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盛夏已探出了半个脑袋,天天在头顶狞笑。裴氏公寓的房客们不约而同地染上了“季节转换烦躁症”,个个无精打采,只有裴京不是人,依然生龙活虎,任劳任怨。
周六早晨八点钟,天气已热得不像话。
吴紫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眯着眼看裴京站在大太阳下给草坪浇水,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天气闷得让人吐着舌头狂喘,他却若无其事,通体无汗。吴紫一边喝着冰镇酸梅汤,一边光明正大地偷窥裴京修长匀称的身材,他穿得太性感了,上身仅一件篮球背心,下身一条直筒紧身牛仔裤,曲线毕露得令人不由无名****向上冒。更热了。大****慌忙又喝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
亦然捧着稿纸,辫子绑得乱糟糟地在她身边坐下,沮丧地嚷道:“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我的灵感全让这该死的太阳晒死了。”亦然的最爱是写小说,这几天她正在骑士与公主的浪漫爱情中挣扎得精疲力竭。吴紫了解地递过去一杯酸梅汤:“补充点水分。”亦然靠在墙上,无神的双眼随着一对一清早就打架的苍蝇夫妇起落,陷入了构思情节的半痴呆状态。
几分钟后,屋檐下的台阶上陆续坐满了人,相似的眼,相似的神,一样的酸梅汤在手中。
没劲没劲太没劲了!这种天气里,只有傻瓜才能快乐地歌唱。五双眼很没良心地全落在花园里那个高大的背影上,心里这样想着。不公平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他还能这么快乐?为什么他还能唱得出歌来?为什么他还能每顿照吃三碗饭?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公平。
裴京觉得背脊冰冰凉,寻根觅源,找到了屋檐下五双妒恨交加的眼睛。当他还在费神地翻译眼神中的含义时,已经被扑倒在了草地上,水管口对着他,喷了个七荤八素。人类的小心眼呐!
“怎么了?”受害者很配合地动也不动任人蹂躏,一脸善良地想当知音热线张老师的表情令众房客惭愧地跌坐在地。
“你不觉得很无聊吗?我快闷死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我已经有五天设计不出任何程序了。”这是天才软件设计师唐飞的苦水。
“我写不出东西来。”亦然。
“我的悲伤源于爱人的冷漠。”黄鹤唱戏。
“我想杀人。”董浩从后面将他的头按到水洼里,咬着牙,目似寒冰,“别来惹我。”
黄鹤趴在裴京胸口“哭”,被众人七手八脚拉开,开玩笑,这只鸟是同性恋呢!岂能让他玷污了天下最后一个处男?一时间草地上扭成了一团,混乱不堪。
“去爬山吧!”被压在最底层当垫子的裴京终于出声,成功地救自己于咽气之前,“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以前和姐姐们去过几次,适合避暑。”
“辛苦吗?”
“不会。山不险。”
“危险吗?”
“不会。有人家住,不算荒凉。”
好像还不错。太久没运动,关节生锈了,肺活量也缩小了,一齐去爬爬山倒不失为个调节的好主意。童子军,求生营 ……往昔的回忆涌上心头,一点点点亮了众房客的眼神。
山的确不险,但是很深;的确有人家住,是个守林小屋。五个人张着大嘴看着眼前不知何处是尽头的山岭,被骗了的愤怒填满胸膛。怪只怪裴京平日信誉太好,没人会去怀疑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是,聪明如他们,为何却没去仔细考证裴京的标准与常人的标准尺度是有差别的。自作孽,不可活。
既来之,则安之吧。一行人认命地跟着裴京向上进发。不入宝山不知其涵。原以为是座破山,身入山中,才发觉有眼不识泰山。裴京只有一点没骗他们:这地方的确不错,很不错。
天虽是阴天,但刚才路上行来却很闷热,有透不了气的感觉。入了山,有山风,方才的不适彻底消除。亦然毕竟是小孩,初入山见了什么都要叫,野花采了一大把;唐飞有点娇气,不惯运动,但骨子里的傲气足够她撑到终点;吴紫背着小型登山包,轻装前行,重型装备全被裴京揽在背上,她乐得轻松,相信那些帐篷水壶对他的力气而言,不值一哂;董浩和黄鹤走在最后头,黄鹤千方百计逗董浩开口,死皮赖脸地拖着他的衣摆走,以老牛拖破车的速度前行,直到换来董浩一记必杀拳,方才得以缩小与前路人马的距离。“碰到熊,装死人,遇见蛇,木头人……”一行人快快乐乐地唱着自编的入山口诀,疯子似的又叫又笑,惊得飞禽走兽一愣一愣,全躲着偷窥。
傍晚时分,一行人胜利地完成征服顶峰的伟大计划,班师下山,在半山一处风景优美的空地上安营扎寨,解决民生问题。
裴京在烤肉架前忙碌着,其他人人手一只盘子,垂涎欲滴地在一旁守候,烤一片消化一片,完全自助餐形式,只是更加直接罢了。饱食之后,划分楚河汉界,女人在上游,男人在下游,在小溪里洗露天冰水澡。听见下游处黄鹤色迷迷的笑声,三个女人猛然忆起一个重大“性”错误!黄鹤是同性恋外加超级大色狼,裴京和董浩的贞节不保!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信念,三女未经细想便穿上衣服直冲下游,正赶上黄鹤和董浩在溪水里裸奔的超级黄色镜头,********得令三女目定口呆,黄鹤不识廉耻倒不怎么,董浩一头埋进水中溺死都不肯出来,偏生三个女人还不知体谅为何物,趴在水边嘻嘻哈哈地笑看:“呦,脸红了,脸红了!”
