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午夜的灯
月至中天，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如银盘一般。或许知道单冰需要光亮，所以才使出浑身解数，照亮每一寸土地。单家静得出奇，因为大家都睡了，唯有单冰还在苦苦劳动。
“单冰！”
轻轻的声音，黄安童鬼鬼祟祟的溜进花园，生怕被人撞见。
“你怎么来了？”
黄安童左顾右盼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扫完这里就睡觉去吧，我已经安排其他人帮忙了。”
“这怎么好意思，她们会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黄安童不悦的给了单冰一记白眼，“要是让薜峰知道你来单家受苦，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不会，没那么严重，不辛苦。”单冰轻轻一笑，完全看不出有丝毫的倦意。
“好了，好了，快去休息吧！”黄安童抢过单冰手中的把扫，转身离去。
如果没有薜峰和黄安童，真不知道她这五年要怎么过，单勋能有他们个这样的好兄弟，也算没白来人世走一遭。
……
单冰轻轻一笑，刚移步却发现二楼的灯突然亮了。那是整个黑夜里唯一的灯光，也是不应该有的，因为那是单勋的房间。单冰心一紧竟抖了起来。
寻着楼梯，单冰轻声来到二楼，单勋的房门果然开着，传出微弱的灯光。是谁开了门，是谁进去了，这里是单家的禁地，一般人都不敢靠近。是胡净芝？不会不会，她的眼中现在只有单宇，怎么会想到过世的单勋。是单宇？不会不会，单勋是他心中永不痊愈的伤口，他怎会故地重游，提起自己的伤心事。那到底是谁呢？单冰怀着忐忑的心，怀着最不可能的可能，祈祷着来到门前。
或许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屋里并没有单勋的影子，连单宇都没在，不过房间确实多出一个人。高高的个子，削瘦的身材，看起来很硬朗却又敌不过岁月的流逝，满头银发，苍老了许多。
当那个人回过头时，单冰惊呆了，惊呼出声，“叶叔。”
叶管家回过头，看见单冰也是一脸的吃惊，随之将食指放在唇前做出静止说话的动作。
没过一会儿，厕所传来冲水的声音，单宇穿着高中制服从里面走出来。虽然睁着眼，但他似乎看不到人，出来后径直躺到床上继续睡觉。现在的单宇和之前有所不同，因为他留着和单勋一样的发型，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单勋复活。
“他怎么了？”
叶管家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儿，“梦游，他现在把自己当成了单勋。”
单冰轻轻一笑，有点不可思议，或许这就是双胞胎的共性。
“这件事希望你不要让阿芝知道，我怕吓坏她。”
单冰点点头，不禁又多看了单宇一眼，原来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并不止她一个，“叶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叶管家面露难色，尴尬的笑起来，“其实我一直都在这附近，但是你看到我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叶管家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是来看单宇的？”
“其实我……”
“你是单勋和单宇的亲生爸爸。”
叶管家微微一怔，然后有点激动，犹如他乡遇故知，“连你都知道了，可他还不知道。”叶管家回头看了单宇一眼，老泪纵横。
“是单勋告诉我的。”
“单勋？”叶管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躺在这里的到底是单宇还是单勋。
“你不是跟单宇一起去了日本吗，为什么单宇回来了，你却没有回来，为什么你要偷偷摸摸的来看他？”
“为什么，”叶管家后退几步，展开自己的手看了看，“为什么我要偷偷摸摸的来看他，因为，因为……”叶管家猛地抬起头，瞪大眼吃惊的看着单冰。
“叶叔，你怎么了？”
单冰慢慢靠上前，指尖刚碰到叶管家，叶管家一颤，神色慌张的夺门而去。
“叶……”
单冰刚想开口叫，可刚出声就停住了，她回头看了看单宇，原来睡觉时的单宇会这么安静。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个人默默的相对无语。单宇睡得很香，很沉，单冰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不管再像的两个人，都会有丝毫的分差，但现在梳着和单勋同样发型的单宇却完全看不出，他就和单勋一模一样，单冰更愿意相信他就是单勋。
指尖轻轻滑过单宇的脸庞，那久围的感觉让心都颤了起来。和单勋交往那么久，如此近距离看他还是头一回，只是床上这个人是单勋吗？
……
“小姨，我们来了！”单冰大声嚷道，陈苑痴痴的趴在柜台上，没有半点反应。
“妈，你怎么了？”丁小叶奇怪地问。
“唉！”陈苑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单手托腮，一脸的哀伤。
单冰看看陈苑，满是疑问，环视四周，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咦，小姨，不是没客人吗，怎么还让我们送货过来？”
“谁说没客人？”陈苑瘪着嘴，抬头看向海边。
顺着陈苑的目光，单冰看见靠海的最边上那一桌好像有一个男人趴在那里，满桌都是空空的饮料瓶，似乎已经睡着。
丁小叶摸摸陈苑的额头，“妈，你不会是发烧吧，哪里还有客人？”
“哼，”单冰忍不住又是一笑，“你什么眼睛，那里真的有个人！”
丁小叶大惊，调头躲到单冰身后，“难道这次是真的鬼来了？”
“来你个大头鬼！”单冰一掌拍在丁小叶额头上，“快和小姨进去收拾收拾，我去打发他走。”
单冰刚转身，陈苑就拉住她，“不要这么绝，他好可怜。等了女朋友一整天都没等到，把我们店里的水都快喝光了。”
“那你是不是不想回家？”
陈苑迅速松开手，笑看着单冰。
