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十九回 翩然登场戏一曲
“来人,保护王妃……”
慕容嫣的声音还未消,知府尖锐的声音就划破了厅堂。
闻言赶来的府衙侍卫见到一副诡异的画面,一个黑衣俊俏男子用刀指着一个宝蓝色衣袂同样俊俏的青年,而其中一个竟是逸王的王妃。
侍卫又见,其中一人表情严肃一人表情轻松,而知府则夸张的捂嘴高呼,额头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外冒,另一个黝黑的男子,十指全部塞进了嘴里在厅堂内打着圈地踱步,沉着眉头眯着眼咬着嘴里的指头,那一副似哭似笑的模样让人觉得他好像是要去前线战场赴死的战士一般。
不算大的厅堂一下子围满了人,侍卫们个个咽着口水,盯着持刀人,谁也不敢呼吸的大声点,生怕这一点杂音就会有人血溅当场。
“哈哈哈哈……”
就在气氛凝滞的时候,被刀指着的萤火爆发出一声大笑,笑得直捂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嚓,慕容嫣手中的刀轻巧的划破了萤火肩头的衣衫,宝蓝色锦衣裂开了一道大缝,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慕容嫣是要告诉萤火,她可不是在开玩笑。
一阵大笑之后,萤火点了点眼角,好在没笑出眼泪,于是把视线转向知府,“石大人,麻烦你告诉慕巡捕本王妃的名字。”
知府闻言大摆其手,这直呼王妃闺名可是很大的罪,万一逸王怪罪下来,他的乌纱可要不保的。
“石大人,本王妃让你说就说,不说本王妃可要让王爷治你的罪哟。”
石大人撕牙咧嘴的摇摇头又点点头,一脸哭丧模样,扁着嘴闷声道:“王妃真要卑职说吗?”
萤火点点头。
石大人抖了抖身子,反正不说是罪说也是罪,就称了王妃的心,拉拉官袍大摇大摆到慕容嫣跟前,扯着一撇胡子就打算开口,可张圆了嘴,慕容嫣的刀就移到了知府的脸颊上,眼神却是停留在萤火身上的,冷笑一声,“怎么,王妃连自报家门都要别人代劳了吗?”
哗,刀锋又飞速的划了一个半圆弧回到萤火的颈脖边。
“是不敢说吧?”
慕容嫣的眸子异常镇定,一点也看不出胆怯,威胁王妃之罪在她眼里微不足道,现在她只是以一个姐姐询问妹妹的方式,来解除她心目中的疑惑以及肯定自己心里的答案。
就算为此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叮。
萤火的指尖弹上刀面,刀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夜刀,真是一把好刀。
萤火低头闷笑,一笑一转,面色归于沉寂,复抬首,一字一句道:“你给我听好了,未出阁前我是京城李尚书家的三千金,如今是逸王府的逸王妃,姓李单名一个燕字,李燕便是本王妃。慕巡捕,你听清楚了没有?”
慕容嫣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咽了几下喉头才压低了嗓子问道“头上三尺有神明,你敢不敢对着神明再说一次。”
神明?
她早就不相信这些了。
“本王妃叫李燕,李燕啊。木子李,燕子的燕。”萤火很有耐心的重复说着。
慕容燕,不是在云州山崖坠落的那刻就已经死掉了吗?
和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一起死掉了。
萤火也好,李燕也罢,叫什么也不会再叫慕容燕了。
“要是慕巡捕还没听清,本王妃再说几次都行。”萤火说着,一步一步朝前移动,本是刀尖对着的颈脖,一寸一寸移向刀身。
而慕容嫣则一步一步的退后,手中握着的刀阵阵颤抖,默默地后退,独自承受着复杂无奈的情绪。
慕容嫣没想到,连刀架在脖子上,她的妹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名字;以至于连面对神明,她的妹妹都可以毫不眨眼的说谎。
如果怕别人知道,哪怕偷偷在她耳边耳语也好,就像小时候咬耳朵一样啊。
没有,没有,她的妹妹在众人面前大声宣布着自己王妃、尚书之女的身份。
慕容嫣觉得,自己的自尊自信和全部的情感在这一刻,被践踏的体无完肤。
她赌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慕容嫣怎么都想不通,她们之间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如果时光可以倒退,她也许真的愿意放弃拜师之路的,就安安心心守在妹妹和老爹身边的。
可是,可是……
五指轻放,重重的小夜刀直坠地面。
意外的,一只手准确的接住了坠落的刀,手触掌面,掌心一握一翻,刀光迅速敛起,一推一扬,刀回刀鞘。
这一幕,被慕容嫣清楚地看在眼里。
她的妹妹不仅是王妃,还有一身深藏不露的武功。
那些,不就是她曾经疯狂追求的东西么?
