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当生活只剩下苦难
一切似乎又风平浪静，平静到仿佛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沈肖亮来校上课了。沈肖亮爸爸也平安出院了。毕飒继续当他的副校长继续教他的数学课。甚至连老师们都失去了议论的兴趣！
麦湖的心总算放下，但是新的烦恼又来临了。
最后一天到六中教学的日子，她应该面对葛昇誉的问题了！
晚饭，葛昇誉特意请她到附近一个比较有名气的餐馆用餐。尽管两人都竭力地寻找话题，然而都似乎找不到以前的默契和快乐！麦湖有心事，葛昇誉似乎也有！
“麦湖！”
“葛校长！”
“你先说！”两人又同时开口。
葛昇誉微笑地望着麦湖，麦湖笑了：“女士优先！”
她的身体微微向后一靠，不自觉地和葛昇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葛昇誉的神情明显地失落。
“葛校长，我想我不能答应你了。”麦湖清了清嗓子，重要的话一旦出口，她的思绪就流畅了不少，“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
葛昇誉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对她的话既有着预料之中的冷静，又有着预料之外的惊奇。
“这么说，你选择了他？”
“不，只是我的单恋！”
葛昇誉更加惊奇了：“如果只是单恋，你大可不必告诉我。”
“那对你不公平！葛校长，你是个那么好的男人，你完全有权利得到一个和你一样好的女人。而我是残缺的！”
“你是说，你跟他……”葛昇誉的表情有些愤怒和不甘。
麦湖摇头：“我是说我的心！”
葛昇誉松了口气：“我可以等！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你总会慢慢忘记那个男人！”
麦湖摇摇头：“我对自己没信心。只要他有事，我会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尽我所能帮助他，安慰他……”
“是毕飒？”葛昇誉阴沉地说道。
麦湖的脸红了红，却不否认。
“那天，我去找过你！”
“哪天？”
“你待在毕飒的寝室里！”
麦湖怔住了。
“我站在走廊上，真的很想破门而入，我也想一直等你出来再走。但是……”他忽然猛地握住了麦湖的手，“即使是那样，我依然放不下你，我依然抱有幻想。后来，我走到楼下，看到你走了出来，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庆幸，麦湖，嫁给我吧！我设法把你调入六中。”
麦湖呆呆地听着，原来那天晚上竟然有那么多的观众，所有应该知道真相的人，都站在门外，和他们仅仅一墙之隔。这一刻，她不知道该感激葛昇誉的深情呢？还是厌恶葛昇誉的痴缠？她忽然想到了《蜗居》里面的小贝，葛昇誉会不会也像小贝一样，只是不甘心，所以才坚持？
她抽回了手：“谢谢你，葛校长！现在，我不能够答应。除非，等到我自己认为，可以妥善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可以真正投入到另一份感情中去的时候，我才能跨过我心中的障碍！葛校长，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葛昇誉不动，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子，他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样的情怀？对于麦湖的答案，他预设过很多版本。麦湖接受了他的求爱，那么，他会有意无意地提及那个夜晚，测试麦湖的反应；麦湖拒绝了他的求爱，那么他会对于麦湖使用的借口进行一番追问和攻击。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麦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实话实说，这个方法是如此有效，有效到他所有的预设都土崩瓦解，有效到他只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他想要得到麦湖，他在意麦湖的第一次！麦湖依然是完璧之身，他觉得意外又窃喜。是的，麦湖不是他接触到的女子中最漂亮最有气质的，麦湖对自身的料理，是马虎的懒散的。他见过麦湖头发凌乱的样子，那时候他还取笑麦湖像个金毛狮王，麦湖解释说她直接从教室里出来没来得及梳妆打扮。他更是常见到麦湖漫不经心的穿着。全国大赛上的麦湖，简直就是昙花一现的珍品。麦湖个性单纯，单纯得有些傻里傻气。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麦湖，却让他如此心甘情愿地痴迷，而这份感情，也远远地超越了他对前妻的爱！他悲哀地想到了自己的年龄，再过一年，他就四十了，书上说，正是这样的年龄，一旦陷入了恋爱，就如走进了死胡同，他想他是逃不过麦湖的情结了。但是，麦湖却拒绝了他！