“还不进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大半夜的叫我出来，不就是想让我赶他走。”
陈苑的笑更灿烂，转身走进旁边的厨房。
“先生，先生，你醒醒，”单冰轻轻拍了拍男人的后背，“我们这里要打烊了。”
男人毫无反应，睡得跟猪似的。
“喂，我们这里打烊了，请你快点走！”单冰对着男人的耳朵扯开喉咙大声道。
男人总算有点反应，动了动，但是没直起身，一会儿又安静下来，睡着了。
单冰向来对醉鬼没什么好感，可以说是厌恶到了极点。文的不行，只有来武的。单冰拿起一个空瓶子，转身跑到海边，装了一瓶子海水“咕咚咕咚”全倒在男人脸上。
男人这下有反应了，甩甩头，站起身。单冰不禁倒吸一口气，面红耳赤，愣愣地看着男人。
男人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半睁开眼，吐出来的气全是酒臭。
“单冰，我喜欢你！”男人指着天大声嚷道，然后捧起单冰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单冰瞪大眼，只觉混身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啊，小心肝！”丁小叶大叫着，冲了过来，一脚将男人踢开。男人后退几步，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又睡着了。
丁小叶看看男人，又看看单冰，“小、小单！”
单冰捂住嘴，呆呆的站在原地，脸红得像关公似的。
“小心肝，你没事吧！”丁小叶摇摇单冰的胳膊，单冰这才回过神。
“刚，刚才，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小心肝，”丁小叶指着单冰的嘴唇，“你的初，初……”
“小心肝，他走了吗？”陈苑大叫着，关上灯走出来。
单冰和丁小叶赶紧一字排开，将单勋挡在身后。
“你们怎么了？”看着单冰和丁小叶如此怪异的举动，陈苑不禁奇怪地问。
“没、没什么！”丁小叶笑着走过去，挥着手吸引陈苑的目光。
“那个帅哥走了吗？”
“走了走了，我们也走吧！”说着，丁小叶拉起陈苑就往前走。
刚走出几步，陈苑又回过头，“小心肝，你不走吗？”
“啊？”单冰回头看了看单勋，大步跟上前。
……
“我希望你能醒过来，我希望你能看我最后一眼，你觉得我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泼你一脸的水，”单冰笑了笑，回过神，“就算你醒过来也不可能是单勋。”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步骤，如果喜欢就大声说出来。”单宇突然睁开眼，半坐起身，高举右手，大声道。
原本以为是单宇突然清醒过来，吓了单冰一大跳，没想到单宇倒下去又甜甜的睡着了。单冰轻拍胸脯，放下心中的大石，可转念想起了那句话。
……
长长的街道，若暗若明的路灯，单冰一行五人默默的走在上面，发现这里的情侣特别多。丁小叶托着薜峰的手，高兴的走在最前面，时不时传来他们的笑声，似乎街道上的人都是他们的电灯泡。
单冰一个人默默的走在他们后面，永远保持五米的距离。从咖啡厅出来后，单勋一直和黄安童走在最后面，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快上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黄安童拉拉单勋的手，鼓动他上前，“我们特意为你设下这个局把单冰骗来，你可不要白白浪费了。”
“不行，会很尴尬的。”单勋一脸的难为情。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丁小叶都愿意出卖她表姐，你还啰嗦什么。”
“不行不行，你没看见她一晚上都板着一张脸，都没理我吗？”
“快去吧！”
黄安童用力将单勋推向前，单勋踉跄几步，来到单冰旁边，他瞟了单冰一眼，又跑了回去。
“你回来干嘛？”黄安童假装不悦地问。
“不行，不行，我害怕！”
“快去吧，只有现在逐客令才不会得到实施！”黄安童又推了单勋一把，让他与单冰并肩而行。
单冰咧开嘴，对单勋挤了个笑脸，然后转过头自顾自的往前走。
单勋回过头，看了黄安童一眼，黄安童赶紧给他演示牵手的动作。单勋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下一秒就要碰到单冰的手时，他又忽然缩了回来。
“唉！”黄安童在后面紧张的叫了一声。
单冰的心忽然加快跳动，身体也不自觉的颤动起来，似乎已经预感到什么，但仍别过脸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单勋深吸一口气，活动活动手指，然后拉起单冰的手。
单冰大惊，双齿轻轻颤动了一下，回过头愣愣的望着单勋。
单勋露出灿烂的笑容，将单冰的手握得更紧，“喜欢一个人不需要步骤，如果喜欢就大声说出来。”
单冰笑了笑，不好意思的别过头，手指慢慢合拢，与单勋的握在一起。
……
相似的话语出自长相一样但是是两个人之口，对于听到的人会有怎样的感受？单冰颤动着双唇竟哭了起来，往事的点点滴滴如波涛汹涌，心中压抑的情绪化为点点泪光，一发不可收拾。
海边的糖水铺被烧了，陈苑瘫痪了，小叶死了，单勋死了，所有的矛头直指胡净芝，可她却没有任何能耐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是不能，还是不想？
这五年来默默的忍受着是为了什么？当胡净芝在自己面前叫嚣的时候，为什么只能道歉？当胡净芝的巴掌一个接一个打在自己脸上时，为什么只能容忍？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她是单勋的妈妈，是她最爱的人的母亲。
单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手指停在单宇的面前，“如果这件事真和胡净芝有关，就算伤害单宇我也要让她付出代价。所以单勋，你不要恨我。”
单冰俯下身，紧紧的靠着单宇，慢慢进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