最后还是裴京出来主持正义才没出人命。当然,害群之马黄鹤狠狠地饱吃了一顿董氏必杀组合拳,很没面子地叫得像头野猪,其余四人全装作不认识他,对着远山念:“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善哉善哉。
吴紫和裴京在溪边抓了许多萤火虫,放在帐篷里,累得精疲力竭地睡死过去。半夜里惊醒过来,发觉又是风又是雨的,吹得帐篷拼命摇。身旁睡了一个人,正抱着她的腰。一拳打下去,打出一声呻吟,竟是裴京。他又躲到她这里睡了,胆小鬼。大男人一个,还怕下雨。只可怜了他的高大身躯,窝在小帐篷里,盘得像条蛇。
他被打醒了,揉着眼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睡?”
还好意思问!刚想再打他几下,帐篷外却传来黄鹤怪异的声音:“阿紫,快出来。”
“怎么了?”探出来,立刻被雨打得脸生痛,却见黄鹤全身湿淋淋的,抹着脸,提着手电筒,“阿浩受伤了,裴京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吴紫拉了件外套立刻跳出来,裴京也跟出来,“我在这里,阿浩伤得怎样?他在哪里?”
“好像挺严重的,一直没醒来,在我帐篷里。”三个人一边朝黄鹤的帐篷奔,一边听他简要概述经过:半个小时前,两个人见雨越下越大,便出去察看,走到半山腰发觉暴雨果然引起了山洪,下山的路都冲毁了,回来时,阿浩被石头砸到了头,昏迷不醒。
到了,看见董浩头虽被包扎好了,但血还隐隐地在向外渗,脸色苍白得可怕。
“我们必须换地方,这里太危险,阿紫,你叫醒唐飞和亦然,阿鹤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必须转移到山上的守林小屋去。”
半小时后,他们狼狈不堪地到达了守林小屋,裴京放下董浩,他已经醒过来,但很虚弱,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不可以再拖了,阿浩可能会死掉的。”黄鹤急得团团转。
“我死不了。”董浩弱声道,被黄鹤吼了回去:“你少逞强!”眼眶竟然跟着红了。
董浩瞅了他许久,才淡然道:“我死不了,你放心。”他的话显然安慰不了黄鹤,他冲出去号啕大哭,裴京忙跟着出去,强行把他拉回来。
“阿鹤说得对,再拖下去会有危险。这样吧,我下山去求援,你们呆在这里照顾阿浩。”
“不行,太危险了,外头洪水还没停,路也全毁了,你不可能到达山脚。”吴紫第一个反对。
“这里我来过几次,路很熟,你放心,我会避开水走的。阿紫,我们不能不管阿浩的伤,不能见死不救。”
“我和你一起去。”黄鹤的口气不容人回绝。
但裴京不同意:“不行,你留下。这山里有野兽,三个女人和一个伤员留在这里太危险,你留下有个照应。我一个人走也比较快。就这样,阿鹤。”
似乎向来无原则的裴京此刻讲出来的话中竟有着不容否定的魄力。阿鹤张着嘴,却在他的注视下潸然泪下,上前用力地抱住裴京:“你放心去,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她们有丝毫损伤。”
简单地带了电筒绳索之类,他打开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门外肆虐的风雨,然后门关上了,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入雨中,他甚至没和她说句再见,至始至终,他都没看过她一眼,没看到她眼中打着转的泪珠随着门板的阖上落了下来。她忽然打开门,立在门口对着那个模糊的背影疯狂地嘶声吼叫,一如平日骂他那般剽悍:“裴京,你敢不活着回来,我死了都不会原谅你!”他站住了,遥遥地举起双臂向她摇动,吴紫跑过去,跃身扑入他的怀里,勾下他的头,将冰凉的唇压在他的唇上,疯狂地吻着他,他们在风雨中紧紧相拥,像风中的两片黄叶剧烈地发着抖,绝望地感受最后的一丝慰藉。
“阿紫,我该走了。”他哑着声,眼睛红红的,脸上雨水与泪水交织。
她死命地抱住他不放:“我不放你走,你会死的……”
“我不会有事。”他狠狠心将她的手臂掰开,留恋的黑眸却依然在她狼藉的脸上游移。最终,他俯头再在她唇上烙下一个吻,转身而去。
“阿紫,进去吧!”黄鹤出现在她身后,裴京的身影早自视线中消失许久了,她还是愣愣地看着,“裴大哥从来不骗人,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我没事。”她转身向小屋走去,黄鹤黯然地叹口气,跟了上去。
雨渐渐地停了,天却还没亮,屋外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受伤的野兽的哀嚎声阴森地回响在被大雨重创的山林间。阿浩发着高烧,黄鹤在一旁看护,唐飞和亦然累得睡着了。吴紫呆立在窗前,一直看着裴京下山的方向。
“几点了?”
