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子为这个家所做的贡献,挺大的。
核桃树下,就着房子的外墙,纯木制出书房。
原木散发着阵阵清香,大大的窗户让这十平米左右的书房看起来非常的明亮。阳光余韵下,墙面树木的纹理,让这书房看起来极有味道。
窗户旁的门两侧,张贴着黄纸白字的对联。
上书: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文字张牙舞爪着,极有气势。
苏灿一直便比较喜欢东林党的这对联,感觉相当有文人范儿。此时有了古时读书人的身份,自然便将这对联拿了过来,写了上去。
崭新的书架,直接将整面靠近远房屋外墙的墙面给盖住。上面放了好些线装书本。有苏灿写的随笔,也有苏灿根据记忆中的书本默出来。当然,更有文二姨送来的好些书本,以及关于历年考秀才的题目,分解等综卷。
窗台前方,便是被打造得很气派的书桌。
这书桌是苏灿直接利用一颗巨大原木的根系整体雕成。不规则的桌脚,只为方便放脚,特意换了一方位,空出桌下空间来。远远的看,这书桌一半是桌子,一半是根系纠缠的树根,仿佛树根长出书桌,但又未长完全的样子。极为有趣味。
书桌上摆放着苏灿自己找来石头,雕出的荷塘砚与狮子镇纸。树根雕出的笔架,与书桌一样的风格,倒是与树根书桌极为相配。
当初苏灿自己弄些,也让花娘子搭手组合组件。将这极为清雅自然的书房弄出时,燕秋膛目结舌良久。嘴中时不时便对着苏灿念叨,“说吧,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会做的?”
“……抄好之后装订成册。明日你便将这诗集送去书斋,找那佟先生。”苏灿站在书桌后,将手中的毛笔在清水中洗了洗,挂回笔架。她移开镇纸,将墨汁未干的纸张拿了起来,吹了吹。随后,她便将这干了些的纸张合着旁边一叠早就写好的纸张,交予花娘子手中。
花娘子听到苏灿同自己讲话之时,便将手中的墨条收拾好,放入木盒中。待苏灿将纸张递来,花娘子顿时眉开眼笑着,小心翼翼的接过纸张来,拿起来津津有味的翻看。
她一直认为文字和书籍,皆是以前灿姐儿让她背诵的,逐字逐句较为艰涩难理解的。虽然强迫了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抓住这机会。但她确实没有看出来这些文字除了教育人,还有其他什么好的。没有兴趣,自然记文字记得极为吃力。
但前些日子,或许是灿姐儿看出了她的情绪,竟写出书来。灿姐儿定是文曲星下凡。看这书本,虽然有些诗句还是比较艰涩难懂,但是这毕竟是在讲故事。这看着文字,或热血或铁血宏大的战争画面在脑中出现,这种感觉……真心让她着迷极了。记起字和词语的意思来,效率高得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花娘子迫不及待的找着了最初的那页,读了出来。“第三十二回铁娘子孝义无双……”
在花娘子清越的读书声下,苏灿嘴角隐隐挂起笑容。
这花娘子现下变化越来越大。以前读个东西背诵个东西,扯着嗓子,仿佛在与人吵架一般。现下,声音抑扬顿挫,轻缓舒适。倒是有了几分读书人的味道。就连在外面说话,成语以及一些书面一些的语言,也用了出来,给了人文质彬彬的感觉。让村人大吃一惊之余,不由对这能将混子改造成读书人的文家好奇了起来。
苏灿正沉浸在这种改变人、甚至改变人命运,神仙一般无所不能的成就感当中。正小小的得意着,眼睛无意一扫,却正好对上窗外树后,青衣张望过来的眼。
这青衣便是被燕秋气晕的那位寻死男子。这男子醒来后,不言不语。询问姓名,也直接用‘青衣’二字敷衍。待苏灿同燕秋要将他送回云清水处时,这男人径直的就要吊死在这核桃树下。打不得骂不得,加上醒来后的男子一言一行,都给人一种很有教养的感觉。对这男子原本还有些芥蒂的余氏,见这男子守礼知节(守宫砂还在),便主观意识的认定这少年是被坏人骗了。于是又是同情又是怜悯,倒就这样让这男人不尴不尬的留了下来。
苏灿也没在意。她只是见这男人同燕秋见面便斗嘴,倒是有几分欢喜冤家的味道。这人还想着将燕秋‘卖’出去,生个女儿什么的,为文家开枝散叶。于是便任由这男人留了下来。
留下来就留下来,现下家中也不缺这么一口吃食。但,能不能不要老是用这种怀念、爱恨交加的眼神儿看她?搞得她都觉着自己是不是被安排了一前置模板,那模板里的苏灿,是个负心人什么的。
男子身体躲在树后,只伸出一脑袋出来。原本还怯生生的看着苏灿与花娘子谈话。但后面见苏灿的视线移了过来,视线一对上,便貌似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全身一震。紧接着,面上表情变飘渺了起来。眼睛定定的注视着苏灿,眼中感情复杂。随后,眼睛红了红,晶莹飞快填了上去。最后,两行清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又来了又来了!苏灿无语。她脸黑着,硬生生的移开视线。仿佛啥也没看到的那样。