他想要坚持，目光却触及到麦湖警戒的眼神，他一惊，第一次见到黄放的情景忽然浮上心头。不，那样做会直接导致麦湖的远离。他按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平静而温和地说道：“好，就做朋友！麦湖，你说得对，做不成夫妻，我们至少还能做知己！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想到我啊！”
麦湖微笑：“一定！葛校长，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引路人。我是个这么要求上进的人，哪能放过你啊？我要像海绵一样，把你的知识你的经验，统统吸收过来。”
葛昇誉心里说：我更愿意你吸收的是我的感情！但是他当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大声笑着：“好啊，看看你这个后浪能不能过我这个前浪！”
期末考试结束了，在等待休业式的日子里，教师必须连续工作。越是寒假临近，教师反而越发忙碌，甚至连双休日也取消了。但麦湖却不愿意住在寝室里，她承认她的确有些愧对叶芯，不过，最主要的是，她要首先掐断自己对毕飒的痴念。离毕飒越近，她的心就越无法自控。所以，她只有选择距离来疏淡对毕飒的渴望。
下班后，她没有打电话通知麦妈，就直接坐车回去了。
站在门口，她正要敲门，门却开了。
“妈，你怎么知道我回来？”麦湖没有留意到麦妈的异常，高兴而意外地说道，“心有灵犀还是你一直在窗边留意我？”
麦妈有些慌乱，似乎想要掩藏自己的手中的东西。她的举动反而令麦湖注意到了麦妈：“妈怎么了？你拿着保温杯干什么？你要去看望谁？爸呢？”
一连串的追问让麦妈的眼眶陡然红了起来。
麦湖的心沉了沉：“妈，发生了什么事？”
“麦子，你别怪爸爸，爸爸都是为了我们家！”麦妈的眼泪落了下来，“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啊？”
“怎么了？”麦湖心慌意乱了，“妈，你别哭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麦妈接过麦湖的餐巾纸，揩着眼泪，但眼泪的闸门一旦打开，哪有这么容易收住？她的泪水越落越急，泣不成声。
“妈！”麦湖又惊又急，记忆深处，妈妈一直是个乐观开朗的妇人，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她只好尽量温柔地拥抱着妈妈，平复着麦妈的情绪。
麦妈哭了一会儿，才含泪抬头：“本来妈不想这么快告诉你的。但是……”她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我们马上要搬出别墅了。”
麦湖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妈，你是舍不得这别墅啊？我一直都嫌别墅太大，害我们一家人不够亲热呢！”
“麦子，你不懂！”麦妈哽咽着，“我们家破产了。”
“破产？”这个词麦湖非常熟悉，因为言情小说和电视剧中屡见不鲜，女主或者男主需要经受考验的时候，就会顺理成章地破产，在贫穷与磨难中接受考验。“破产”不是灾难，“破产”只是人生中的助推器而已。但是，这一刻，却是由自己的妈妈告诉自己“破产”！她茫然地望着妈妈，不知道该如何去诠释他们家的“破产”！
麦妈哽咽着说道：“麦子，我们变成穷人了。不要说别墅，有没有住处都成了问题。你爸爸的公司倒闭了，所有的股份都变成了废纸。你爸失去了工作。”
“只是失去了工作，可以再找的。”麦湖强笑道，“我不是在工作吗？我会养活你们的。而且你和爸爸还有养老保险呢，没关系，我们会过去的。”
“麦子！”麦妈的语气更加沉重，她似乎不愿意打断麦湖的畅想，但是，又不得不说明目前的状况，“爸爸把我们所有的财产都投入到了证券公司，希望能够让你的将来衣食无忧。”
麦湖怔怔地听着，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不要听下去，但是，她却没有能力阻止妈妈的嘴巴。
“我们负债累累。房子车子全都卖掉，都不够偿还我们的债务！你爸爸，已经被拘留了。他不让我告诉你，可……”麦妈又开始抹眼泪。
麦湖真正目瞪口呆，怪不得麦妈的手上拿着保温杯，原来麦妈正打算去探监。
她默默地挽住麦妈的手臂：“妈，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只要我们三个人同心协力，没有过不去的坎！”麦湖竭力让苦涩的声音尽量地自然，是的，接下来的生活将会是灾难，但他们都健康，他们都有一双手，只要不逃避，不放弃，哪怕必须用一辈子还债，他们也总能够挺过去，像《项链》中的玛蒂尔德，虽然失去了美貌和青春，却换来了充实的人生！
但麦湖没有想到的是，灾难才刚刚开始而已。
她们来到拘留所门口的时候，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撞了一下，麦湖心事重重，无暇理会，只是草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打算离开。没想到那女子却反而拉住了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麦湖莫名其妙地站住，正想出言询问，那女子已经被刑警叫了过去。女子离开时那歉疚而羞惭的目光给麦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难道爸爸的负债还有隐情？她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微小的希望！若是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糟糕呢？若是事情还有转机呢？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刑警走了过去，麦妈心不在焉，麦湖走到哪里，她自然也跟去了哪里。
