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闻樱他们几个人顺着附近的马路,围着工地绕圈圈,这附近的居民差不多都拆迁走了,只有一些简易的工程棚搭在路边。一家小面馆挤在那些工程棚的中间,显得极不搭配。
幸福小馆。夏闻樱的心往下一沉,觉得这四个字极其讽刺。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一张高凳子上,手里拿着油漆刷,去刷那副招牌,凳子不够高,她用力地踮着脚,伸长了胳膊,一不小心,身子一偏,失去了平衡,脚下的凳子被踩翻了,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踢倒了旁边的油漆罐,红色的油漆从罐子里流了出来,染了她一身。她手忙脚乱地把油漆罐扶正,然后扯了扯身上已经报废了的衣服,把凳子扶好,重新站了上去,去刷那四个字。粘粘的油漆如同浓缩的血液,顺着她的衣角往下低,鲜红鲜红……
身边的小弟见夏闻樱看这个情景看得出神,连忙介绍说:“这个女人叫夏阿菊,是这家牛肉面馆的老板。当初薛氏出了很大的价钱要把她的这家面馆买下来,她就是不肯,说是担心面馆一旦没有了,她那失踪了两年的女儿万一回来,会找不到家门。”
夏闻樱冷哼出声:“两年都没有回来,早死了!”
小弟说:“是啊,大家都觉得她女儿已经死了。可这个女人说,就算她女儿死了,她也不搬,这样,她女儿的魂魄哪天回来了,也能找到家。唉,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怜了!”
“可怜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夏闻樱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她家面馆的生意好吗?”
小弟说:“以前还一般般。不过现在不怎么样,这里的居民都搬走了,现在顶多也就是这些工地上的人偶尔来这里吃上一两碗。”
“走吧!”夏闻樱说,她面无表情地从曾经的养母的身后走过,夏阿菊一直在很专注地刷她的那块招牌,不知道她这两年来一直等待的人,就在此刻与她擦身而过……
夜深了,工地上已经安静下来,而夏闻樱却依然领着几个小弟在这附近巡逻。
天气通报说今晚有大雨,夏闻樱的衣服穿得有点单薄,觉得有点寒,起风的时候,她缩了缩脖子,旁边的小弟见状,说:“疤姐,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一阵极响的电动单车的声音,两个男子戴着头盔从马路的那头急驰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塑胶袋之类的东西,经过工地的时候,忽然一抬头,将手中的袋子扔了出去,砸在了工地的大门上,原本好好的两扇门上面粘满了黄的黑的粪便,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薰得人直作呕,这两个人连车都没有下,一个急转弯,调转了车头,加快速度,想要逃离现场。
夏闻栅身旁的小弟见状,立即大喊站住,追了出去,那两个人还没跑出多远,半路上突然冒出两个男人,手执一根粗铁链,一人牵着一头,拦住了路口,闹事者一时间刹不住车,被狠狠地绊了一下,从电单车上摔了下来,旁边的人一哄而上,将他俩绑了个结结实实,送到夏闻樱面前。
夏闻樱伸手把他们俩的头盔拽了下来,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脸:“我们青帮已经放话出去了,说好了这个地方由我们负责安全了,你们红帮还跑到这来捣什么乱?”
被抓的在红帮估计是两个小喽啰:“我们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旁边一个人挥手就在他们的后脑勺各敲了一下:“打探消息还丢什么炸弹?打探消息,你们连车都没下就跑?打探消息,你连个招呼都不跟我们疤姐打?”
小喽啰抬头看到了夏闻樱那半边让人觉得恐怖的招牌脸,连连赔罪:“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不知道疤姐您在这里。我们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别的帮派借青帮的名义,故意给我们使绊子的,我们真没想跟青帮作对。误会,真的是误会!”
夏闻樱也不计较这两个小喽啰所说的话的真假,冲手下挥了挥手:“放了他们吧!”
“就这么放了?”手下有些不甘心,“至少得让他们把那大门擦干净再走吧!”
这时,风突然变大了,刮得人脸上生痛生痛,马路两边的树一直摇晃个不停,不一会,豆大的雨点扑天盖地地砸了下来,一下子将人淋了个透湿。夏闻樱甩了甩头上的雨水,说:“不必了,老天爷帮他们,就放他们走吧!”
