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仇恨
推开门，从此与君天堂地狱两相隔。
院子里的景色与门外几乎没有什么不一样，安静的花草，细水长流，修长的兰花在水塘边随风翩然起舞，曼妙的身姿倒映在水光山色中，让人忍不住的着迷。
不忧，却没有迷失，她甚至没进门，就知道，有事已经发生了。她怔忪的扶着门框，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天堂地狱，只是一线之隔。
原智博透过不忧的肩膀朝里面看，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啊，不忧干嘛一脸的震惊，真是的，害的他还以为里面发生了血案呢。“不忧？”苏牧云走在最后，他不知道不忧看见了什么，以至于愣在门口。
“大师兄……”不忧将另一只腿也迈进来，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安静的小院子：“出事了。”她闻到了，到处都是傀儡娃娃身上的草料味，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她闻得到，到处都是娃娃的味道，这个季节不是做娃娃的季节，所以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味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出事了。
苏牧云绕开挡在门口的两个木桩子，院落里还算是蛮干净的，可是他抬头，却在树梢看见一些浅色的布料，好像是一些衣物。
不忧上前走了几步，从草丛里拣出一张白色的不知什么料子的皮，皱着眉，小声的说：“这个，是司农的皮肤……”她的眼里似乎有水光闪过：“这个是他的脸上的皮肤，这一块是我一次没有操控好，让他被火烧了一点……”
站起来，神色茫然的朝着那一排的房子走去，平时里面傀儡往来不绝，而现在却是一个都没有，安静的害怕。
外边已经快要入冬了，而山庄里却依然是一片秋色，红枫树招摇的站在路边，只是一地的落叶，不知是不是在前一天的那场风雨里被那些大风雨所欺凌。不忧踩过那些殷红的叶子，山庄里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落叶过，司园总是每天兢兢业业的打扫着整个院落。
原智博也似乎回到师傅被杀的那个晚上，连空气都充满了不安的气味，他握紧拳，空气里的味道，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气味。他扭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假山之上，那个人，一定来过。
绕过下人们住的院子，不忧来到了前院，和后面的情况一样，几乎所有的门都是打开的，而无一例外的是，没有傀儡，一个也没有。傀儡谷没有傀儡，这，除了出事，还有什么解释呢。
不忧梦游一般的推开大姐的房间，空空荡荡，却依然可以看出有人翻动过的痕迹。不忧并没有多留恋，转身就走，她直勾勾的盯着前面，语调缓慢而无力：“我们都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去了，是谁呢，谁能够进来呢。”
她绕过花墙，朝祠堂走去，那里有机关，一般人应该不能够到达吧。只是，若是那些人能够躲开那些外边的机关，又能够很完整的破坏掉，就说明，来的人里面，应该有一个人，对这里很了解，至少，应该在这里生活过。
她应该怀疑霍世奴的，毕竟，他对傀儡谷，应该是非常非常的了解吧，而且，他跟傀儡谷，也应该是有着很深的仇恨。若是说这毁灭傀儡谷的第一人，除了霍世奴，应该就没有其他人了吧，可是，就算是这样，不忧依然相信，不是他，一定不是他。因为他答应过她，不会毁坏傀儡谷的任何一个傀儡的，因为，他们已经两清了。
祠堂，一向是傀儡谷的圣地，每年的春天，傀儡谷的谷主都会在这里制作傀儡，然后向祖先们祷告，再给那些娃娃们赋予他们的职务。而祠堂的内部，除了身上流着墨家血的傀儡谷的人一般是不许进去的，也就是说，墨家的媳妇或者女婿之内的外人是不能够进去的。
不忧站在祠堂门前的大平地上站住脚，上面有血腥味。
苏牧云一样就认出那个不死心的女人，他失声叫道：“谷主夫人？”竟然是不忧的继母，那个只在谷里呆了一年就被赶出去的女人！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那个贪婪的女人。
不忧显然是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她皱起眉头：“她是谁？”为什么大师兄要叫她谷主夫人，谷主夫人不是应该是她娘吗？可是娘亲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那么这个人是谁？
原本已经快要绝望的妇人一看见不忧，就好像看见什么希望一样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不忧啊，二娘不是有意的，二娘只是想来见见你们姐妹啊，二娘不是坏人啊……”她想要靠近不忧，却被苏牧云从地上捡起的竹棍抵住，不得靠近。
妇人只好隔着竹竿继续自己的哭诉：“不忧啊，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这么的残忍，我真的不知道啊……”她哭的好像天都快碎了一般，只是智博却是能够看得到，她一直在掐自己的大腿。