然后，她们听到了她们一生中最不愿意听到的真话！
“你还有儿子？”
“是！”
“麦正罡的？”
“是！”
“这是你的别墅和宝马？”几张照片扔在女子面前。
“是！”
“都是麦正罡以你的名义出钱购买？”
“是！”
“声音大点！你是被麦正罡包养的，是不是？”
“是！”
“他的妻子知道吗？”
“今天之前应该不知道。我们很当心，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受伤害！”
审讯还在继续，门口的麦湖已经再也听不进什么了，那么多年来一直崇拜的爸爸，居然也是这样一个背叛妻女的陈世美！她陡然间头昏眼花，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正在将她绚丽的人生吞噬进去！
“那是一个黑洞，永无止境永无希望！”
“要是生活只剩下苦难，你还能坚持多久？”
毕飒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嵌入脑海，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暴风雨果然如期而至，可是，她真的有力量承受住这猛烈而凶暴的考验吗？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重地扼住狠狠地扭绞，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听觉变得模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远离，直到身边突然“怦”地一声，她才骤然醒悟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还有她的妈妈！
“妈！”她凄厉地尖叫，惊动了拘留所里的人。她疯狂地想要搀扶起妈妈，但是，她的妈妈，如同一只破损不堪的布袋，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救救我妈妈，救救我妈妈！”她惊恐而无助地狂叫起来。
“麦子，麦子，你妈怎么了？”麦正罡被押解出来，见到她们母女的情况，拼命地挣脱了刑警，冲到她们面前。麦湖抬起头，无比陌生又无比憎恶地盯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直到此刻，还要继续演绎着他所扮演的角色，还要继续用虚伪的温情迷惑和麻醉她和麦妈的人生！她伸出手臂，狠狠地推开麦正罡的手：“你这个骗子，我恨你！”
麦正罡的脸失去了血色，他的手臂被人拉了一下，一扭头，看见那名女子凄苦的表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刑警抬走了昏迷中的妻子，也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奔出了拘留所，突然之间，大脑一阵缺氧，他笔直地向前栽了下去……
麦妈被推进了急救室，麦湖一个人待在清冷的走廊上，焦急又无助。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抢救室还是没有丝毫动静，麦湖除了反复地祷告反复地许愿别无他法。这个时候，她本该打电话求助的，但是，爸爸的背叛使她痛恨爸爸这方面的每一个亲人，而妈妈这边呢，外公外婆已经去世，唯一的舅舅却不在这个城市。她的手指在手机上犹疑着，却始终没有拨出去。
手机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既恐怖又刺耳，麦湖定睛凝视着屏幕，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是麦正罡的女儿吗？”
“是！”她的声音毫无生气。
“麦正罡已经畏罪自杀，抢救无效。请你立刻过来……”
手机从麦湖的掌心里滑落，当啷一声落在瓷砖的地面。麦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上下牙齿完全失控地咯咯咯响起。她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仿佛要把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掩藏起来。爸爸死了，而她对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我恨你！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她宁愿爸爸潇洒地无情无意地活下去，也不要他永远地离开她们啊！
她想要狠狠地责打自己，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地撞到墙壁上去。但是，她不能，她还有妈妈要照顾！