“四点三刻。”
“他支持得住吗?”
黄鹤疲惫的脸上扯出一抹暗暗的笑:“放心,他是蟑螂命,打也打不死。”
吴紫走到床前坐下,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黄鹤坦然地迎视着她。
“怎么了?”
“我很累,有可能会睡着,但我不想睡,我要等裴京回来。和我说说话好吗?”
“可以。想说什么?”
“阿浩和你。”
他笑了,很掩饰的笑:“我还以为你会想说裴京呢!怎么突然对我和阿浩的事感兴趣了?”
“你真的爱他吗?”
“你会了解吗?”他没有看她,手指轻抚着董浩的脸。
“不了解。你们怎么认识的?”
“很久了。”悠然地出了会儿神,他的灵魂离开了小屋,荡悠悠地飘到久远的回忆中去,“有次我随父亲到孤儿院去,就见到了他。后来我常去那个孤儿院,看他被人欺负,跟别人打架,就帮着他打。这小子傲得不得了,”他笑出了声,“从来不懂得谢字怎么说。后来高中念一所学校,一直到大学里。我喜欢他,他和别人不同,很可爱。”
“想娶他吗?”
“想啊!法律不承认。”他夸张地叹气。
吴紫也笑了:“拉斯维加斯或许可以。”
“我知道。”他耸耸肩,“问题是他,把他打昏了空运吗?”
“别装了,阿鹤。没那回事吧!”她敛起了笑一本正经地瞅着他,看得他垂下了眼,“到底怎么回事?他是谁?”
“你请私家侦探了吗?”黄鹤苦笑。
“你不是同性恋。”她用锐利的视线射得他招架不住,露出了狼狈的马脚,“你要真是的话,还能安然呆在裴氏公寓吗?”
“你歧视我?”他浑水摸鱼想岔开话题。
“不是。你在隐瞒什么秘密?他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黄鹤再度苦笑,聪明的女人有时的确让人难以消受。
“他是私生子。我父亲的。”
“阿浩知道吗?”她并没太大意外。
“知道。他讨厌我,但我喜欢他。”黄鹤垂下了头,再度抚摸他的脸,“我从小就喜欢他,他再讨厌我也没用,我会跟到他承认我是他大哥为止。”
“你等到进棺材吧!”
他苦笑:“你非得损我不可吗?”
