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回 趁人之危
一口泛着黑丝的鲜血吐在了青石板路上,那滩血迹在月光的照射显得刺眼。
萤火艰难地行走在暗夜的街道上,月光映着她踉跄的身影,平时很快就能走完的一段路,今夜走起来也异常漫长。
看着泛黑的掌心,还有手腕上一路蔓延而上的毒气,萤火这才意识到这次刺杀她犯了一个大错,以为利用庄陌霆和苏流年的兄弟情意不仅能折磨庄陌霆更能在假扮苏流年的时候刺杀得手,然后全身而退,但是最后结果却是庄陌霆在死前留了一手,在指甲里藏了剧毒,毒药粉末见血挥散,萤火想着自己是不是还能坚持到王府。
不行,她的仇人还只是干掉了两个,还有两个仍然逍遥于世,为了她为了她还未出生就夭折了的孩子,她不能不报仇,只要她活着就必须报仇,一定要活着。
砰,身子不使唤地栽倒在地,手和脚开始痉挛抽搐,看着泛黑的掌心,萤火轻笑起来,嘴边泛起一抹淡嘲,“难道我就要这样死去了吗?死于毒药之手……”
“毒药,毒药……”自语的话音低微到轻不可闻,泛黑的掌心曲起又松开,她突然看到了希望之光,泉可是下毒圣手,他曾经给过自己一些药丸说是可解百毒,那些药丸就在王府中,只要回去王府或许就有救了。
细碎的星光映落在眉睫上,惨白无色的唇角边两个梨涡依旧动人。
“叩叩叩--”
她已经无力翻墙进府了,拐到后门用尽气力敲起了门,可是敲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瘫倒在门槛前,有气无力地敲打着门,气若游丝的喊着,“有、没有、人、呐……开、门……”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中毒后的苦状不算什么,只是明明解药就在前面不远处可她就是没办法靠近,“啊,******来个人给我开门啊……”声嘶力竭地喊着,把自己满腔的不甘都宣泄了出来。
可期盼多半总是要面临落空的境遇,萤火也不例外,不管怎么拍打怎么叫唤就是没人有来搭理她,平时王府那么多来往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在紧急时刻出现在她的面前,果然绝望的时候,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运的能遇见像泉一样的少年的。那样的机会,一辈子也大概只有一次了吧……
风有些冷,萤火蜷紧了身子。
眼皮有些累,累到想睡上一整年不用睁眼。
可心底某个声音告诉她,不能睡,睡了就再也起不来了,起不来就不能报仇了,所以不能睡,不能睡……
手下意识地摸到颈窝,那枚玉坠子还是很温暖的,不过玉坠上的温度很快就被冰冷的手掌给吸收掉了,也许,她在那上面所要寻求的并不是温暖,而是一种安心,玉坠上镌刻的那个字才是让她安心的来源,仿佛只要死死捏住那个字,希望就还在。
眨了眨眼,被指甲掐破的手腕已经不再抽痛了,原本麻痹忽寒忽热的身子好像恢复了常态,她猜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死掉了的缘故。
眼睛勉强挤开一条缝,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忽远忽近,模糊不清,良久,才接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一只白皙的手,刚刚好地伸到了她面前。
夜静得令人窒息,萤火眯着眼睛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是幻觉?不是幻觉,孤注一掷的萤火颤抖地伸出自己的手。
啊,是暖的。
握上那双温暖的手,许久许久,萤火竟低低地啜泣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自萤火的眼睑滴落到那只手上,好似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在绝望中寻到一点光亮之后的感激之泪。
长睫微动,阖着的眼睛半睁,一个白影映入眼帘,很熟悉很熟悉,苍白的面色墨黑的发丝,发丝上还沾着几瓣洁白的梨花,原来那样的人真的能第二次遇见。
是泉也好,是夕拾也好,他们的出现都会让绝望变成希望。
艰难地启齿,微弱的嗓音断续地飘进某个人的耳际,“救、救--我。”
夕拾所看到的萤火,她的脸白里透着青黑,没有一丝表情,微启的眼眸如黑夜一般深晦,深晦的失去了以往的光泽,那样孱弱的呼救早已失掉了她原本的作风。
也许处于本能的求生意志,也许是另外一种强大的意志在支配着她让她坚持下去,那种意志或许叫做仇恨。
“救你,可以。”
“救我。”
“不过,你要答应我许多条件喔。”
“救我。”
“怎么样?”