她的脖子无比僵硬地转向抢救室，动作之艰难，好像已经用去她所有的力气。
抢救室的门重要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疲乏地解下了口罩。
“请问谁是林箬囡的女儿？”
麦湖站了起来，目光中储存着满满的乞求。
医生忽然不忍心开口，这个苍白的憔悴的无助的女孩子，真的可以承受起这样的打击吗？医生忽然但愿自己没有走出来，但愿自己仍然站在手术台旁边。但他是医生，他有责任告诉病人家属事实！
他咳嗽了一声，才继续说道：“你保重身体，你妈妈已经去了！”
麦湖似乎完全没有听懂医生的意思，她很天真地反问：“睡着了吗？”
医生摇头，为自己的残酷深深自责：“抢救无效！”
又是一个“抢救无效”，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有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对她说了她人生中最残忍最致命的话！
但是麦湖竟然没有晕过去，麦湖居然微笑着向抢救室走了过去。
“小姐！”医生愕然地叫。
“嘘——”麦湖将食指竖起压在双唇中间，“别吵醒了我妈啊！她累了，需要休息！”她不再理会医生和护士，径直走向手术台，麦妈安静地躺着，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真的像是沉睡了而已。
麦湖轻轻地走过去，趴在麦妈身边，温柔地抚摸着麦妈冰凉的脸颊：“妈，睡个好觉！麦子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小姐！”护士在医生的示意下不得不过去提醒麦湖。
“嘘——”麦湖警告地扭头盯着护士，“别吵！”
护士无奈地回望医生，两人都无计可施。
“让我来吧！”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插入。
“你是谁？”
“我？”男人苦笑，没有回答医生的问话。他走到麦湖的身后，没有任何语言，只是伸出双臂，温柔地搂住了麦湖，“麦湖，是我！”
麦湖的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
“我们回家吧！”
“可是，我答应了要陪我的妈妈！”麦湖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们带她一起回去。”毕飒的声音简直柔情似水，“你先跟我回家，待会儿我再过来带伯母。你也不想现在吵醒伯母吧？”
“可是，我想等她醒过来一起走！”麦湖任性地坚持着。
“这样的话，伯母醒来一定会不高兴的，对不对？”
麦湖低头，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乖，跟我回去，这里的医生会照顾好伯母的。”
麦湖回头，医生竟不由自主地点头。
“那，那你保证，在我妈醒来后带她回家？”
“我保证！”毕飒郑重地点头。
麦湖终于离开了手术台，乖乖地任由毕飒牵着她的手。走了两步，她却又停住了，急促地叫了起来：“等等！”
护士顿时又紧张起来，生怕麦湖又生出什么新花样。
“怎么了？”毕飒却还是那么有耐心。
“我忘了和妈妈告别了。”她挣脱了毕飒的手，回到手术台旁，在麦妈额头亲了亲：“妈妈，我先走了。”然后，好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似的，又来到毕飒身边，把手伸进了他的掌心。两人相视一笑，从医生和护士身边走了出去。
医生和护士很回不过神来，呆呆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好久，年轻的护士才喃喃说道：“好体贴的男人哦！”
毕飒带着麦湖没有回家，而是来到离医院不远的宾馆里。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麦湖的脸红了，羞涩地垂着头，不敢直视毕飒的眼睛。
毕飒将麦湖带到床边，按着她坐下。麦湖忸怩地绞着双手。
毕飒忽然跪在麦湖身前，捧住了麦湖的脸，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麦湖的脸更红了：“妈妈……”
“麦湖，你听着！”毕飒的表情透着绝望的悲伤，“你的妈妈已经死了；你的爸爸也不在了。”
麦湖的脸色刷地雪白：“毕飒，请你不要这么诅咒我的家人，好吗？”
毕飒闭了闭眼睛，似乎正在努力地寻找合适的语气：“麦湖，其实你心里面很清楚，是不是？你知道这一切已经发生了，而且再也无法挽回了。”
“我不清楚！”麦湖想要去遮掩自己的耳朵，但是毕飒将她锁在了怀里，她动弹不得。
“放我回去，我要去找我妈妈！”麦湖尖叫。
“麦湖！麦湖！麦湖！麦湖！”毕飒忽然也高声叫了起来，一声比一声的感情更加炽烈，也更加痛苦，“我该怎么才能让你不受任何伤害？让你像遇见我之前那样快乐无忧？我爱你！”
麦湖骤然安静下来：“你说什么？”
“我爱你！麦湖！我终于知道爱的感觉了。但是……”毕飒痛苦得五官都扭曲了起来，“麦湖，我曾经恨过，既然这爱如此短暂，为什么要让它发生？但是，现在，我庆幸它发生了，即使转眼就会烟消云散。我爱你，麦湖！”他渴望地搜索着麦湖的五官，麦湖的身体，仿佛这一眼要看尽一生！