不忧没有心情听她的哭诉，这个女人她不记得，更不会因为她的眼泪儿心软：“我大姐呢。”大姐不在，她感觉不到大姐，上天入地，大姐，她找不到大姐了。
不远处的水塘上，突然的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渺渺的好似仙境。妇人就好像被谁捏住了嗓子，一下子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去辩解。
不忧扬起手，眼睛里虽然没有什么神，却依然给妇人一种很恐怖的感觉：“你们抓走了大姐？”她毫不留情的甩了一个巴掌，虽然隔着空气，那个巴掌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妇人的脸上，妇人的脸顿时肿了一片。
智博第一次看见不忧伤人，而最令他感觉的诡异的是，不忧的脸此时正在笑，很温柔的笑：“你们想要什么？傀儡谷的财宝，还是武功秘籍，或者，是被锁在这里的……控魂？”她弯下腰，对着妇人的方向笑：“当然，我不是大姐，你要什么可以跟我说我，只要你说，我都给你。”她的眉在笑，眼在笑，只有心，不笑。
妇人盯着不忧的眸子，竟似着了迷，她痴痴傻傻的笑了起来：“我想要钱，要好多好多钱，这样就没有人再看不起我了。”她的眼神迷乱起来，原本还算不错的脸此时竟然都扭曲起来：“我要钱，我要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那墨不凡呢？”不忧更加轻声的哄道：“你要知道，她现在是谷主，若是她不同意我也不好随便答应你啊。”
妇人傻傻的笑了起来：“呵呵，我也不知道，只是应该死掉的可能性很大吧，至尊说，那样的废物女人早就该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祠堂我进不去，若是我进去了，至尊大人一定不会抛弃我的，我知道，他其实是爱我的。”
不忧站直腰，脸上布满冷笑：“至尊吗？”她记住了，这笔债，她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一脚踹开那个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的女人，不忧直直的朝着祠堂走去，智博想要跟上去，苏牧云赶紧拦住他：“祠堂不是我们外人能进去的地方。”况且现在的不忧情绪极其不稳定，他们还是守在外边比较好。
不忧费尽全身力气的微笑，期望，事情还没有到她想的那么糟糕，大姐，大姐一定没有事情，只要大姐在祠堂里，就一定是没事的，大姐，一定要没事啊。原本妇人怎么也推不开的门，不忧只是将手轻轻地放在门闩上，木门便应声而开。
苏牧云只来及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排位，大门便又轰然的合上，他和智博互看一眼，交换着彼此的忧心。不忧是个好孩子，可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成神容易，入魔也容易。
等待的时间，往往都是很漫长的，苏牧云和智博都算是耐心不错的人，而此刻却也有些不安起来。不忧已经进去大半个时辰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应该弄好了啊，可是，自打她进去以后，就一直的很安静，仿若整个人，都消失在那个深深的祠堂里一样。
两个人骄躁的走来走去，暮色逐渐四合，湖面上的水汽也大了起来，世界逐渐的迷乱起来，湖光山色也变得有些狰狞。枫树林里，黑夜不停的扩大，吞噬了所有的房子，它慢慢的朝着祠堂的方向逼近。
门，突然被打开了，祠堂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点起了蜡烛，烛光将整个祠堂照亮，甚至连祠堂外的场地上，也被照亮了一小块。不忧抱着一个女子，站在祠堂的门口，她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苏牧云却是一眼就认出她手里的女子就是傀儡谷的现任谷主墨不凡，也就是不忧的大姐。她的模样很安静，好像睡着了一样，素色的衣裙在夜色中翻飞，那个英气逼人的女子……难道已经……
不忧将墨不凡放在一边，站起来，背着光，脸上是黑暗一片，只是声音低沉，仿若来自那寒冷的地域：“你们想要控魂对吗？”她站在不凡的身边，右手似乎在流血，沾染在白色的衣裙上，如那牡丹的绽放：“我说过了，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你们什么，只是，得到的，还有要付出一些代价吧。”
她张开右手，灯光穿透她的衣袖，智博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十字交叉的东西从她的胳膊里伸出来，苏牧云神色大变：“控魂！”她竟然已经将控魂连进身体里了，她已经疯了吗！
不忧的嘴角诡异的抬起：“就让你，做控魂的第一个牺牲品吧。”血淋淋的控魂得意的叫嚣着，杀意弥漫在空气里，沉睡了千年的杀戮啊，终于又可以开始了。
“不忧！”苏牧云企图上前去阻止，却不料，不忧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的扬起手里的控魂，将他摔倒在一边，智博也是被吓了一跳，不忧，似乎已经被控魂所控制了！这样的不忧，陌生的可怕。
连苏牧云都没有办法阻止，智博更不会愚蠢的想再试一次，他扶起苏牧云冲着他摇摇头，这时候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毕竟，现在的不忧，已经不是平时那个微微笑的傻丫头了。