“灿姐儿,要不,就娶个他做小侍吧!”花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注意力投了过来,她停下了读书的动作,脸上挂起贱贱的暧昧的笑,凑近苏灿耳边,这样说着。“灿姐儿是个本事人。将来身份一定不低,也不会有人嫌弃没娶夫便收小侍。如此娶了这青衣做小侍,也不碍什么。”
苏灿微微的侧了侧头,淡淡的看了花娘子一眼。
这淡淡的注视,瞬间让花娘子菊花一紧,立即咽下了下面的话。如同见着老师的小学生一般,立定背手挺直腰站好。
“这人,不是与秋姐儿比较有话讲么?”苏灿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风轻云淡的说道。
“倒是。不过秋姐儿若是先收他的话,可能有碍将来的婚娶。”花娘子现下看燕秋与看苏灿,完全分了两个等级的。若是燕秋的话,花娘子老早便插科打诨取笑了过去。但面对苏灿……她还没这个胆子。
在她心里,苏灿比燕秋本事多了。比如苏灿,她就觉着即便是先收了小侍,也会有人上杆子将儿郎嫁予她。燕秋的话,花娘子觉着或许不会有苏灿这么吃香得。
“去,将青衣唤来。”苏灿见花娘子笑得狗腿,不由再次淡淡移开了视线,这样说着,吩咐花娘子道。
“我这就去。”花娘子弯了弯腰,一溜烟的往外跑,手中那叠纸张攥在手中,攥得紧紧的。这意思也就是,今日不用在灿姐儿面前晃了吧?真好,她可以去找二郎,将手中的稿纸念予二郎听。想着现在瘦得越发楚楚动人的文二郎,用崇拜惊叹的眼神儿看自己,花娘子便觉着全身都是劲儿。
花娘子远远的同青衣说了两句,便见青衣侧了侧身,避过花娘子的视线。眼中有些许惶恐,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但花娘子再说了两句,这青衣才犹犹豫豫的,看了看苏灿这边,迟疑着点了点头。
见青衣点头,花娘子一路小跑的瞬间跑没了影儿。只剩得青衣一人迟疑的站在那里,犹犹豫豫的一个劲儿撕扯着衣襟。
风吹来,吹起青衣空荡荡的衣衫,让他看起来越发清减。明明与燕秋斗嘴时,可以看出几分活泼的性子来。但除了和燕秋斗嘴的时候,这人平时都是木然的。眼中时时透露出几分让人心头不舒服的哀伤出来。
发黄的树叶被风一推,与树枝连接的最后那么一点点,断裂开来。随后,发黄的叶子被风卷起,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缓缓的落在青衣瘦弱的肩上。
面露哀伤的男人,秋风与落叶,此情此景,若再加上一节凄婉的二胡背景伴奏,相信绝对是催泪大戏的催泪片段之一。
青衣踌躇的站在那里良久。待心细的发现,苏灿微微抿起的双眉,这才磨磨蹭蹭的往书房的方向,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着。
青衣不是蠢人。在文家住了这么几天,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他心头像是明镜儿似的。更何况,他想留在文家的最主要原因,便有苏灿一条。看着相近的,或许他可以骗自己,那人还没娶夫……
当青衣挪至书房的门槛前。他动作极慢的抬腿,正要将脚放门槛上,然后量脚步那样,一脚步紧靠着另一脚步的走过去。这样或许还能拖一些时间。他这样想着。
心头下意识的不想距离苏灿太近。若是太近,原本的相似就不会那么相似了。或许他早就发现了一点点不相似的地方,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云清水长得很像我?”
他听到文苏灿语气淡淡的,这样问道。
他愣了愣,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他吸了吸气,摇头。
那人才不会这样问。那人很谦逊的。要是问这问题,肯定是这样说‘我与她样貌相似?’
好婆妈的男人……苏灿心理准备有些不足。但见这青衣又哭了,顿时心底深处涌出来些烦躁。“云清水性格以及讲话方式,很像我?”
于是苏灿便看到,青衣面上的泪水更多了些。抽气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这身材瘦弱的少年,紧紧的咬着下唇,仿佛不这样,就会哭出声儿一般。这见鬼的一幕相当见鬼的让苏灿诡异的产生一种,自己正在欺负逼问不经世事小孩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