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见不是梦
这是一间布置得非常雅致的房间,房间的一侧,有一扇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览无遗的湖光山色。房子虽然临湖而建,实际上距离湖岸却还远得很。因此,里面的人就好像欣赏着一幅天然的山水画,而绝不会被湖上面的游人所打扰,也绝不用担心会被游人看到里面的一切。因为,使用的玻璃是那种里面可以看见外面而外面不能望见里面的材料,何况,这间房间又在房子的12楼,居高临下,房间里的人,自然就会觉得无比安全。
房间里的色调非常温暖,随意却又恰到好处地放着几盆绿色植物。房间里坐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躺在沙发上,另一个则坐在沙发对面,那里放着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一台笔记本,女人这时候却没有使用电脑,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沙发上的女人。
“我恨他!”沙发上的女人情绪激烈,“他欺骗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最好他能够立刻死掉!”
“他真的死了。”一直在倾听的女人忽然插嘴。
“你骗我?”沙发上的女人突然坐了起来,“你说谎!他怎么会死?他的身体非常健康!他……”
“天有不测风云!他死了,不是正合你的意吗?”
“不,我不要他死!”
“可是他欺骗了你!”
“那是因为他爱我,他爱我才不得不说谎。他怕我受伤害。我不要他死,他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不是要和他离婚吗?”
“但我不要他死啊!”
办公桌后面的女人笑了,她笑起来非常好看,就像一缕和煦的阳光悄悄地洒落。
“是啊,你不要他死。他当然没有死。你爱他!那为什么要让自己说出那样的诅咒呢?爱,是你一个人的事情!爱,也不是用来交换什么的!你爱他,并非为了让他感恩,你爱他,只是因为你爱他,只是因为这爱为你带来的悸动、欣喜、焦虑、幸福!你享受着爱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感谢他,感谢他的出现使你产生了爱吗?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感谢爱,感谢爱使你生活中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值得回味值得珍藏吗?”她仿佛堕入了自己的思绪,须臾,才猛然清醒,抱歉地笑笑,却发现沙发上的女人正泪流满面。
她没有去打扰她,默默地起身,站在窗前,湖上帆影点点,但是,她的目光穿越了眼前的湖光山色,到达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那里,一个男人,正微笑地凝视着他。
“毕飒,第四年了,我始终念你如昔!”
她就是麦湖,经过了三年的继续深造,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心理师。三年中,她过得非常忙碌非常充实,除了求学,她也兼职打工。三年的奖学金和打工所赚的钱,再加上她四年前存折内的工资以及舅舅的资助,她买下了并排两间临湖的单身公寓,这一间用做心理诊疗室,包含了一个小小的卫浴间;隔壁那间,她做了住房,本想也学着毕淑敏的《女心理师》中的诊所设计一片单向镜子作为其他心理辅导师的观摩室,以备她计穷时可以集集体的智慧。但考虑到这已不是秘密,客人们看到镜子,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想到隔墙有“眼”,于是放弃了设想。至于选择心理师这个职业,也不是受了贺顿影响,而是痛定思痛之后,她想要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解开爱人们的心结,让他们在能够爱的时候好好爱。这也是她将她的心理诊所取名为“爱之钥”的缘故!