“为什么会消失？”麦湖怔怔地望着毕飒，“我们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毕飒苦笑，那笑容几乎能够滴出胆汁来。
“是因为叶芯吗？你不能辜负叶芯吗？”
毕飒不语。
“你这样和我爸爸有什么不同？明明爱着后一个人，却又硬是守着前一个。你这样欺骗着叶芯，叶芯若是知道，又怎么会幸福？”麦湖奋力地想要推开毕飒，但是毕飒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举动，手臂紧紧地箍住了她。麦湖更加愤怒了，她用力击打着毕飒的头和脸。毕飒只是纹丝不动。
“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麦湖颓败地住手，看着毕飒脸上的红肿，又心疼又心酸。
“麦湖，还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的话吗？苦难是一种美丽！愤怒是一份力量！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等到云开雾散的一天！”
“我说过吗？”麦湖心灰意冷地避开毕飒的视线，不明白毕飒说这些要干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胡言乱语不行吗？求求各路神仙大慈大悲不要放在心上啊？我是天底下最懦弱最经不起考验的弱者，我……”
“不！”毕飒又捧起了麦湖的脸蛋，“你是最坚强最勇敢的！麦湖，不幸已经发生，我们无力改变，但是，未来正在展开，我们却能够创造！你有个非常绚烂多彩的未来，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答应我！”
麦湖迷惑地望着毕飒：“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我的答应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有的！麦湖，那样我就安心了。”
“安心？”麦湖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对哦，你可以安心地和叶芯组织家庭去了。”
毕飒心疼地看着麦湖，那样的目光令麦湖的心酸酸涩涩地疼痛起来，她真的离不开这个男人啊！爸爸没有了，妈妈离去了，但是只要有这个男人陪伴在身边，她就能够挺过这一切的不幸。只要有这个男人的怜爱和呵护，她就不怕命运的捉弄和摆布！
“毕飒，不要离开我！”她伸出双手，也捧住了毕飒的脸，“你是不是觉得我比叶芯坚强啊？不是的，我比叶芯更离不开你，你知不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你，你知不知道？知道爸爸有二奶，我想着你能不能过来安慰我；知道妈妈去世，我盼着你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你来了，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幸福？在经历了那样巨大的痛苦之后，那份幸福巨大得可以让我马上死去。毕飒，我爱你，超过叶芯，也超过你对我的爱！叶芯那里，我去面对。你，求你，别离开我！”
毕飒几乎就要狠狠地抱紧麦湖，狠狠地亲吻麦湖，狠狠地要了她的全部。他的手指痉挛地抓住了床单，他仿佛用尽了毕生的精力才移开了凝固在麦湖身上的视线。
“麦湖，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为什么我们不能分别得更完美一些呢？让我记着你的优点，不是更加浪漫吗？何必要让我们这样华丽的爱情枯萎在无趣的婚姻坟墓之内呢？”他冷冷地站立起来，“你不要让我，后悔走了这一遭！”
麦湖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绝情的轻薄的男人，还是刚才她全心全意想要共守一生的男人吗？不，那个毕飒消失了，因为那个毕飒只是她内心深处的一种奢念罢了！
她垂下目光，手指嵌入了床单，用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腰身：“那么，你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既然不能承诺什么，就不要轻易地关心别人？你知不知道，你这种镜中花似的关怀与疼惜，不是真爱，而是最虚情假意地施舍！你希望什么呢？希望我守着这样的虚情假意记住你一生一世，然后再去虚情假意地应和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吗？你简直卑鄙无耻！面目可憎！毕飒，你记住，我从来没有像讨厌你这样地去讨厌一个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毕飒已经转过身去，走向门口。开门的刹那，他的手指指关节苍白得惊人。但是，他甚至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道别，就那样走了出去。
门怦然关上，麦湖重重地倒在床上，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