厅内凝滞的空气,由集聚状一下子散了开来,围拢的侍卫纷纷开始深呼吸;而知府也放开手脚的擦着满面的汗水,一边还结结巴巴指挥身边的侍卫,“来、来人,把这胆大包天的慕寻给本官拉下去……”
愣愣地矗立,仿佛周遭的事物都与自己无关了似的,慕容嫣眼神呆滞的望着地板,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好还是不好了,只觉得原本希望满满的心忽然就塌了一大片,而且这塌陷下去的一大片往后用什么东西来填补都是添补不满的,她也终于明白了,丢失掉人和情感即便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寻不回了。
“诶,石大人,我想慕巡捕只是太专注案子了,一时失手而已。况且本王妃也没打算追究。”
石大人眼疾手快的左右挥挥,让上前的侍卫赶紧撤下去。
知府擦着满头冷汗热汗,移步到萤火跟前,“王妃不怪罪就好,本官定会参六扇门那帮无知大胆的家伙一本的。”
“那就有劳石大人了。”
“哪里哪里。”
萤火嘴上答着知府的话,眼光却一直留在失神的慕容嫣身上。
望着那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出瑕疵的脸蛋,默默地在心里说着,姐姐,这下你可以死心了吧,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的,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对,从来,都没有遇见过。
“师弟,师弟……”雪里红焦急的安慰着慕容嫣,急的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真好呢,姐姐,在你失落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会在第一时间来关心你、安慰你。
无论何时,你总是比我过的幸福,这样便好。
当萤火全心全意注视那两个人的时候,眼前突然降落了几块黑色的布匹,布匹以极快的速度下降,等到萤火转回视线的时候,发现那块布已经盖在了厅堂中央,萤火记得,那个位置是炎舞跪着的位置。
“不好。”
萤火大叫一声,同时抽出小夜刀直扑黑布。
厅堂内的其他人见刀光立即闪躲。
一刀,只一刀,黑布就被撕了粉碎,这一刀的光华惊呆了在场了所有人。
待黑布碎片徐徐降落时,在场人才发现是犯人的白衣女子不见了,她跪着的地面只留下几段被砍断的绳子,那是捆绑着她双手的绳子。
“给本官追。”
知府一声令下,围在厅堂的侍卫全部抽出刀往外追,踢踢踏踏的步伐听起来杂乱无章。
萤火收回刀,仔细地望着那群挥着刀往外跑的侍卫。
“不对,不对……”萤火独自嘀咕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厅堂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不对起来。
“鱼目混珠。”
萤火听到慕容嫣的话之后,恍然大悟,立即下令道:“全部给我回来。”
听到命令之后,衙役们零零散散的往回撤,就在那群往回撤、着统一服装的衙役中,有一个人定在那里,身边还倚靠着另一个人,那个人萤火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穿着衙役服的炎舞,炎舞倚靠那个人的怀里扑闪着又黑又亮的眼睛,满脸的惶惑与不解,而那个人只是单纯地朝着厅堂内莞尔一笑。
那笑,让萤火终于想起来,写月楼的小二哥,还有路边变戏法的老头,还有现在一身侍卫装束的青年。
原来是他啊,怪不得笑得那么熟悉,就算换了别的脸、换了别的装束,也变不了的笑。
黑幕傀儡师--菫。
头顶的阳光一下子模糊了视线,隔着光影炎舞看见那张脸又展开了笑靥,他的笑容显得有些稚气,渐渐地光影褪去,炎舞才看清楚那张脸,安静的笑起来也会让人迷惑的脸,让人看过一眼就再也无法忽略的脸。
“为什么?”
“因为姐姐你需要我咯。”
他的眼眸散发着宝石的光芒,就像小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轻而易举就被他那双眼吸给引住了。于是,炎舞总记得主上说的话。
“炎舞,这个小子交给你了。”
“我不要。”
“炎舞,教会他杀人,这是我给你的任务。”
“……”
时间过的再久远,她也无法忘记他当初的眼神和笑脸,他的眼睛安静而纯粹,却笑得那样惨,又那样烈。
“我叫你姐姐可以吗?”