或许是此处环境优美,也或许是舅舅的人脉广泛的缘故吧,她的生意不差,来客对她的诊断基本满意,回头客和介绍客也有增无减。她估计着,再赚一年,舅舅的钱就可以归还了。至于银行的贷款,她不准备一下子还清,反正她贷了15年,只需要每个月归还三千多元就可以了。这三千多元钱,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舅舅对她的求学、工作都非常赞赏,唯独对她的终身大事相当苦恼。麦湖都27岁了,却还是孑然一身,最有问题的是,麦湖甚至没有谈恋爱的念头。否则,早在她大学里的时候,就可以尘埃落定了。更令舅舅头疼的是,自己的儿子居然也效仿麦湖,大有将光棍进行到底的态势。好在儿子总算年龄尚小,又是男孩,总不愁无婚可结。但麦湖就不同了,一个女人,年龄越大,销路越少。一旦进入“剩女”行列,即使结婚,也找不到最好的对象了。所以,舅舅舅妈这一年来,对麦湖的恋爱问题就开始严阵以待了。
“麦湖,结束了吗?回家吃饭啊!”这不,催促来了,麦湖能够想象到通过手机向她下达命令的舅舅其纠结的眉头了。
她无声地叹气,事无两全啊,离亲人近了吧,管束就会相应增多。她爸妈去世,舅舅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起麦湖父母的职责。
“好的!”不敢不说好,因为知道说“不好”的后果,舅舅必然语重心长地在手机里对她实行语言炮轰。舅舅是教政治的,说起道理来那简直是如滔滔江水奔涌不绝,从个人到小家到大国到世界甚至全宇宙,听得麦湖欲罢不能。权衡利弊,她还是同意回家吃饭为上,大不了舅舅又带回什么同事或是研究生,变相地相亲罢了。经过了无数次的相亲,麦湖已经积累起“克敌”的经验了。
从舅舅家出来,天色已经晚了,麦湖和那个叫和平的男人一同出来。以“和”为姓,麦湖只知道和珅,没想到真能碰到姓“和”的人,刚才在舅舅家时,和平已经解释过,他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因为爷爷曾经经历过战乱,所以,特别盼望和平。
“不如我们去看场电影吧!”从麦湖进门,他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喜欢上了麦湖。27岁的麦湖,为了职业的缘故,已经告别了素面朝天的历史。如今的她,略画淡妆,更显得眉秀目明,鼻挺唇红,五官精巧,引人注目。她的头发经过离子烫,笔直而顺从地垂落下来,始终保持着毕飒去世那年的长度。穿着得体,简约的套裙勾勒出她优美的身段,而露在裙子下的腿笔直修长,健美而性感。
和平不禁暗暗庆幸,幸亏麦湖沉迷于求学与事业之中,不然,这样的美女加才女,早七年就名花有主了,哪里轮得到他?
麦湖站定,回身和和平对视。
“和先生……”
“叫我和平吧!说起来我还比你小一岁呢!”和平微笑,他年纪虽轻,却已取得留校任教的资格,不日就可升为副教授了。正是因为他的年轻上进,而且前途无量,才被麦湖的舅舅第一时间挖了过来。
“和平!”麦湖不坚持,“在我们交往之前,我觉得有些话还是直说了好!”
“我不反对。”和平迅速做出反应,“我呢,年26,未婚,家里有父母二人,爸妈都是公务人员。嗯,大学时谈过一次恋爱,后因志向不投分道扬镳。工作稳定,目前年收入十万左右。哦,对了,我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但他们已经为我买了一套两百多平米的房子,一结婚就可以搬进去。怎么样?不知麦湖小姐可否满意?如果有不清楚的,我可以随时解释。”和平扬眉一笑。
麦湖怔忡地望着和平那戏谑的微笑,恍惚间,那个说话刻薄的男人又回来了。
和平注意到了麦湖发怔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窃喜和得意,他知道自己的外形,他也了解自己的魅力,还在大学生涯,倒追他的女生就可以编成一个排了。现在,他的身边也不乏红粉知己。他本来还没有结婚的念头,麦湖让他改变了他的初衷。
麦湖收回了目光,咬了咬嘴唇,也许她可以放任自己,就和这个男人相处几天。她舍不得那张和毕飒酷似的脸,在她第一眼看到和平的时候,她就叫出了“毕飒”这个名字。
她默默地向前走着,毕飒,毕飒,你可曾知道,时间和空间并不能改变我的爱!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迷惘地注视着夜色,“我几乎以为你就是他。”
“毕飒?”和平不笨,“那是你的初恋吗?”
“初恋?”麦湖第一次被别人这样问,没错,毕飒真的是她的初恋呢!她第一次爱上的人,就成了她命里的全部!
“他怎么舍得放手?”和平好奇地问。
“他死了。”那个“死”字让麦湖的眼眶滚过一阵热浪。
“对不起!”和平很快地说道。
“没什么!”麦湖又看了和平一眼,这一次,和平没有窃喜和得意了,原来他以为的优势竟是别人的影子。他有些不快了。
“看样子你一直没有忘记你的初恋!”和平的口气有些酸酸的。
“你能够忘记你的初恋吗?”麦湖反问,她不喜欢和平那种口气。
“人总要向前看的。”
“但是,爱情带给你的那些甜美的回忆也是可以轻易抹杀掉的吗?”麦湖又一次深深地注视和平,不,他不是他,他怎么可能是他?形似而神非!她错了,她怎么可能在这个世间再找到毕飒,再找到和毕飒一样的男人呢?