不忧高高的举起手里的控魂，一脸冷漠的笑：“所有的血，我都会一滴一滴的要回来，这江湖，已经虚伪的太久了。”她不知对着那个已经被吓得失去意识的妇人做了什么，血光溅满了长空。
苏牧云仰起头，漆黑的夜空里竟然是没有一颗的星，他忽然觉得，以后的命运，也会这样的下去。控魂，虽然是傀儡谷的镇谷之宝，却同时也有着极强的侵蚀能力，因为附着在上面的怨灵很多，所以一般傀儡谷的人不轻易使用，而这种东西若是用多了也会对人体照成极大的伤害，甚至惨死。
“寂寞长亭空欲晚，夜色独弥漫。”不忧走到妇人的身边蹲下，右手上的控魂竟然已经又消失不见了，她伸出手指划过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白净的脸上是甜蜜的笑：“这就是报应，你看它来的多快！”
苏牧云和智博互相看了一眼，交换着彼此的忧心，苏牧云撑着身子对着智博耳语了几句，智博回头，他不确定这样做行不行，可是，若是连苏牧云都没有把握的话，他又该如何的解救她呢，不忧啊不忧，你怎么会如此的让人忧啊。
苏牧云咳了几声，引起了不忧的注意，她抬起头，看着苏牧云，那样的眼神，竟是如此的陌生。苏牧云一手撑着身子，微微苦笑：“不忧啊，你能不能上来扶一下大师兄，咳咳……”他又虚弱的咳了几声，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不忧突然微笑起来，眼睛细细的弯着，她上前，拉起苏牧云的手：“大师兄怎么会坐在地上呢，是刚才的贱人打的吧。”智博绕到不忧的身后，突然猛足内力朝不忧的后背拍去，不忧似乎感觉到背后有风，她刚要回头，苏牧云却上前抱住她不让她乱动：“丫头，大师兄求你了……”
不忧一愣，脑海里似乎有白光划过，然后终究还是推开虚弱的苏牧云，想要对着智博回手。可是，苏牧云求的就是不忧那一瞬的晃神，就那一瞬，就够了。智博的银针借着内力刺进不忧的体内，不忧猛的仰起头，胸腔内似乎有什么喷涌而出，眯着眼，不忧似乎看见了漫天的繁星。
智博担心的看着不忧呕出一大滩黑紫色的血块，这应该是刚才不忧抑郁形成的吧，所以才会迷失了心，反而被控魂反控制。苏牧云本来身体就不好，又是先摔再倒的，他干脆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你去掐她的人中试试。”若是这个方法还不行，那么他也就没有办法了啊，是死是活，就看上天的意思了。
不忧晃晃悠悠的醒来，她皱了皱眉：“背上面好疼……”智博张了张嘴，废话，银针还在背上插着呢，能不疼吗。他上前扶起不忧：“地上凉，快起来吧。”右手很快的将银针给拔出来，事实是，如果拔针的速度够快的话，病人是可以没有察觉的，但是，很不幸不忧的感觉还是很灵敏滴，于是：“死原智博，你干嘛扎我啊！”
智博很无辜，他只是在拔针好不好……
苏牧云皱起眉，这样的不忧，平静的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有些，让人不安：“不忧，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忧的笑一下子的黯淡下来，她转过身，朝祠堂的门口走去：“大师兄，大姐的仇我不能不报。”她半跪在不凡的身前：“她是傀儡谷仅剩的血脉了，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墨家的列祖列宗？”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牧云靠着智博站起来，看着不忧孤零零的背影，心里无限的心疼：“打算去报仇？然后一不小心的死在外面？你以为这样不凡会开心吗？”如果连她也死了，傀儡谷这才是真的绝后了呢。
“反正以后……”不忧慢慢的站起来：“我会有办法的。”只是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如果你死了你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不凡！”苏牧云看不下去不忧那副模样：“你只有活着，不凡才会觉得幸福，这样她的死也就会觉得值得了。”苏牧云试图阻止不忧的报复，控魂一出，血流如注。自古，只有控魂出谷，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他害怕，害怕不忧也会成为这样，满手杀戮的人。
“九泉之下？”不忧有些好笑：“谁说大姐死了？”她张开右手，动了动手指，不凡竟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忧冷笑：“大姐伤势过重，所以干脆将自己的血放干，想要把自己做成傀儡，我想，她也是不甘心的吧，所以我们姐妹一定会报仇的。”傀儡谷的人一向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
如果对世间万物都有爱那是博爱，那么仅有一份爱，就是自私的爱，不忧无疑是属于后者，而且她是属于极度自私的人。将苏牧云和智博安置在前院，她带着不凡到了祠堂里面进行修炼，说是要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姐妹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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