“不可以。”
他盈盈的眼眸笑弯了起来,像星月一般皎洁。
“姐姐……”
记忆之花不期然的开放,让周遭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砰,几道黑布在二人身边升起,黑幕隐藏二人身姿前,萤火依旧看见那家伙在笑,笑得狂妄而迷离。
突地,一股无比凌厉的剑气破空而出,慕容嫣飞出的身影,空灵无比,手中的剑全力刺出,一道炫目的光扫向黑幕,寒光一闪,只一剑,如清风拂面而过,轻扬却劲道十足。
瞬间的静止之后,嘶嘶嘶,黑布爆出撕裂声,一切恢复原样。
“好气魄的一剑。”萤火暗叹。
暗叹间,慕容嫣早已经飞身而出,紧接着雪里红也飞了出去。
“王妃,接下来就交给衙役吧,请王……”
知府还没说完,萤火的身影也如轻燕一般跃了出去,速度快到让知府咂舌。
沿路追了一段,萤火立于写月楼的屋顶之上俯瞰街道,看久了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追错了方向,可是选择路线的时候萤火隐隐闻道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多年暗花流的生活让她一下子就嗅出来了这味道的来源,可追了半天依旧没看到他们的身影。
正当萤火徘徊之际,几道黑布又在对面屋顶蹿升了起来,黑布窜起又落下,散发出阵阵薄荷草的香味,这时候萤火才发现,那熟悉的味道就是这种凉凉的薄荷草之味,对方是故意留下这个味道引她前来的,果不其然,黑布降下之后,两个人立在了对面。
“果然是你啊。”见到人了,萤火紧悬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那人抱着炎舞,稚嫩的声音响起,“萤火,就算我们同属一个组织,但是动了我堇的女人,这笔债,你可想过要怎么偿还吗?”
萤火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手中的小夜刀在掌心几个旋转,咚地插进了屋顶的瓦里,一掌撑在剑柄上,一手指着堇怀里的炎舞,笑道:“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堇吊起嘴角,冷哼道:“我可不管那么多,事实是你让我女人受罪了。封穴银针、还有软筋散,这些我都记住了。”
萤火戏谑着说,“折磨她的可不是我。”摊摊手摇摇头,小夜刀则独自安静地插在瓦片间,在风中摇摆。
“这么说,我要把罪算到你家王爷头上了?”堇的话充满了不屑与讽刺。
“可以这么说。”
“那行啊,改日我就去结果了你家王爷。”菫的语气中又多了一种调侃和戏虐。
萤火竖起食指摇摇道:“那可不行喔。”
“没记错的话,主上给了你一个月时间杀掉他吧?”
菫的一言,让萤火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和你无关。”
“本来是和我无关,可是现在就和我有关了。”菫轻柔地笑看了一眼怀里的炎舞,视线再对上萤火时,眸中的轻柔转瞬便藏匿了起来,换上的是一脸邪恶沉冷的表情,“杀他,或者我杀你,你自己选择吧。”
说完,腾地一声,几块黑幕又窜升了起来,然后黑幕化作舞带垂直向下坠落,紧接着,菫抱着炎舞跟随着黑色舞带朝屋顶下一跃。
屋下可是人潮密集的街道,在降落的空中,黑色的幕布遮蔽了他们的身形,即将坠地前,轰的一声,黑布炸开了来,吓得街道上的行人纷纷尖叫逃散。
一瞬间,滚滚的烟雾扑面而来,完全遮蔽了街道上的人流和画面。
好不容易风吹散了烟雾,可街道上早就没了他们的影子。
萤火静静地矗立在屋顶,比起刚才诡异的戏法菫的话更有理由让萤火陷入深思,菫的意思是,不杀夕拾,那么菫就会杀她。回想了几遍,她确定,菫确实是这样说的。
手下意识的垂落到身侧,好像身侧还插着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原来是炎舞的小夜刀。
缓缓地拔出小夜刀,握在手里刀柄说不出的凉。
“难道王妃就这样看着凶手逃走吗?”
风冷却了慕容嫣的嗓音。
回眸,一片目光看不透的深意,弥漫在二人不长不短的距离间。
萤火扬起一边嘴角,语带嘲讽的道:“有这时间说我,不如好好想想没看住犯人和没抓住犯人同伙的罪责吧。”语毕,携刀展臂飞身而下,不余半分留恋的目光。
屋顶之上,独留一言不发的慕容嫣。
风,痴缠着她姣美的面庞,唇瓣中传来咯咯的咬齿声,身侧的拳心更是握的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