手下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坚持什么,放开了这两个小喽啰。这两个人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就能脱身,千恩万谢:“谢谢疤姐宽宏大量,谢谢疤姐!谢谢!”
夏闻樱站在雨中大声地训着话:“回去告诉你们山哥,为了点钱,帮那些奸商卖命,赔上自己的名声,跟我们道上的弟兄争来争去的,不值得!如果他愿意不再插手这档事,改天我炒外汇的时候算上他一份!赚的钱归他,赔的钱归我!”
“好啊!好啊!太好了!”小喽啰心想着该如何回去跟自己的头交差呢,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自然喜出望外,老疤是青帮的财神爷,这个说法,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过,虽然这些炒外汇之类的东西会有风险,可人家已经主动把这风险给担了,那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谢谢疤姐,我们一定会向山哥转告你的这份美意的!”
两个闹事的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工地大门上的那些粪便也全都被洗刷得一干二净,刚刚所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也在这场大雨中消溶,不留一点痕迹。夏闻樱站在雨中一连打了几个好大的喷嚏,她身边的小弟接到了同伙打来的电话,说是在来的路上遇上了交通事故,车子被堵在半道上,一时半会赶不到这里。
另一个小弟赶紧跑出去拦出租车,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这样的路段,有车经过,就已经很难了,有空的出租车经过,那更是难上加难。他站在马路边,挥了半天的手,也没有看到目标出现。
“算了。没用的。”夏闻樱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鼻子也开始有些不通起来,看来她感冒了。
小弟赶紧脱下自己的湿嗒嗒的外套,遮在夏闻樱的头顶上,免得她淋得更湿,不过看上去作用不大。“要不,我们另外叫人来接我们?”他好心地建议。
“算了,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了。”夏闻樱不想麻烦别人,“我们走回去吧!说不定往前面两条街走走,能遇到出租车!
一部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地拐进了这条路,穿过雨幕在他们的身边停下来,副驾驶座位的车窗被摇下,露出了安东尼的脸:“你们是文哥那边的人吗?”
小弟跳跃着避开两处水洼,凑了过去:“是。”
安东尼:“哈,我见过你!我是来给你们送霄夜的。”
小弟:“安东尼先生,您可真幽默,这样的天,我们怎么霄夜啊?”
安东尼也觉得在这样的情形下吃宵夜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我们送你们回家吧!”
小弟指了指夏闻樱的背影:“你们帮我把疤姐送回去吧!她好像生病了!”
安东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上车,夏闻樱和几个小弟在雨中比比划划的,不知道在争论和坚持着什么,没多久,夏闻樱和那个搭话的小弟都被推上了车。小伙子拚命地拧着自己身上的湿衣服:“我的天,这雨可真大!”
驾驶位上坐的是薛航,他正在打电话,像是在叫人来接这里其他还没有上车的人,又翻出两把折叠伞,让安东尼从车窗处送了出去。
“辛苦你们了!”安东尼讲着客套话,从前面递过了两个饭盒,里头装的是卤鸽,“我们也是走到半路上遇到了雨。”
小弟接过卤鸽就啃:“那如果你们能再早一点就好了,再早一点的话,就能看到我们是怎么收拾那两个倒霉蛋的。我敢保证,从明天起,那些人都不敢再来工地上捣乱了,我们疤姐……”
“阿锁!”夏闻樱出声制止他往下说。
安东尼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夏闻樱,这个女人的地位似乎很高,是这些男人都很怕她,也很恭敬她:“这位是……”
车内没开灯,夏闻樱把自己完好的那一半脸朝内,只露出自己有疤的半边脸,浓重的鼻音让她的好声音失真了:“我是老疤!”
“原来是疤姐!久仰久仰!说心里话,我今天来送宵夜,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认识疤姐!”安东尼双手捧着一个便当盒,“我之前还一直以为是疤哥,原来是位女中豪杰。这几日让疤姐费心了!吃宵夜!吃宵夜!”一个闪电划过,白光正好照在夏闻樱的疤脸上,狰狞的样子吓了安东尼一跳,手一啰嗦,便当盒中的卤鸽滚落到车底。“对不起!对不起!”安东尼为自己的失礼感到万分惭愧,“这雷声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