吴紫站起身,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没说便回到了窗前。天已渐渐地亮了,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毛毛雨:“你休息一会儿吧,阿浩我替你看着。”
“他会回来的。”
吴紫没做声。他敢不回来,她就杀到阎王府去,让他下世投胎作她的儿子,任她欺凌。她无声地扯出一抹笑,泪眼模糊地注视着那个向着这里飞奔而来的男人,泥泞的脸,灿烂的笑容。她转过了身,将背抵在墙上,平静地吐出一句话:“回来了。”便向下滑坐在地,任疲劳蜂拥而上。
爬山事件已过去两周了,董浩的伤也痊愈了。在这两星期里,黄鹤充分展现他的兄弟之情——天天背董浩上医院。背耶,放着拉风的敞蓬跑车不用,用最原始的劳力法背着往返五百米的路程。董浩是脑部轻微震荡,不是脚骨折,其间原因不说也明白,苦肉计自黄盖首创以来鲜少失手,如今用在董浩身上,虽说收效甚微,但多少也有那么点效果了。
上帝在这里关上了门,又在那里开了窗。窗户让那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占了,剩下的人只能对着门了。
裴京如今正对着那扇关上的门,他已经吃了两个星期莫名其妙的闭门羹了。自从下山以来,阿紫一直不甩他,令他弱小的心灵今天碎一片,明日裂一块,不久即将风化完毕。实在想不通,他做的饭她照吃,洗的衣她照穿,理的床她照睡,一切如常,除了一件事:她不理他了。不骂他也不和他讲话,令他实在好心慌。为什么?当她在他怀中醒来时,她明明是高兴的,还当众和他亲吻。为何到了家里,一切都变了?他想不通。于是,有如一朵失去阳光水分的花朵般,裴京渐渐地枯萎,他枯萎得如此明显,以至所有的人都觉察了。
“女人心如海底针,南极冰,鹤顶红,又深又冷又毒。”这是唐飞的评语。
“为什么?”亦然问出裴京心中的疑问,“阿紫变得好奇怪,都不像她了。她讨厌裴大哥吗?没理由啊!”裴京的头越垂越低,挂在了胸口,最后一句话也救不了他即将溺死的心。
“我有办法。”黄鹤的一句话瞬时将溺死的心救出水面。裴京激动之余大力握住他的手,痛得他龇牙咧嘴,“喏,这个,我把方法都录在上面了,你自己看去。”
吴紫踏进客厅里,发觉众房客第二度齐集一堂。依照早先的经验,这种深夜的聚会往往意味着——没好事。她装作没看见,施施然朝楼上走。
“阿紫。”
“我在梦游,请勿打扰。”
“裴京在书房里。”
关我屁事!可是脚不肯配合大脑,自动刹车。好恨!
“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我去睡了。”
又是这样!有讲等于没讲,丢下她自己费脑筋去想。×××的臭黄鹤。吴紫想吼,却发觉人都散光了,只剩她一个人凶神恶煞对着空气张牙舞爪。不管,睡觉去!他在书房关她屁事?!慢——他在书房干什么?好奇的脚自动自觉地朝着书房方向而去,令她大惊失色。等到喊“咔”的时候,她已经被“运”到书房门口,手也搭在了门柄上。妈的,今晚的身体部件全部控制失灵,集体造反,连脑袋也背叛了她,自说自话地偷偷探了进去。
哟,没开灯。裴京坐在沙发上,在看录像带。
就这样?她的眼珠掉到地板上,慌忙摸起来装回去。那帮混蛋要告诉她的就是——他在书房里看录像带。少讲了后面三个字。而在此之前,她曾设想的诸如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偷偷地哭红了双眼等等场景,刹那间全部报废。他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在看录像而已。妈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吴紫也会有被骗的一天。不管了,回去睡。但是,关键时刻,她的心灵之窗——眼睛再度背叛了她,落在了裴京的脸上。他似乎看得很专注,时而皱眉,时而困惑不解。看什么录像,需要这么费劲?她的视线落在了屏幕上。然后,她跳进了书房,反脚踢上门,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看清来人后,狂喜的火焰刹那间烧红了他的脸。“阿紫?”他又惊又喜地奔向她,被她抬脚隔在一米多之外:“不许靠近我!”她还是讨厌他啊?双肩耷拉了下来,火焰也随之熄灭,他的心又沉入了千年冰湖,又闷又痛冻入骨髓。
“你在看什么?”
“录像。”废话。
“谁给你看的?”吴紫咬着牙问,脸色狰狞,心中虽已有数,但想亲口听到供词。
“是阿鹤。”
“妈的!我去杀了他!”转身便去拉门,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那只卑鄙无耻下流的八卦鸟!今天她不把他千刀万剐了她就不姓吴。
裴京见情形不对,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忙从背后抱住她,先阻止她再说,看她脸色,阿鹤今晚在劫难逃。只是,她为什么忽然生起阿鹤的气?应该是生他的气才对呀!
“阿紫,阿鹤干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你知道他给你看什么片子吗?”她气得吼到他的脸上去。被人毒害了还不自知,“立刻关掉!”“他说我看了后就可以哄你开心,但是,为什么那么多男女模特儿在那里动来动去,害我画了半天也没画下来。”
“画?”