“如果不能忘记,又怎能全身心接受新的感情?”和平很满意自己的口才,“如果不能全身心接受新的感情,又怎么能对这段感情忠诚呢?”
麦湖鼓掌:“说得好!你是这四年来第一个令我刮目相看的男人,可惜的是,我放不下。我现在看着你,脑海中想着的全是毕飒!毕飒!毕飒!”她叫得深沉而炽烈,好像和平真的变成了毕飒。
和平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他抓住了麦湖的手臂:“我是和平!”
“我知道!”麦湖恢复了自然,“所以,当我意识到你不是他时,我会更加失望,甚至于痛恨你的容貌为什么长得和他如此相似了!”她看了看犹豫的和平,“所以,你看,我不适合你!再见!”她举步,潇洒地离去,留下一个动人的背影!
麦湖以为与和平的发展已经结束,没想到第二天送走了最后一位来访者时,助手小李却又迎来了一位不曾预约的来访者,她正想回避,那人已经在门外高叫道:“麦湖,我是和平!”
麦湖愕然,迟疑了一下,她带着笑容走了出去。
“进来还是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和平落落大风地抢先走了进去。
“小李,你回去吧!”麦湖关上门,也走了进去。
“不错啊!”和平参观了一下,“你挺能干的呀,居然能够以个人力量买下这么好地段的房子。”
麦湖一笑,静待下文。
和平没有看她,走到窗户旁边,眺望窗外的景色。已是秋末,群山被霜浸染得色彩丰富,却又层次分明。秋叶与秋花竞相媲美,竟有不落于春天的艳丽与繁华!
“我想了一夜!”和平转身凝视麦湖的双眼,“如果我现在就放弃,我会终生遗憾。所以,麦湖,我追定你了!”
麦湖启唇,露出了雪白整齐的牙齿:“谢谢你的青睐!那么,我有必要让你更加深入地了解我的恋情!”
“不!”和平竖起了手掌,“回忆只会让你消失的恋情更加鲜明!从现在开始,我要让你忘记过去,走进我的生活!”
麦湖无法否认,自己对和平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这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一个聪明的男人往往更加自信,而自信可以增加一个男人的魅力。如果这个男人恰好又英俊又帅气的话,那么,他就会像一个发光体。此刻的和平,正是这样一个发光体!
“我不愿意!”麦湖不再迂回,“和平,放弃吧!此刻你对我的好感还不足以令你痛苦;但你若真的爱上了我,我会内疚让你受伤。”
“你开始关心我了!”和平反而更加乐观了,“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失败。有过一次又何妨?而且未知总会有两种可能,我更喜欢设想另外一种!麦湖,为什么你就不会认为,你会爱上我呢?你对我有好感,这是事实。从现在开始,我要不断地积蓄你的好感,直到你爱上我!”
“你还没有参观过我的住处吧?”麦湖转移了话题,“我的住处就在隔壁,想看看吗?”
和平有些意外:“不胜荣幸!”
隔壁的房间和诊所的格局一样,只是在摆设上充满了女性的妩媚。和平的脸上更加惊奇,他毫不掩饰对麦湖的赞赏:“厉害!厉害!麦湖,你是个富婆你知道吗?你知道这房子增值的空间有多大吗?”
“看来我敛财的本事更吸引你!”麦湖讥笑。
“财商和情商、智商一样非常重要。”和平一本正经地回答,“为什么听到我赞美你的情商和智商你会认可,而财商你却觉得庸俗呢?”
“是我错了!”麦湖又笑,“我忘记你是法学专业了。”
“麦湖,你对我的情况印象深刻哦!”和平乐滋滋地说道。
麦湖悚然,没错,从和平进门到现在,她的微笑明显增多,难道她真的被和平吸引了吗?她扪心自问,不对,不是这种感觉,不是她对毕飒的感觉。她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也不曾羞涩不安,她只是,把和平当成了她表弟一样的男孩子而已!她欣赏他,却不会爱上他!但是,和平却不一定了,和平是把她当成心仪的对象来追求的!她不想伤害和平,不想两个人连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
“这是什么?”和平注意到了床头书柜上厚厚的四本黑皮日记本,“麦湖,这是你的笔记本吗?”
