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媒医
9807900000001

第1章 001 死生

十六坊的荷鲜楼里,处处是醒目的白色。门口的白色灯笼上,尽是被雪水打湿后斑驳狰狞的痕迹。一个月前伙计们抬来的十几筐陈茶,一直堆在厨房外的水井边。连日的大雪,给一筐筐闲置的陈茶勾勒出美丽的银色轮廓。

余媺依裹了母亲余氏生前最爱的银狐斗篷,捧着一尊蒙了白色缎面套子的画珐琅钩花小暖炉,安静地坐在门口看雪景。不知不觉,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小丫鬟暖芜在一旁撑着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唔。”余媺依注意到了暖芜的异样,小心地动了动喉咙,冻得发白的小嘴唇微张,发出一声难听的呜咽。

“小姐是让奴婢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是不是?”暖芜的黑眼珠溜溜一动,声音得意地扬高,清脆好听。这些日子的相处,使她基本上能猜出小姐一些简单的意愿。

余媺依鼓励地点了点头。

“小姐,有些话不说奴婢会被憋死的。”暖芜拍拍胸脯重重吐了一口气,才愤愤地说,“刚刚奴婢帮小姐取斗篷,看到张妈妈从夫人搁银钱的小匣子里,摸了一把碎银子塞进了怀里···”暖芜边说着边凑到余媺依耳边,声调越来越低,低得只有她二人方能听见。

自打余氏去了之后,张妈妈的手脚就越来越不干净。余媺依见暖芜一副守财奴的小气样子,不禁失笑。将贴身的小荷包解下,用力在暖芜眼前晃了晃。碎银子在小小的荷包里重重撞击,发出好听的声音。

暖芜也知道跟张妈妈硬碰硬使不得。有些泄气地接过银子,隔着荷包摩挲了半天,不舍地给余媺依系上。

“暖芜可不是稀罕小姐的银子,只是怕那个张妈妈将夫人的东西都‘孝敬’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罢了···”暖芜故意将“孝敬”二字咬的掷地有声。“夫人在时,也没少贴补她嚼用!”

余媺依在心底叹了口气,她一个从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哑女,在府里不被欺凌就是上天见怜,如何去插手府里的事?好在余氏将她接来的那天,偷偷塞给她一些体己银子。

倘若想扳倒张妈妈,又揪不出张妈妈的大错来,她反而会成了众矢之的。余媺依喉咙使劲动了动,却照旧只是发出一声闷哼。

“要是夫人在就好了···”暖芜刚一张嘴,觉得这话不合时宜,生生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若是夫人在,荷鲜楼就不会被迫关门。若是夫人在,少爷和张妈妈就不会对小姐有这么深的敌意。若是夫人在,小姐就不用处处看人脸色行事。

雪花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一层。厨房上巨大的烟囱,愈发显得高耸。余媺依垂下长长的睫毛,神色怏怏。

前一世的她,原本有着优越的生活,作为一款游戏的专职解说,有着不错的收入。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属于她的幸福。

她还记得自己的灵魂,混混沌沌地飘来荡去,没有视觉没有听觉,只有被挤压的锥心的痛感。终于,她钻进了一个不被挤压和束缚的地方,在片刻的舒缓之后,她试着睁开眼睛。

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灌药了吗?”那个声音威严而尖利。

“灌···灌了···已经凉透了···”而这个声音里,透着惶恐不安,伴着头部重重的捣地声。

她感觉有人在探她腹部的灵气漩窝。记忆排山倒海喷涌而来,她是上界的小仙妾鱼儿,几百张符文医书的图案随之尽数灌进脑海里。

记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她吃力的睁开眼睛,恍惚中看见一张沾满鲜血狰狞的脸。

那人的法器刺穿了她的腹部,她灵气散尽,眼睛失去了焦距···

待她带着所有的记忆再次醒来,已经换了身体。

她穿越来的那天,落霞镇下了好大的雪。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脑袋烧的昏昏沉沉。

不小心在马车里昏睡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余氏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余氏那双冻得青紫的柔荑正搭在她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让她昏沉的脑袋舒适了不少。

那晚,余氏搂着小豆子和余媺依,说了很多不找边际的话,还塞给余媺依一个漂亮的小荷包。

余媺依哪里知道,这是余氏跟她和小豆子最后的告别。

仅仅三天之后,她便失去了这个世界里她最亲近的人。余媺依想起娘亲的笑脸和微凉的体温,一阵阵心痛袭来。余氏死后,流言四起,说是她命硬克母,虽生的同余氏一般模样却是祸害。余府上下,除了暖芜,都对她避之不及。

盯着那不冒烟的烟囱许久,余媺依一脸庄重。余家的大灶里,已经一个月没有明火了。荷鲜楼便是余家的命脉,而余氏的三味茶是荷鲜楼的招牌和根基。余氏在时,厨房的烟囱里,总是半夜还冒着青烟。

余媺依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余氏塞给她的那个荷包的夹层里,有三味茶的秘方。

后院里,突然窜出一个穿了一只白袜连鞋子都没有套上的小男孩。他长得如同个瓷娃娃一般,咯吱咯吱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又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滑了几步,在余媺依眼皮底下窜进了厨房。

“我的小祖宗,那儿乌烟瘴气的可不是你该进的地方。”张妈妈急匆匆跑出来,手里还拿着男孩的鞋袜。

张妈妈走得急,步子不稳。院子里踩实了的雪又委实滑的很,身子便是一趔趄。

“唔···”余媺依上前扶了一把,嗓子里不自主地发出闷闷的怪声。

“老奴没事儿。倒叫小姐着急了。”张妈妈借着余媺依递来的胳膊站稳了身姿,用鲜有的温和看了余媺依一眼,眼底是无法遮掩的惋惜。

若是小姐没得这哑症,也是个跟夫人一般通透可人的美人。看着跟夫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姐,张妈妈眼睛红了一圈。余媺依也知张妈妈对她的客气,是因为她长相像极了余氏。

“既然小豆子欢喜去玩,妈妈又何必强求他。”暖芜见余媺依一头的青丝上片刻便落了满满一层雪花,面色不虞。“这天寒地冻地,厨房还暖和些。”

余媺依悄悄拉过暖芜冰凉的左手,轻轻捏了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暖芜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而这种人最容易招惹出是非。

“姑娘这话便是不对了,夫人交代过,君子远庖厨也。老婆子我虽然愚钝,跟着夫人久了,道理却比姑娘还懂些。”张妈妈一口一个老天爷地将小豆子拖出来,给他套好了鞋袜护在怀里,又小声嘟囔着,“果然不如自小长在夫人身边的知礼仪,离心离德的祸害罢了。”

声音几不可闻。

余媺依两耳微颤,焉知张妈妈说的人便不是她?不动声色地解下斗篷给小豆子裹上,余媺依哈着气揉搓小豆子红肿的双脚。小豆子嘟着嘴,在张妈妈的怀里有些挣扎,一脚踹在余媺依肩头。

余媺依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有些吃痛地捂住了肩头。“小姐!”暖芜责备地瞥了小豆子一眼,“妈妈将小豆子看好了,前几日范家来滋事,我家小姐拼了命护着,身上哪还有一处好地方。”

张妈妈果然将小豆子用力往身上揽了揽,在她跟余媺依之间留出一个不亲不疏的距离。嘴上却道,“姑娘既然是夫人买来的,守规矩是要紧事,该叫小少爷。”

暖芜不吭声,躲到了余媺依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