“是啊!”他将她抱到沙发上,不放心地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大腿上,一手拿了本速写本,喜滋滋地给她看。吴紫只瞄了一眼,就从发梢红到脚指甲。
“扔掉,扔到垃圾桶里去!”她想用吼的,但是却发觉根本连吼的力气都没了。彻底被他打败,敢情他将这黄A带当人体模特写真集了。
“你不喜欢?”他的脸上有受骗的伤害,“可是阿鹤说……他为什么骗我?”总算还知道被骗了。“因为你笨。”她没好声气地骂他,“放手啦,我要去睡了。”
他没放,默默地瞅着她,很忧伤的眼神,看得她心软绵绵。就是这样,她永远受不了这种默默的忧伤,太容易让人为之心碎了。
“你为什么不理我,阿紫,我心里好难过,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晚上也睡不着,你虽然和我住在一幢房子里,但是我却觉得你和我离得好远,阿紫,”他哽咽了,手指绞着她的手指,把脸埋在她的背上,“你不要不理我,我好喜欢你,你不理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被他说得透不过气来。任何女人听到这样情真意切的表白都会透不过气来:“放开我。”
他死不肯松手,像溺水的人绝望地抓住稻草不放,让人心酸酸的。她吸吸鼻子,柔声道:“你先放手,这样子我怎么和你说话?”他不信,抱得更紧,“我不会走的,保证。”
“真的吗?”
“真的。”
好不容易取得他的信任,吴紫方才得以在他身旁坐下。在他失望的注视下,她心虚地主动挪近,将头靠在他怀里,他慌忙揽住她,双手交握扣住她。
“我不想嫁给你,裴京。”她决定直话直说。
“呃?”他有听没有懂。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搬出去。”
“不可以!”他要哭了,阿紫果然不要他了,“不要,阿紫,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真的哭了,泪水一滴滴地打湿她的脸,再泛滥到脖子上。
“喂喂喂,”她还只处于想的阶段就已经这样了,真的付诸行动的话,弄不好世上就少了裴京这号人物了,而她也就成了千古罪人,学秦桧夫妇给他跪坟去吧!“我没说真要搬出去呀!”
“你说了。”他坚持。吴紫只好让步,“好好好,我说错了,你别哭了行不行?”这几天不仅他苦恼,她也添了好几根白发呀!凭什么只有他能得到安慰,她还得向他道歉?唉,女人难为啊!好不容易他控制住了情绪,她方才敢向下讲,“我不想爱上你,你明白吗?”不明白。他立刻摇头。她叹口气耐心地向他解释:“因为一旦我爱上你就要嫁给你,但是我不想结婚,所以我不能爱上你。”
“为什么?”
吴紫烦躁地抓头发:“反正我不要结婚就是啦!即使要结,也不要嫁给你这样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你明白了吗?”
他垂下了头。
“我很喜欢你,裴京,但是,你不是我理想的丈夫人选,我平时只是爱捉弄你罢了,我想也许让你误解了,我很抱歉。”她的手伸出去,不知该怎么安抚他才好,他看起来太沮丧了,令她沉睡万年的良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不能心软。她硬生生拽回那几乎要碰上他那头柔软头发的手,“总之,以后我会注意的,所以,你也不必再对我太特殊,我们就当普通的房东与房客,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你同意吗?”
他摇头。沮丧得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我们本来就只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不是!”他大声地反对,“我做不到!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我做不到。阿紫,我好喜欢抱着你,和你这样坐着讲话,讲到头发全白牙齿落光,为什么不可以像从前那样?像从前那样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以前可以,以后却不可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搬出去住,你一样可以住在这里,行不行,阿紫,行不行?”
“裴京,你听我说,裴京。我清楚自己要什么,你不是我需要的男人,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不愿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做,你明白吗?我不适合你,如果勉强的话,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但是,我们之前一直相处得很好……”
“没用的,傻瓜。”她哑声打碎他的希望,自觉残忍无比。看着他闭上了眼,她的心竟痛起来。他缓缓松开了手,无力地垂落在身旁,“我的心里好乱,阿紫,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好吧!”她立起身,在门口回头看时,觉得他忽然变得好小,好脆弱。她走回卧室,躺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尽是他那么小那么脆弱地窝在沙发里的身影,想着他和她鹤发鸡皮地相拥在一起慢慢地说着话……居然一点都不恶心。他说他的心好乱,此刻的她,心也乱了。难道她竟低估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她对他的感情,已失控了吗?不会的,她是谁?吴紫。最理智最冷血的吴紫,她一向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努力追求她所需要的,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即使是感情。那种办家家酒的山盟海誓,她一向是嗤之以鼻,古典的纯爱在现代早就绝迹了,她没那个精力和空闲去玩那种我爱你你爱我死去活来的游戏。任何事物的存在,都必须有其存在的价值,这样才能成为存在。如果爱情的存在只是为了满足虚无缥缈的情感,那么,抱歉,小姐没空。如果再为了这种根本没有存在价值的东西而搅得心头大乱的话,那她准是疯了。
对,没错,就是这样。吴紫再次确定她的信条,闭上眼,准备丢开最近以来一直捆绑着困扰着她情绪的无名烦恼睡个好觉。卧室的门开了,他立在那里,看不清他的脸。
“阿紫。”他的声音痛痛的。
“什么事?”