“是我的日记本!”麦湖平静地说道,“确切地说,这是我写给毕飒的信。每天,我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坐下来写信,告诉毕飒我对他的思念,告诉毕飒我的生活!有了它,我觉得毕飒并没有离开我。他就生活在我的周围,关注着我的一点一滴。”
“麦湖!”和平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她的怜悯,“这些都过去了,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你的日记本摆脱死亡的沉闷……”
“你不懂!”麦湖冷冷地打断了他,“对我而言,生死只是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空间而已。所以,我在给另一个空间的毕飒写信,那是非常温馨的时刻!”
“可是,麦湖,你还年轻,你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寡妇!”和平冲动地叫起来,“如果毕飒,他叫毕飒对吗?如果他知道你这个样子,会开心吗?他若真的爱你,只会希望你得到幸福,而不是……”
“你觉得我不幸福?”麦湖眉眼飞扬,白皙的脸庞上似乎笼罩了一层流光溢彩。
和平语噎,没错,他的确不能说麦湖不幸福!事实上,若不是麦湖告知他这一切,他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凄惨度日的女人。不,麦湖过得很好很充实,麦湖热爱生活热爱职业热爱她的特殊的嗜好!他忽然强烈地妒忌起那些日记本来,这些日记本占有着麦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而他,却只能徒然地望着眼前的镜中花水中月。
和平走出了麦湖的房间,这一次他比昨晚更加气馁。
麦湖坐下,打开日记本,提笔充满感情地写下了“毕飒”两字后,洋洋洒洒地一路叙写下去。她唠唠叨叨地告知毕飒有人想要追求她——“毕飒,你会吃醋吗?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吃醋的样子呢?……”
她还未写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皱了皱眉,想到可能会是客人的预约,于是调整心情:“喂,你好!这里是‘爱之钥’心理诊所,请问你……”
“见鬼的‘爱之钥’!”
麦湖的心脏砰然大作,寂静的房间里简直有些惊心动魄。这是毕飒的声音!这是她无比熟悉的声音!这是她思念了四年的声音!但是,毕飒已经死了,尽管她刚刚跟和平探讨过“两个空间”的言论,但那毕竟只是她一相情愿的事!
“毕飒?”她试探地喊道。
“什么?”对方的语气更加烦躁了,“见鬼的你是谁?你说的是地球话吗?”
“我是麦湖!”麦湖连忙自报姓名,她真是见鬼了,来了个貌似的和平,现在又来了个声音都一模一样的陌生男人!
对方却沉默了,好像对“麦湖”这个名字产生了什么感应。
“喂,请问你有什么困扰吗?我可以帮助你吗?”麦湖连忙说过去,生怕这个男人突然地挂机,她真的无比留恋那个声音啊!
“我有什么困扰?你以为你是谁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还是无所不能的上帝?”
麦湖的心跳突然停止!等到她以为就要窒息的时候,才缓缓地跳动起来。
“毕飒!”她软弱地却又激动地喊道,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脸庞,“毕飒,你是毕飒!”但是,手机里却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对方收线了。她疯狂地回拨过去,却始终无人接听。她看了看号码,不是本地号码,甚至可能不是国内号码。她要怎样才能找到他?找到她以为的毕飒啊!
她简直要疯了,跳起来在室内连续踱步,直到头昏眼花。她打开玻璃窗,吹进来的风带着寒气,她却依然觉得燠热。她仰首望着星空,星空遥远而神秘!
“毕飒,真的是你吗?真的会是你吗?”她想起她所了解到的毕飒的家庭背景,毕飒死亡之后,尸体无端在医院消失。医院人员说是毕飒的父母带走了他,但是,却说不出毕飒父母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她扬言要状告医院,但是,当她看到回放的录像时,却哑口无言了,那个带走毕飒的男人,和毕飒如出一辙,只是年龄增大了二十多年而已。她又去询问了教育局,但是,教育局居然也说不出所以然,只知道是毕飒主动联系了有关领导,又有上头文件的证明材料。而毕飒的档案,也不甚明了。如果不是医院竭力证明毕飒已经死亡的事实,她真的以为毕飒还活着。即便如此,她还是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接受了毕飒不在人世的事实。
然而现在,毕飒的声音却出现了。
麦湖陷入了焦虑的等待当中,当然她立刻查询了电话号码,发现那的确是一个越洋号码,来自美国。美国?麦湖忽然对美国充满了强烈的渴慕,毕飒会在美国吗?
