泪眼纷飞的脸,却从她的背影感觉到了她异常的激动。
释情谷说大不大,但当急于见到一个人却又迟迟找不到之时,便会觉得身处的不是封闭的山谷,而是无边无际的荒野。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彩云飞兜了一圈又一圈,心急如焚,却仍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风影到底去哪儿了?
事实上,与此同时,从展芳华口中得知彩云飞当年跳崖之事的风影亦在释情谷到处寻找她的身影,只不过两人很不凑巧地不断陷入你在东来我在西的折磨之中而不自知。
好在二人皆心比金坚,没有一人想过放弃寻找对方,二人各自踏过荒草丛、跨过溪流、穿过树林,终于在皓月当空之时,不远不近、面对面地看见了对方。
“傻瓜!”
“傻瓜!”
二人凝视半饷,说出的竟是异口同声的二字,他们都在指责对方,抱怨对方,但心中满载的却是对彼此的刻骨心疼,还有心酸。
不用多说,二人皆已明白对方获知了什么真相。
“丑狐狸!”彩云飞眼中噙着泪,大声地喊道,这埋在她灵魂深处的三个字,终于见光了。
这是事隔多年以后,彩云飞第一次叫风影“丑狐狸”,毫无疑问,这三字一经喊出,她便是从心底正式承认了他,原谅了他,甚至还有可能接受他。
“小狐狸,你终于肯认我了。”这熟悉却遥远的呼喊,风影不知盼了有多少个日月,风影快步上前,激动地将彩云飞拉近,一点一点万般珍惜地把她搂进怀中,心亦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
“丑狐狸……”彩云飞泪水滂沱,主动贴紧风影的身体,再也不想掩饰自己对他同样炽热的感情。
许久之后,二人缓缓分开,深情凝望彼此,眼中皆有熠熠的泪光闪动,诠释着各自的绵绵爱意。
“我逾期未去娶你,是我不好不该,但我又没说不要你了,你怎就那般傻?你若跳崖死了,要我去哪里寻找你这只可爱的小狐狸?”风影轻抚着彩云飞的青丝,虽事隔已多年,却仍心有余悸,当年若是展卿衣没有恰好撞见她跳崖,以致错过救治她的时辰,他们绝不会有重逢的那天。
“你不是更傻?我不过是嫁人罢了,又没死,你跳崖于事何补?”彩云飞不满地反唇相讥。
“你是求死,而我可非求死,我失信你一次,便想守诺一回,像我这种武功高强的男人,就算再跳十次,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狡辩。”彩云飞撇嘴,一听就知道他在吹牛,除非是神仙,否则谁会算得准跳下一个完全陌生的悬崖而仍可以安然无恙?
风影嘴角含笑,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沉默良久,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问出道:“小狐狸,当年你嫁人,是气我失信于你?还是……”还是她在跳崖后移情别恋,爱上了她的大师兄?
彩云飞苦笑着摇头,将她为何会跳崖、为何会嫁给大师兄的事一件一件告诉风影。
风影对于彩云飞会嫁给费青帆的原因曾有过多种猜测,却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真相既让他痛心疾首,又让他狂喜不已。
六色出于对师妹的疼惜之心,骗她风影已死,却非但没有让她心死忘记风影,反倒让她踏上绝路。
彩云飞嫁给费青帆,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在以为风影死后因为亏欠费青帆而以身赎罪罢了。
“这么说,到现在为止,你心底的男人,一直是我?”这个问题的答案风影虽已有几分确信,但问出的时候,仍十分忐忑,生怕彩云飞突地一口否认,给他另外一个想不到的答案。
“嗯……”彩云飞羞涩地回答,声音轻如蚊蝇,却还是被风影听见了,兴奋地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啊——你干什么——”彩云飞正满脸绯红,却突地被风影抱了起来,直奔透着光亮的寝屋。
天上虽高挂着圆月,且二人的衣服穿得也足够,但风影却生怕晚秋的夜风太凉吹坏了他心爱的女子,又嫌二人所处之地不够亮堂,让他不能完全看清楚彩云飞说一直爱着他时那娇羞的模样。
“外面太凉太黑,咱们回屋说。”风影朗声笑着,健步如飞。
展卿衣从暗处的一棵树后走至前面,望着风影抱着彩云飞快步离去的快乐身影,他背靠着树干,身体缓缓滑下。
方才风影与彩云飞互骂对方傻瓜,其实他展卿衣也是个傻瓜,且是个大傻瓜,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当初让小飞虫求死的男人不是费青帆,而是风影,且当年风影口中那个已经嫁人的女人不是其他陌生女人,竟然就是小飞虫……
展卿衣知晓让小飞虫心甘情愿答应嫁他是一件极为艰难长远的事,但他却从未动摇过,且从未丧失过信心,可此时此刻,看着那两个已经相爱多年的男女,他有一种极大的挫败感。
难怪……难怪月落天才见过穿着男装的小飞虫便要典租她为妾,且以让他咋舌的行为接近她,只为博取她的芳心……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且曾经深爱!深爱到为对方跳崖……
渗着寒意的夜风中,展卿衣双唇发白,悲伤地笑着,他自认他对小飞虫的喜欢不比风影少,若是让他以跳崖的方式证明他对小飞虫的爱,他也会跳得义无反顾。
只是,他忽然明白,这些年来,小飞虫一直不肯接受他,不是因为他输给了其他男子,而是他输给了时间。
风影抱着彩云飞刚走到寝屋外,便撞见了正出门打算找他们吃晚饭的展芳华。
目瞪口呆的展芳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风影便道:“华姨,你和阿卿先吃,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谈。”
展芳华看着被风影关上的屋门,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可怜的阿卿不知去哪儿了?她得去把他快些找回来,喝药的时辰到了。
方桌上点着红烛,风影与彩云飞坐在桌边,脉脉相对,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风影伸出长臂,拉过彩云飞的一双手握着,微笑着问道:“你和我说了那么多当年发生的事,怎不问我当年我为何没去青须山娶你?”
彩云飞望着二人相接的双手,淡笑着道:“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说不说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她已经感受到他对她的真心,当年他失信绝不是有意为之,必有苦衷,他若不想说,她也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