“从明天开始好吗?”他的话她也开始听不懂起来。是谁说过,爱人间沟通的障碍是逝去的爱情所至。
“什么意思?”她问这句话时,心里竟是酸楚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明天开始。但是今晚,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
她说不出“不好”。无言地,她坐起身,向他伸出手,他在她身边坐下紧紧地搂住她。
“阿紫。”他的声音哽咽着,像朵绝望的水仙花,令人心碎。他的痛苦如此明显,在他的唇上,眉上,肩上,手上,每一秒钟消逝,便增加一分。吴紫的身体残忍地僵硬着,残忍地忽视他的无助。钟声敲响。他呆坐着,呆呆地看着她,看得她的五脏六腑终于忍不住绞扭起来。他起身欲走,她拉住了他,仰头迎上他的唇,在他的唇里,舌与舌无言地交流着最隐秘的心语……
他失了魂似的冲出了她的房间。
她痛恨自己如此深刻地折磨了他,整夜不成眠,第二天活该得到两个黑轮。裴京立在餐桌尽头微笑着喊她“吴紫”时,众人惊异的目光令她落荒而逃。他信守了诺言坦然地面对她,她却发觉自己做不到了。
“怎么了?”黄鹤问道,忧虑地看着那个在吴紫一头冲出去后骤然失去所有笑容的男人。裴京竟然叫她——“吴紫”?!除非是天塌下来了,否则他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没事。”他强笑得未免太明显。说完拿了两片面包与一盒牛奶便出去了。
“裴大哥走路蹒跚。”这是亦然观察的结果。
后来几个人出门时,看见裴京坐在人行道上,小小在他旁边蹲着。他就像只失了主人的大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中午吴紫回来,他又立刻堆满笑脸,精神抖擞,但只要吴紫一走,他又立刻陷入恍惚中去。其他人全看不过去了。
“那么大个子,一天只吃两碗饭,他要是死了,你要负全责。”黄鹤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裴大哥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好看。”唐飞一贯的恶声恶气。
董浩只盯着她看,谴责之意尽在眼底。
亦然也没说什么,只是左叹一口气右叹一口气,早熟得令她寒毛倒竖。
几个人联合向她投掷精神疲劳病菌弹,逼着她端宵夜上去给裴京吃。
推开房门,见他坐在阳台上数星星,没精打采。
“吃宵夜吧!”她在他背后说,他跳起来,藤椅都撞倒在地。
“阿……吴紫。”改口改得好艰难。四目交汇,全都说不出话来。
她先垂下眼,把托盘放在桌上:“吃了再睡。”
他目送她的背影离去,不禁仰头向天。方才数星星,满天都是阿紫美丽的眼,温柔地凝视着他。“阿紫。”他喃喃低唤着,轻轻抚摩托盘上她的余温,深深叹息。
暴风雨的夜里,鬼哭狼嚎。
吴紫没有睡,想着那天晚上的事:他怕雷电,死皮赖脸地睡她的床,被她骗去冲冷水澡。像个小孩一样,快乐与悲伤都很直接;动不动就哭,丝毫不以为耻。今晚不同了,许多事情都已改变。今晚他不会来了。有董浩和黄鹤,他大可随便去和哪个挤床,没必要到她这里伤痕累累,让她又打又咬。“阿紫。”晚上不睡觉的猫头鹰,砰砰砰地砸她的门。
“做什么?”
“裴京不对劲,刚才听他在房里大叫,砸门却不来开……”没讲完话的黄鹤眼睁睁地看着吴紫夺门而出,鞋都没穿。呜,好痛,她跑得太急,将他的脚踩成了叉烧包。
裴京门口,三个人六只手七零八落地砸门,像鼓乐队。
“怎么样?”
“没动静。”
“阿浩,把门撞开。”
轻而易举,三两下,大门举手投降。一行人冲进去,在浴室里找到他。
“裴大哥?”
裴京跪在马桶边,呕得狼狈不堪。众人全被吓呆了,僵立在门口。他回过头,脸色苍白得像鬼,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
“我没事。”他扯出笑容低声道,目光却只透过人墙落在吴紫脸上。刚说完没事,一阵雷电惊天动地地劈落下来,他的脸色瞬间大变,一转身,又大呕特呕起来。董浩冲上去扶住他,“阿鹤,打电话叫救护车,快!”