一周过去了,那个电话没有来。麦湖的心里出现了疑惑的裂痕:如果真的是毕飒,他没有理由回避她啊?就算真的不能在一起,见见面总行的吧?
两周过去了,电话依然缄默。麦湖开始怀疑,当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第三周、第四周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麦湖那颗躁动的心终于平息下来。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毕飒已经死了,无论她多么在意这个男人,她都不能不接受这个现实,不然,她会精神分裂乃至崩溃的。
实际上,连续几周的焦虑,麦湖的身体的确出现了问题,头疼、脑热、流鼻涕、喉咙痛,各种症状一一出现,麦湖就推了几位预约客人。
这天下午,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感觉头痛欲裂、唇焦舌燥,她爬起来,想倒杯水喝,但悲哀地发现没有热水了。她实在懒得烧水,忽然想起诊所里有饮水机。于是,她努力支撑着,摇摇晃晃地来到诊所。没想到诊所里居然坐着和平。她责备地盯着和平。
“这次我是来看病的,我觉得我心里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和平认真地说道,“我已经预约过了。”
麦湖接过小李递来的预约单,今天的这个时间的确写着一个人的名字:Jack!
“那是我的英文名!”
麦湖无奈地坐下,和平既然是以来访者的身份到来的,她就必须认真地对待,这是她必须遵守的职业道德。她喝了杯水,感觉好了一些:“好,请问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麦湖没有想到的是和平竟如此纠缠不休,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和平才站了起来:“我会再来的。”
麦湖真想狠狠地骂过去,但是,作为心理师,她没有这个权利!
和平离去了,她吩咐小李,推掉所有的预约,她需要休息和安静。然后她继续头昏眼花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门竟然开着,她记起刚才的确没有锁门,她推开门,和平的背影赫然映入眼帘,看他的样子,似乎正在翻看她放在床头书柜上的日记本。
她这一怒非同小可:“和平,是我的表达有问题?还是你的听力有障碍?我爱毕飒,以前爱,现在爱,永远爱!我和毕飒的关系就是夫妻你明白吗?你堂堂一大学教授了,做人家的第三者,你羞耻不羞耻?我也不怕实话实说了,我,我跟毕飒上过床了,我怀过孕,堕过胎,不幸又传染了性病,所以,我丧失了生育能力!和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作为独生子居然不能为家族传承香火,你不介意,你父母能同意吗?”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头更昏了,眼更花了,她重重地喘着粗气,但是那家伙却毫无反应。她真的忍无可忍,几步上前揪住那家伙的衣领。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你上过床?”那家伙慢吞吞地侧过身,慢吞吞地抬起眼,慢吞吞地开了口,“你还怀过孕,堕过胎,得过性病,丧失了生育能力?这些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那张脸就在咫尺之间,那个声音不再隔着万水千山。麦湖目瞪口呆地俯视着他,然后,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麦湖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白色。她想着原来自己是到了天堂了,要不怎么能看见毕飒呢?
“毕飒!”她猛地弹跳起来,手背上一阵刺痛和一个尖锐的女音同时传入大脑。
“别动!”
她这才看到了那个皱着眉头的护士,护士麻利地为她重新插好盐水的针头:“小姐,你能不能合作一点?”
她按捺着剧烈的心跳:“是谁把我送进医院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这个害你堕胎又得了性病丧失生育能力的人了!”门口,毕飒施施然走了进来,一脸的戏谑与嘲讽。
护士则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从毕飒身边走了出去。
麦湖呢,既不会动弹也不会说话了,唯有眼泪,从眼眶中滚滚而下。
“要命!”毕飒狼狈地叫了一声,因为他的双眼中突然也涌出了源源不断的泪水,“该死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了!”
等到两人都足够冷静可以互叙别情的时候,麦湖才了解了一切!
