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一愣,月落天一手抓住彩云飞的一只手,使其向上摊开,一手忽地摸出一把葵花籽状的暗器悉数放入彩云飞的手心,尔后背对着她向前走了几步,挺直了腰板道:“云儿尽管投掷,本王既不会吭声,亦不会追究,那日云儿后背受伤,的确是本王的过失,本王以这种方式向你赔罪,不知可否消去你的心头之火?”
向她赔罪?说得真是好听,彩云飞鄙夷地看着月落天的后背,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哪里,还表现得那般慷慨大方、大义凛然,好像她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一般?
“王爷,你对不住的人不是我,而是费青帆,他与我皆没有做出任何违背典婚书的事,你不该不分青红皂白便投掷暗器企图将他打伤,希望这种事再没有下次。”彩云飞的手心微微倾斜,手中的暗器一个一个往下掉。
“再没有下次?这恐怕不行。”月落天仍旧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彩云飞站着,说出的话却让彩云飞吃了一惊。
“王爷这是何意?”彩云飞倾斜的手心顿住,暗器没有继续往下掉。
“云儿,你是本王的租妾,下回若再让本王发现费青帆纠缠于你,本王绝不会再放过他。”月落天的声音仍旧轻柔平缓,却与平日的他大不相同,似字字注入了杀意与戾气,彩云飞实在不明白,他怎会突然说出这番激烈的话来?
“王爷,典婚书中并没有说我与费青帆不能见面,而你口中的纠缠又岂是纠缠?”虽然彩云飞并不想跟费青帆再有见面的机会,但世事难料,就像上回一样,或许走在路上就会遇上了,而她说出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想与费青帆见面,而是对月落天无理取闹的言论,做出反对罢了。
但心中憋气的月落天此刻又怎么可能完全明白她的心思?只能朝着最坏的方面越想越气。
哪怕这世上有数不清的好男儿喜欢彩云飞,他月落天都不会有多大的惶恐与自卑,但独独是费青帆却像是他心中的一根隐形的刺,只要提起,便会显身且变得粗壮锋利,让他极不舒服,更难安心。
尽管彩云飞已经对风影表明了心意,他亦深信,但费青帆毕竟是她青梅竹马的大师兄,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若说她对费青帆没有一点情意,谁都不会相信。
“云儿,本王非但身体不好,记性也不好,今日你既不想为自己报仇,那可一定要为费青帆报仇,若不然,本王肯定长不了记性。”月落天回头看了彩云飞一眼,抛给她一个挑衅的冷笑。
“王爷是不是极为后悔那日手中的暗器没有伤到费青帆分毫?”彩云飞气得牙咯咯直响,她没有想到,本欲来讨个说法的局面会演变成这个模样,而她对月落天的怒气,亦水涨船高。
“本王至今仍很后悔那些暗器伤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云儿,今日让本王也领受一下被人伤到的滋味如何?”想起那日彩云飞雪白脊背上插满的属于他的暗器,那流淌出的鲜血,以及经过多日才痊愈的疤痕,月落天的心便觉得很痛,又岂是后悔二字可以形容他的心情?
那件事他以为早已淹没不会再提及,没想到会有被彩云飞翻出的一天,那些暗器是他所有,他没有看管好自己的暗器,错责全全由他领受便是。
是以这个时候,他反常地刺激着彩云飞,自虐地想被自己的暗器深深地伤害一回,不知这样以后,她还会不会再与他计较下去?
“王爷是诚心的么?”彩云飞手中的暗器继续往下掉,此刻只剩下最后一枚,伤痛已经过去,原本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报什么仇,可月落天此时的意思分明是,若是她不投暗器过去伤害他,月落天下回便很有可能以更加厉害的方式伤害费青帆。
“天地可鉴。”
“我若伤了王爷,王爷日后便不会再做出伤害费青帆的事来么?”