“救……,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萤火觉得额头抽痛,身体像僵硬的石块般不得动弹,连睁开眼睛都特别费力,好不容易睁开眼,入眼的竟是一片不熟悉的景象。
光亮的屋子,桌上和墙壁上的油灯发出透亮的光,眼前的景物甚至会随着油灯灯芯火焰的窜动而恍惚不定。
屋子很整洁,里面只有书桌、书柜,书柜里有很多很多的书,萤火艰难地咽了几口口水,视线微转间,她还能看见半启的窗子外盛开飘落的梨花树,只是闻不到梨花的淡雅香气,因此此时屋子里早被药香味给代替了。
“醒了?”
低哑的嗓音传来,墨黑的发丝垂落至胸前,那个白影正盯着她一动不动。
“这是……”
“这是本王的房间。”
“是王爷救了我?”
“一半吧。”
萤火感觉喉间有些干燥,反胃间似乎有药味涌上来,“王爷是不是给我喝了解药?”
夕拾点点头。
萤火才要开口道谢,夕拾就抢先一句说道:“还是本王一口一口喂的。”
夕拾的嗓音听起来有些飘渺,但极具穿透力,唇齿间那真药香味甚至让她能联想到喂药时候的情景,想起那些,青黑气未退的脸颊竟也多了几丝绯云。
夕拾挂着笑,踱至萤火的床前,低头轻声道:“骗你的。”
萤火蓦地脸色一僵。
屋内两个人彼此不说话,细弱的呼吸声传递着彼此的心绪,静了片刻,夕拾看萤火的目光有些变,“别高兴的太早,解药你只喝了一半,还有一半嘛……”
听到这萤火的心也跟着沉了一半。
“你中的毒是一钩吻,若在十二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必死无疑,而且死之前会受到非人的折磨。”说着夕拾靠床坐了下来,白皙温暖的手抚上萤火秀小的下颌,斜着头观察她表情的变化,他发现除了秀眉微蹙几乎看不出任何惧意,于是夕拾接着道:“中此毒着,会全身疼痛,眼盲,一会儿犹如身处冰窖一会儿又好比深陷火炉中,冰火两重天的考验之后,还会掉发,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几个时辰内头发掉到比老婆婆还要少,估计很难看啊……”
夕拾边说着,萤火边伸手摸自己的秀发,摸着还拽拽,看看是不是在脱落,不知道是不是拽的太用劲手里果真拽下了几撮头发,吓得她急忙捏紧拳心生怕被夕拾看到她窘迫的模样,“要如何才肯给我另一半解药。”
收回停留在萤火下颌的手,指尖轻点自己的下颌,作出努力思考的状态,“先前本王答应救你时,你可是答应了本王很多条件的。”
萤火刻意减慢呼吸,试图回想昏迷前的景象。
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答应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双温暖的手。
“你这是趁人之危。”
“想不被趁人之危,有两个方法,一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和聪明,不受任何人任何事胁迫,第二杀掉那个胁迫自己的人,这两样,你现在可以做到吗?”