“我没事。”他挣扎着声明,不肯配合,气得董浩举手刀要劈昏他。
“别去。用不着。”吴紫拦住了黄鹤,“你们都出去,他不会有事。”
黄鹤挑起眉。
她垂下眼,再道:“拜托。”
“阿紫,这时候别胡闹了。”唐飞气疯了,“你没见他吐成这样!亏得裴大哥对你……”黄鹤赶过来捂住她的嘴,忍着手指被咬断的危险硬把她往门口拖,董浩犹豫片刻,也走出去,亦然跟着他,什么话也没讲,随手将门关上。
她看着他的背影,他吐完了,垂着头跪在原地。
“为什么不去阿浩或阿鹤那里?……怕成这样还逞什么能?……怕被他们嘲笑吗?你倒不怕我笑话你!”
他起身,垂着头走出浴室,吴紫伸双臂拦住他,双目炯炯地瞪住他:“怎么,不好听是吗?我讲的都是实话。”他默默地绕过她走,被她从后面大力扯住,拉下他的头,用袖管擦拭他唇边残留的污物。他的泪水刹时滚下来,像个满腹委屈压抑已久的孩子般,在她的温柔之下放声大哭。她将他带到床上坐下,到衣橱里找来干净睡衣裤,“换上吧。”他垂着泪,一点也不避嫌地便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吴紫侧过头,脸红了:“睡吧。”
他拉着她的手臂:“我不想睡,睡不着。”渴望的眼神分明泄露内心的想法。
“不行。”她拒绝。他的眼神迅速黯淡无光,“快躺下。”她推着他的肩,像在推石碑,他不肯合作,可怜兮兮的眼看得她的胃里一阵阵泛酸,绞扭得难受。
“你不要走。”
“好。”一切都依他,“手放到被子里,脚也伸进去,感冒活该。”唉,好可怜,她已成了碎嘴老妈子且一发不可收拾,偏偏他还不肯合作,“好热。”
“胡说,我晚上冷得要盖毛毯呢!”想骗人,凭他,深山里再去修炼一百年。
“是很热呀!”他好无辜地将她的手按到额上,果然都是汗。可惜没热度。
“帮你擦擦。眼睛闭上。”再次牺牲自己的袖子给他当手帕用,反正也不是她洗,乐得慷他人之慨。
他舍不得闭眼,直勾勾地拼命看个饱,过了今晚就没了。
“还不睡!”她被看得浑身鸡皮疙瘩乱起。好像她是美食,他是嘴,正想吃了她。
“我每天都做噩梦,阿紫。”
没那么夸张吧,难不成她还得为他的梦负责?“哦哦,做些什么梦?”
“梦见我和你是夫妻……”
吴紫的眉毛迅速倒竖。这叫噩梦?和她成为夫妻是噩梦吗?可恶的家伙!
“很可怕吗?”她假笑得很扭曲,“怕得你每天一双熊猫眼?”
“是呀!”他不疑有诈,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吴紫发觉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他的脖子,拉也拉不回来。
“因为在梦里,我们早上结婚,晚上离婚,每次都这样,而且,”他红红的脸可爱地唤起她的良知,双手的动向恢复正常,垂回身边。
“而且,”他而且了十几个“而且”,听得她忍不住将口吃的他拉回来。
“而且什么?”
“而且都是在你当我的模特之后。”他很快地说完,溜到被单里把发烧的脸盖起来,娇羞万分。吴紫皱起了眉,没听懂。掀了被子,逼近他的脸,“什么叫你的模特儿?嗯?”
“就像录像里一样。”蚊子哼哼叽叽地叫。
录像?那卷录像带!她呻吟着捂住了脸,天杀的黄鹤,天杀的成人录像带。天下最后一个纯情男子追随贾宝玉而去——在梦里和秦可卿干坏事。天老爷!
“阿紫,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有吗?不可能是真的。
“不许看着我!”恼羞成怒地把被子蒙在他的头上。想到他在梦里把她看光光了,就忍不住想掐死他。他的视网膜已经“色”染,不复纯洁了。
“你生气了?”