“我不是老师!我老爹企业这么庞大,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自然是非继承他不可的,不然,活活被他打死啊!教书,你饶了我吧!为什么会做教师?你让我想想啊!我只记得那时候我被父亲的对手绑架了,他们要胁迫我父亲交出股份,他们还给我注射了药水,但是,我很厉害啊,我偷了车子逃了出来,结果在逃离途中我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车子坠入大海。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和你在一起共事的半年时间,我也是看了你的日记才想起来的。你说我又出了车祸,真是怪了,我和车祸还结下不解之缘了?哎呀,别急别恼,我马上回归正题啊!我是出了车祸,那时候我爸妈正好找到了我。对,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结果呢,听医院判断我死亡后,他们二话不说就带走了我,请了最牛的医生救我,还真的把我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但是我却变成了植物人。不过医生说我这个植物人不是无可救药的,因为我老是会莫名其妙地流泪!嘿,没想到还是被你感应的呢!哇,又来,都被你拧得乌青了你看,以前没发现你还有这个爱好啊!哇!哇!哇……投降投降!Go on! Go on!在医生的不懈努力下,我终于恢复了正常,成了我爸我妈的儿子。对,我忘记的恰好是教书这段日子。糟糕的是,我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流泪。你也知道啦,我是一名人,那些狗仔队特别对我的私生活感兴趣。我就算要求医,也得秘密进行。偏偏我的医生说这是心理疾病,必须找心理医生。我就上网咨询了一下,刚巧看到‘爱之钥’,心想这名字有点意思,就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心理诊所!然后,就听到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对着我喊毕飒毕飒,喂喂喂,别拧我了。我那时不失忆吗?我当然不叫什么毕飒了。我现在的名字?你应该如雷贯耳的,不过呢,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毕飒!亲切!温柔!甜蜜!又拧我!后来我就听到了麦湖,当场脑袋就炸开了,我想我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我一定还呼唤过无数次,不然怎么会让我心慌意乱心跳加速呢?我本来还想和你说话的,但眼泪却莫名其妙又下来了。哈,原来那时你哭了啊!可当时我想到的是会不会是这个叫麦湖的女人对我施咒吧!哈哈,开玩笑!不过,我真喜欢你给我施咒,不然我们现在还有情人无法成眷属呢!放下电话,我恨不得立刻找到这个叫麦湖的女人!偏偏那时刚好公司有事走不开。后来呢,你也知道了,我看到诊所里忙着,还以为这里是休息室就走了进来,结果……”
毕飒流泪了,因为麦湖在哭!
“你这个傻女人,如果见不到我,真的守活寡啊?笨哪!”这一次毕飒没有叫麦湖别哭,因为就算麦湖收了眼泪,他还是特别想要流泪!
“可是……”新的疑惑又出来了,“你不是还给葛晟誉打了电话吗?那时候你到底活着还是……”
“笨,我当然还活着喽!那时还没发生车祸呢!”可是毕飒自己也迷惑了,“有没有啊?好像……”
“还有,你那天晚上和我告别的时候,我后来想想,真像在留什么遗言。而且,叶芯也告诉过我,你还祝福她呢!也就是说,你离开我并不是因为叶芯,你甚至预感到自己会出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飒抓着头发:“有这回事吗?我真记不起来了。你饶了我吧,我怎么说也是一病人啊!”
但是,麦湖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女人!在她反复的炮轰下,毕飒被问得几乎要重新变回植物人去。直到有一天,毕飒偶然之间居然找到了一个克制麦湖的妙计!而且,从此以后,屡试不爽!
“毕飒,你好好想一想,我总觉得那个晚上不仅仅是车祸这么简单,那天晚上一定还发生过别的,你……唔……”
不久之后,非常露骨的成年人一听就懂的呻吟声响了起来……
尾声
旷野,阴云密布,忽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撕裂了夜幕,也照亮了一个男人,一个落拓沮丧充满了绝望的男人!