寒芒逼近,萤火撇过脸不去看夕拾的眼睛。
“做不到又不想服软,那只有去死。”夕拾的话清冷的不带一丝怜悯之心,仿佛那双温暖的手不是来自于他的身体,撩袍起身而立。
萤火正过头,定定地盯着夕拾,表情镇定如常,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自从当上杀手的一天,她就没在意过生死,杀人者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活到今日最想做的事便是报仇。
夕拾仔细地观察着萤火脸上细微的变化,看着萤火一眨不眨的眼睛,夕拾顿时收起眼神中的寒气,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态,道:“如果死了就不能报仇了呢。”
萤火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她的弱点再次被这个男人抓到了。
很好,他又成功了一次。
“不知道王爷想要我答应些什么事呢?”
看到萤火语气软化,夕拾再次坐回她身边,撩起了萤火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在指尖把玩,“首先,告诉本王死掉的那两个人和你有什么仇怨。”
“不行。”
“本王要知道。”他拉紧了指尖的发丝,一字一句。
“不行。”比第一次的声音更坚决。
指尖把玩的发丝滑溜地抖动着,夕拾扬起一抹笑,“行,这个问题就当你先欠着本王的,本王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主动说出来的。第二件事,以后你必须听本王的话,本王的意思是,不要对本王说谎、不要瞒着本王任何事。”
“要是这样王爷的暗卫可就要无用武之地了。”
“哼,本王要你听话。”指尖拉拽发丝的力量又加大了些,冷酷而无情,不容一丝拒绝。
“我答应。”
“很好。”
不答应,他的暗卫也有本事查到,与其日后偷偷摸摸的行动不妨把意图告诉他,不求建议只落得问心无愧。
“还有呢?”
“喔……”握起她的发丝移至鼻间,轻嗅发丝的芳香,可惜怎么嗅鼻间还只是那种熟悉而又厌恶的药香味,夕拾微微摇起头。
“没有了是吧。”
“本王可没说。”
萤火刹那想起身给他一掌,明明摇头了还非得说没有,这男人究竟脑子里想了什么。
“那赶紧说。”
静默了几刹,夕拾拉直了韧性极好的发丝,忽地笑了起来,布满尘雾的眸子闪着奇异的光,“还要替本王杀人。”
字字锋利过刺入肌肤的长针,他要她帮他杀人。
“杀谁?”
夕拾在萤火毫无准备之际俯下身来,一手食指按在她的唇瓣上,另一手的食指则按在自己的唇瓣上,“嘘。”
他的发丝垂落到她的脸颊,细细碎碎地弄得她有些痒,遮住的视线没发觉间,他的脸颊已经靠近了她的脸颊,低低地在她耳畔耳语,“本王要你杀皇上。”
轻侧脸间,她看到他的眼神一下子放起光来。那久蕴的尘雾也好像散开了,那眼光锐利如狼,狠绝异常,不过这样的清澈明晰真如是弹指一挥间的功夫,微微迟疑后,他的目光又重新浮上尘雾,叫人看不见底,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的扬起笑,“刚刚也是开玩笑的喔。”
思及刚才一幕,萤火愣住的眼神又深邃了一些,不知道是毒性使然,还是他的戾气催使,她只觉得身子一会极冷一会极热,看着这个心机城府极深的男子,萤火真真实实感到害怕。
“至于其他,容本王细想后再议吧。”
语调似乎远离了耳畔,萤火才发现夕拾早已经从床边起身而立了,说这话的时候夕拾正打算转身出门。
“王爷,那另一半解药……”
“另一半解药还在熬,所以你还要先受几个时辰的苦。”
本想乖乖应承就能立即得到解药,可谁想这该死的病猫居然戏弄她,萤火憋足了一口气,拔下发髻上的碧玉簪毫不客气地朝夕拾射去,“你骗我?”
夕拾分毫未动,白影稍有恍惚,碧玉簪已被夹于两指之间,夕拾得意地晃晃指尖的碧玉簪,然后插在自己的玉冠上,不回头不留一言半语的走出了房间。
独留房间的萤火,艰难的挣扎起身子对着早已不见人影的门口大骂道:“混蛋,还我的碧玉簪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