“废话!”炮竹点燃,必会引爆,他不知好歹,活该被炸死。“你说,那些大胸脯的哺乳动物怎能和我相比?”是不能。
“你不经我同意,私自偷看我的身体,该当何罪?”死罪。
“我没有。”他小声抗议她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没有?没有你脸红什么?分明心里有鬼 ——色鬼!”戳得他胸膛一个洞一个洞的,吼得他一愣一愣的,乖乖认罪。
“对不起。”没干坏事在她面前都会理亏,更别提供词早已招了,想赖也赖不掉。唉,被她欺压惯了。
“我走了。”不行,这房间真的越来越热了,快走为妙,“喂喂喂,你想干什么坏事?”他把她拖倒在身上,脸凑到她的脸上,前额抵前额。又不是蚂蚁,搞这种仪式,“我生气了。”
“你骂我吧,阿紫,”干什么,有病!“你也可以打我,咬我。”
他疯了,当她虐待狂,她才不上他的当:“放手,我要回去了,听见没……唔……”天啊!地啊!人啊!她被非礼了!瞪着死鱼眼睛,她欲哭无泪,欲骂无声,嘴被封住了,照他那种笨拙的吮吸法,她明天准会成非洲大猩猩——尖嘴厚唇。天公不长眼,老帮憨人。她软绵绵地瘫倒在他的怀里,全身力气都被他抢走了,反作用到她身上,差点将她挤得断气。名师出高徒。被他吻得头昏脑胀之际,她居然得意地想到这点,一时不察地回吻了他,加速自己步入死亡的速度——窒息而死。
“我不让你走。”他很无耻地依仗身强力壮压制她。这句话太双关了,吴紫想反对,却因气转不过来而只能拼命瞪眼珠,无奈地保持沉默。
“你骂我打我咬我也好,我都不会让你走的。”他自己说的,别怪她狠毒。吴紫张口咬住他手臂贲起的肌肉,钢牙克铁肌,略胜一筹。他咬紧了牙关忍着,不痛不痛不痛……呜,好痛哦!阿紫的牙是猎兽圈,可以夹断野兽大腿的那种铁夹子。
“放不放手?”她喘顺了气,很得意地斜睨他苍白而满头大汗的脸。他不怕死地摇头,立刻,又挨了一“铁夹”。
“放手吧!”她好心地提醒他,“你挨不过今晚的。”
“我可以。”他很坚强地把自己想象成橡胶人。
她开始破口大骂,古今中外天上地下滔滔不绝如长江之水气势汹汹如雅鲁藏布江,足可汇编成污言秽语大辞典,传为绝骂。听得裴京脸红心跳脑袋嗡嗡响。
“放手!”她哑声道,骂哑的。
他摇摇头,鼓足勇气投出了今晚的原子弹:“我要做你的男朋友,不要做房东。”啪,换来一记响亮的锅贴。咔!这里需要说明一下,这记锅贴不是愤怒的锅贴,而是吴紫受惊过度甩出来的手臂运动。打得太狠,头都被打歪了,他连摸都没去摸一下,似乎挨打已在意料中。白皙的脸清晰地浮着梅花印,好凄艳。
“我一定要做你的男朋友。”今晚他一定吃错了药,变得一点都不像他了,确切点讲,是变得像个男人了,懂得坚持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且越挫越勇。是谁的错?不用讲,是她。他基因里潜藏的男性气概在气苦、寂寞、哀伤的摩擦下,终于露出了小尖角。今晚,他无所畏惧地大声宣布:我要喜欢人,也要被人喜欢。有点傻,是吧?但于裴京来讲,跨出这一步等于从幼儿一步踏入成年,不容易。在此之前,他的感情充其量也只不过在十岁左右游荡,对任何人都只怀一种感情——友善,不论男女老少善恶奸忠。
“我要去找工作,赚很多钱来娶你。”他很认真很深情地表白,却只换来一连串小锅贴——吴紫噼哩啪啦地轻拍他的脸,不会是在梦游吧?说些什么?爱情呢?他竟敢忽略这么重要的一步,直接跳到婚嫁,好像她吴紫只要人家有钱,卡西摩多也能立时嫁了似的。错!大错特错!虽说她吴紫从不隐瞒自己的势利眼,但也不至于势利到脑壳秀逗的地步。
一辈子的幸福耶!
当然,这些深奥的话她是不屑于同他讲的啦,只能怜悯地摇摇头,一针扎破他的泡泡:“我不会嫁给你的。”凭他将她看得那么铜臭,她也不会嫁给他。
他又吻了她,干净利索,直捣黄龙,绞住她的舌头,让她再也发不出一颗伤人的子弹来。一下子变得这么大男人,吴紫大感心里不适,好像一只小鸟翅膀长硬了,再也不需老鸟在旁保护了。
“我会赚很多钱,你放心,阿紫。”敢情他以为她是对他没信心才讲那种话,还郑重举手发誓。吴紫已经没有力气去纠正他八匹马也拉不回的一厢情愿了,也没力气反抗他一再掠夺她的唇。算了算了,他在梦中做的比这更过分,这小小的吻也别放在心上了,而且——吴紫迷迷糊糊地想着,他的吻似乎,令人有点难以自拔,像吸毒一样,容易上瘾。
他睡着了,八爪鱼似的缠住她。吴紫也没去推开他,看着眼前这张带着笑容熟睡的男人的脸,她自嘲地想:她是变得太软弱了才会任他予求予取。是软弱,才不是温柔。在吴紫古怪的逻辑里,温柔是个可怕的形容词,所以情愿承认是软弱也不愿承认是自己变得温柔了,就像叫坏人承认比好人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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