“黑灵圣!”男人仰头大吼了一声。
“黑灵仲,你终于完成任务了?”一只巨大的蝙蝠骤然降临在男人身边,蝙蝠收了羽翼,转化成一名俊美邪气的男人,“呵,你的灵力怎么消散得如此厉害?居然还要我来迎你归位。走……”
“我不走!”黑灵仲退后了一步。
“你不走?”黑灵圣愕然,“你也贪恋上了这个鬼地方?那你唤我何事?”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黑灵仲嘶哑的声音让黑灵圣重新凝视着他。须臾,黑灵圣的表情更加不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落后的情绪不是早就净化了吗?你怎么还会……爱上……啧,居然还是泪灵!黑灵仲,你别忘了,你可是受了天父之命来惩罚泪灵擅离职守的呀!泪灵一走就是二十多天,泪泉几乎酿成大灾。这些惩罚已经是最轻的了,你出发前,不是还认为惩罚过轻不能以儆效尤吗?怎么才过了三天,你的立场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黑灵圣,我无法解释!我们一直认为落后的愚昧的感情在这里却是最美好的东西!黑灵圣,也许有一天,你身临其境,会明白我今日的处境。”
黑灵圣鄙夷地斜睨了黑灵仲一眼:“看到你这样的下场,难道我还会明知故犯?唔,泪灵的噩运几次逃脱,也是你的手笔了?”他右手轻轻一挥,空中出现了一幅幅画面:麦湖差点丧命在小车的撞击中,麦湖的包被突然抢走……
“啧啧啧,难怪会耽误这么久!我说你干吗这么鸡婆,那场车祸本该结束泪灵的这一世的,你竟然不惜用灵力凝固时间将她救回!你傻呀!还有这一夜,哪哪哪!泪灵本该遭遇强暴自杀的,结果呢,你又急巴巴赶去凑什么热闹?”黑灵圣的表情更加不屑了,“黑灵仲,我本来一直视你为我黑灵圣伯仲之间的对手,现在看来,我简直太高估你了。说吧,你想让我帮什么忙?”他一副迂尊降贵的姿态,仿佛正在施与黑灵仲天大的恩惠!
“把泪灵的不幸转移到我身上!”
“什么?”黑灵圣吓了一跳,“黑灵仲,你疯了?你知不知道那样做的后果,你不仅永远难回圣殿,而且,你将替代泪灵永堕灾难之轮回。你借用的肉身已是尸体,一旦失去灵力,你的肉身难以为继,你根本就不可能和泪灵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知道!”
“那么你图什么?以后的每一世,你都不可能与泪灵有丝毫缘分,你会在每一世里痛苦寻觅不得善终。”
“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你******还提出这种惨绝人寰的要求?”黑灵圣展翼,“跟我回去!”
“黑灵圣!”黑灵仲仅有的灵力爆发,挟制了黑灵圣,“帮我!”
尽管黑灵仲的灵力所剩无几,然而灵力就是灵力,若是黑灵仲拼死一搏,这最后的灵力依然与黑灵圣不相上下。黑灵圣只有等待黑灵仲自己消散了所有的灵力,否则,只能陪着他逗留在这个鬼地方了。偏偏在这个污染严重的星球多待一会都会让他的灵力受到损伤,若再纠缠与黑灵仲的灵力交锋,他怕他就算能够回去,也得花上五十天,才能复原!
黑灵圣收翼:“其实你不必这样,你先跟我回去,等白日之后灵力恢复,你不照样可以下来解救你的泪灵?泪灵也不在乎多受两世苦的。”
“我在乎!”黑灵仲喃喃自语,“我只要她这一世平安无忧!”
黑灵圣忍不住爆发了一连串的脏话,等到他醒悟,已经收不回来了。
“见鬼,黑灵仲,都是你害的,这个肮脏的地方,我不过待了这么一会儿时间,连脏话都学会了。好吧好吧!如你所愿!”
黑灵圣的手指点中了黑灵仲的额间,顷刻,一缕极其细小的丝线从黑灵仲身体里出来。
“去!”黑灵圣大喝一声,随着他的呼喝声,黑灵仲缓缓倒地。
“这家伙!”黑灵圣摇了摇头,手指继续点着黑灵仲额间,“那,我尽力了啊!你暂时还不会死,至于能不能活过来,就得看你和泪灵之间的感情够不够深了。眼泪不绝,生命不息!还有啊,活过来后,你是人类了,黑灵仲的身份可不能给你了哦!”
他又是一挥手,制造了一起车祸现场,看着不远处的人类呼叫着跑了过来,才展翼消失在夜幕之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