“除非他违背典婚书。”月落天袖筒中的两只手皆握成了拳,青筋爆出,她那么在意那么护着费青帆,让他心中醋意翻滚,十分不畅。
“谢王爷。”彩云飞话落,手中最后一枚暗器便不偏不倚地朝着月落天的脊背飞去。
暗器插入月落天的皮肉之时,月落天非但没有吭声,挺直的身板仍一动未动,只有触目的鲜血愈来愈多地渗出,继而蔓延,缓缓往下流淌,月白色的衣袍被鲜血逐渐浇灌成了一条长河。
背对着彩云飞站着的月落天缓缓闭上了眼睛,似在享受这种疼痛的快感,又似被某些慌乱的情绪压抑得懊恼不已。
暗器钻进月落天的皮肉之际,彩云飞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凭他的功夫,完全能躲开,可他却没躲。
一丝无可名状的痛从彩云飞心底蔓延,鼻头发酸,眼眸生涩,这股异样的感觉不是因为他是王爷,不是因为她在愧疚,更不是因为他受伤流血了那般简单,而是其他……其他的什么,她尚想不分明。
“王……王爷……”明明是月落天刺激她,引诱她投伤他,可此刻彩云飞却感觉,她像是一个罪人,而他则是世上最无辜之人。
彩云飞管不住自己的双脚,朝着月落天跑去,抱住他的一只胳膊,一手自责地探向他仍在淌血的伤口,却又害怕地猝然收回。
月落天将彩云飞猛地拉至面前,力道极大,彩云飞被他那夺人心魂的眸光震慑,呆呆地半天反应不过来,为何她从他那双绝美的凤眸中,竟看到了丝丝缕缕隐含幽怨的东西?
“云儿,原来你真舍得伤我。”这个时候,月落天已经不单单是月落天,连自称的“本王”二字都忽略了,但他此刻终究只是月落天,是以她才会如此狠心吧?
“王爷,我……”月落天此言蕴含无助的悲伤,彩云飞闻言,喉头哽咽,只觉心口有一股热浪正在汹涌地往上升腾,却被她强行压制下去。
月落天轻轻捧住彩云飞的脸,二人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摩挲,道:“云儿,倘若本王是你最爱的男人,方才你可舍得下手?”
彩云飞垂眸,避开他灼热的凝视,若他是她最爱的男人,是她的风影,她自然下不了手,但这话她又怎说得出口?她不忍心在伤了他之后,再在言语上打击到他。
“本王看出来了,云儿你肯定舍不得。”月落天话落,竟仰天大笑,同时抽回手转身离去。
脸颊两边的温热倏然消失,彩云飞心头滋生了一抹连她都没有发觉的失落。
彩云飞不解地望着远处月落天那愈来愈红的脊背,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的表情好怪,像是在咬牙切齿地生气,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高兴?
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他,猜不透他了。
直至月落天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彩云飞才从久久的呆愣中回神,噘起嘴安慰自己,她没有错,那****投掷了她满背的暗器,她只投了一个,况且又是他迫使她投的,她又有什么好歉疚不安的?
如此一想,彩云飞的心才好过了些,可脑海中盘旋的仍是月落天那鲜血淋漓的脊背,想一次,心头便无可救药地疼一次。
彩云飞回到彩蝶院坐立不安,最后取了止血的药粉与药膏,加快脚步往绣锦阁赶去,心中不断想着,他有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呢?
绣锦阁属于月落天的寝房门虚掩着,彩云飞轻脚走至门边,朝着里面看去,此刻已换了一身衣裳的月落天正坐在桌边,眼睛定定地不知看着什么,桌上放着处理伤口的各种用品,显然他脊背上的暗器已经拔出,且已经上了药。
彩云飞正准备悄悄离开,头一侧却突地发现,月落天定定看着的,原来是赵宛静。
只不过赵宛静是耷拉着头站着的,脸很红,似乎还在低声啜泣着,片刻之后,月落天出声道:“宛静,别哭了,回去吧。”
闻言,赵宛静“哇”一声哭出来道:“王爷,让我多陪你一会儿,这样我好受些。”
月落天轻叹一口气道:“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本王的话了?”
赵宛静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
他们的对话彩云飞没怎么听明白,但胸口却变得闷闷的,捏紧了药膏离开了绣锦阁。
这晚,月落天没有来彩蝶院,彩云飞心想,许是他身体受伤不方便与她同眠吧。
可接下来几日,却让彩云飞意识到,月落天应该又开始生她的气了,因为白日她很难见到他的人影,即使见到了,他也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话说,到了晚上,他也从来没有踏入彩蝶院半步。
彩云飞再不会像上次那样在见到他的时候,给他一个微笑,尔后二人冰释前嫌、既往不咎。
事起暗器,却难止于暗器,是她彩云飞错了,不该天真地以为,投他一个暗器,他便能明白她的心情,而她亦能原谅他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