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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张妈妈之前对余媺依并不友善，看见张妈妈这个样子，余媺依也觉得心酸无比。
“您不要太伤心，这些钱拿去买些东西，就当是我们赔偿您的损失。”余媺依把张妈妈的篮子递到她手里，上面放了一包碎银子。
那些没碎的鸡蛋，和蛋壳只破了一点点的，张一二和余媺依都帮张妈妈拾到了篮子里面。
“谢谢好心的姑娘公子。你把银子收起来吧，老婆子不需要这些。”张妈妈拒绝余媺依的同情。
这姑娘看着眼生，她家公子也没见过。不过都是好心人。连陌生人都对她有这样的善意，小豆子的冷漠变得更加诛心了。
“这银子不多，您就收了吧。我跟余澈是同窗，关系···呃···特别好···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张一二可怜张妈妈，随口掰瞎话。
张妈妈叹了口气，几滴泪落了下来。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只是她不肯信，她的小豆子变得如此绝情了。
几年前，大小姐余媺依走后，张妈妈被赶出府。儿子大成好赌，输光了她的棺材本儿不说，差点将命都送了。走投无路之下，张妈妈偷偷将小豆子喊出来，哭着求他让他做主，她还想回府里伺候。
小豆子痴症治好之后，变得聪明起来，哪里会受张妈妈的撺掇。不过念着她奶过自己，虽不让她入府，却也拿出一块玉佩让她当掉。且嘱咐她不要让别人看见，更不要将银钱给大成用。
没几日，换来的银子果真被她大成抢去赌了，小赚了一些。
大成兴冲冲提着鸡鸭鱼肉来跟张妈妈商量，两人一合计，竟然将房契拿出来去赌。哪里还有什么好运，钱赔光了，她流落街头了。
她再去求小豆子，谁知小豆子狠心地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我今日给妈妈一些银钱，来日妈妈不要再问我要了，免得伤了昔日的情分。”没有人教他，他自己学会了理智和绝情。
到底还是不忍心，小豆子让高峰给张妈妈找了户人家暂住。
那会子张妈妈就像是猪油蒙了心，大成将银子花完之后，她故技重施。想不到小豆子言出必行，果然断了情分。
那家人往日看的是余家的面子，小豆子表了态，那家人立刻将她赶了出去。
现在，张妈妈替人家浣洗衣物，勉强换几个铜板度日。
余媺依和张一二执意要将张妈妈送回家，顺便看看张妈妈住在什么地方，以后方便了就过来接济接济。
“他还小，不懂事儿，你别跟他计较。以后呀，有什么好吃的，自己留着，给他那种白眼狼做什么。”张一二就像是余澈的兄长似的，劝张妈妈想开一点。再怎么着，她毕竟是小豆子的乳娘，余澈这样做太让人寒心了。
张妈妈情绪稍缓，一路上絮絮叨叨跟他们讲小豆子的事情。小豆子是她奶大的孩子，说起小豆子儿时的种种，张妈妈如数家珍。
眼前这低矮破陋的茅草房，就是张妈妈的房子。年久失修，西面墙都塌了半边。
张妈妈推开发朽的门，她本身就矮，如今佝偻着身子，进门都不需要低头的。余媺依和张一二弓着腰低着头，才能进去。
一院子的竹竿，横七竖八地戳着，上面拴着被磨得起毛的绳子。洗好的衣物，整整齐齐挂在上面。
张妈妈收了衣服，叠整齐放到木盆里。
她那双手，由于常年洗衣服泡的发白，指节大而粗。院子里连口井都没有，吃水洗衣都要到村头打水。
张一二自告奋勇去提水，留余媺依在这里同张妈妈聊天。张妈妈倒不纳罕下人歇着让主子去干活，她看得出，这个婢女在张一二眼里很不一样。
“这些衣服送到哪里去，要不我帮您送去？”余媺依指着木盆问道。
“不用，一会儿有人来收。”洗的是些女人和孩子的衣物。张妈妈推测，那家女人碰不了水，又不值得请个帮工，就找她给洗衣服了。
余媺依没有活干，只能四下打量，跟张妈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她家屋子小，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简直比朱老三家的光景还差。同样被赶出府的还有冷芷，以她的性子，日子未必好过。没能进范家，说不定她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嫁了，这个无从得知了。
余媺依心生悲凉。
虚掩着的大门被踹开了，人未到，一股极冲的酒味儿先飘了进来。还以为是张一二，余媺依起身打算去迎，见这情形，又犹豫地后退了一步。
大门晃了晃，咔嚓散了。
个子不高，长得凶恶的汉子，醉醺醺提着酒壶站在门口。余媺依清楚地看见张妈妈后背一僵，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干什么莽莽撞撞的，吓坏了客人！”张妈妈喝了那人一声。
那人眼睛一瞪，将手里的酒壶啪地摔在地下，扯着嗓子道，“你哪来的客人！我没钱了，给我点钱花花。”
这汉子应该就是张妈妈的儿子大成了，个头随了张妈妈，长相更凶恶一些。他一扭头，脖颈上黑红黑红的皮肉就像溢出来一样。
“我哪里有钱！”张妈妈作势要将大成赶出去。她抱歉地对余媺依赔个礼，“姑娘去屋里歇着，我这浑小子不懂事儿。”
这下醉的眼睛都通红通红的大成，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余媺依。
“这姑娘不错！”酒壮胆，这话一点不假。他重重迈了一大步，凑近了放肆打量余媺依。
要不是张妈妈在，余媺依早教训他了。
大成看不过瘾，还想上手去摸，张妈妈气急败坏将大成拉开，将余媺依给的那包碎银子塞给他，“赶紧给我滚，看你那丢人的样子！”
大成得了便宜，颠了颠到手的钱袋，揣回怀里，揉了揉鼻头，指着余媺依说，“今天便宜你了。”
余媺依在心中冷笑，也不知是便宜了谁。他要真敢动手动脚，余媺依就将他抽筋扒皮。
大成临走，不忘泄愤地将张妈妈洗好之后未晾干的衣服都丢到地上。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余媺依根本来不及阻止。
张妈妈啐了他几句，怒不可遏。上辈子究竟积了多大的“德”，这辈子才生了他这么个讨命鬼！
大成出门，收衣服的人刚好进来，看见满院狼藉。
她叹了口气，将几个铜板交给张妈妈，又将手里的篮子放进她屋里，道，“这是那家让我给你送来的点心，刚打出来的。”
那家是好人，张妈妈替她洗些衣物，时常能得到她的接济。有时送来一两个鸡蛋，有时送来些御寒的旧棉衣之类的。
张妈妈道了声女菩萨，将那些东西收了。
收衣服的人要走，余媺依将她拦住，问是哪家人这么好心，一直接济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