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四回 寻妾影
酒醒天亮之后,他依旧一副病秧子模样,她也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状态,如常相处的二人,对那晚的事绝口不提,关于那晚对话和拥抱的记忆仿如不翼而飞了一般。
但醉言亦或是真言,似乎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在那么一刻,两个人的心曾经那么接近过。
经过五日的航行,船只终于驶进了自在州所在的自在码头。
船还没靠岸,花想容一行人中有的就开始泪流满面说终于活着回到了家,有的则夸张的跳下江游回岸边,上岸了还不忘蹦起来挥舞着湿漉的袖子和船上的人打招呼,“快下来啊,到家了……”
船上的人跺着船板哦咯哦咯的回应,气氛闹腾不已。
而自在码头毗邻一条繁华的街道,街上有很到摊贩、游客,有卖杂货的,有卖茶水的,还有看命的相士,但是还有一群人更为显眼,他们卷着袖子和裤管,头上统一绑着黄色的丝带,丝带中间有个黑色的圆圈,圆圈里绣有飞鹰的标记,萤火猜测这可能是某个帮派的标记,而那些人隶属帮派在码头招揽搬运的活儿,这不她们的船才靠岸,那群人就拥挤上来问有没有货需要搬运。
“我们有车有轿子,客官您要选哪一种啊?”
诗很酷的摆摆手,接着其余四位暗卫也摆开了架势,把那群人撩开让出了一条道给在家主子,夕拾为首,萤火紧跟其后,在后面就是花想容一行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骄傲的表情,有人开道的感觉很好,能紧跟美人公子之后感觉最好。
可还没得意多久,前面就传来一阵骚动声。
“让开,让开……”
街道旁的摊贩闻声立即收拾摊子走人,收不及的就只能乖乖自认倒霉了。
拨开人群,萤火见到一伙官兵正操着刀手拿一张画像到处揪人搜查,不管男女,戴帽的脱帽,戴面纱的摘面纱,直到官兵头头说滚才可以滚。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至于成天这样吗?哎……”
“红颜祸水啊……”
“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妖精,真是造孽啊……”
被堵在码头的摊贩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不停,活像那画像女子坑害了他们一样,牢骚声直到官兵查过来才止住。
十几人的官兵中为首的是一个年过三十的胖汉,肥头大耳一身肥膘,逮住一个过路客就按住那人的脑袋,手一伸口一张,道:“拿剪刀来。”
被按住的过路客吓得浑身哆嗦,“官大爷,饶命啊,饶命啊。”
肥头官拿起剪刀就剪过路客的胡子,剪完才解释道:“吾等奉大都督之命前来搜捕私逃出府的婢女,大都督说宁可错抓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谁叫你胡子看起来像假的,没你事了,滚吧……”
说完,一脚踹上过路客的屁股,踹倒了人才嚣张的去检查其他人。
“哎呀,官差大爷,我是无辜的啊……”
“有冤屈找大都督说去……”
好好一个搜捕搞得跟屠宰场一样,哀声遍野,就算侥幸通过检查的人们,也个顶个的不满,只是那些不满无法发作,只得往自己肚里吞,得罪了大都督可不仅是死就能了事的。
“他们口中所说的大都督可是陶战?”萤火虽看不过眼,可绝不是好出头管闲事之人。
夕拾饶有兴致道:“陶战你都知道?”
飞针在指尖玩转,萤火眸带深邃,脑中关于过去的记忆闪电般的涌起又沉下。
“何止是知道。”
短短五字,意味深长。
明知含有深意,夕拾却没多问。
“冷锋。”
一张银票夹在指尖,冷锋不动声色的接过,在官兵查来之前,夕拾决定主动出击,以钱买路。
果不其然,检查到他们一行人之时,不仅不用挨个挨个看,被放行的时候还收到了‘请’的礼遇。
“真是有钱使得鬼推磨啊。”萤火忍不住啐道。
夕拾看着萤火拉下的脸,好笑的揽上她的肩,“现在发现也不晚,这个,你相公还有很多很多。”语毕,还不忘从袖口再掏出一叠银票,全是一千两一张的,足足有半根手指那么厚。
萤火指尖弹了弹那叠银票,高昂着下巴不屑道:“你以为这叠银票就能买得起我吗?”心想,随便杀个刺史也比这钱多,有什么好炫耀的。
夕拾清了清嗓子,贴在萤火耳旁轻言,“至少比杀一个高官来的轻松的多吧。”
萤火冷哼一声,“我不喜欢不劳而获。”语落,从夕拾的臂弯中闪了出去。
“呵呵呵……娘子真是……”一语未完,夕拾就被转眸间的那张画像给吸引住了视线,光是眉心的那一点痣,就足以让夕拾认出了画像上之人。
那张画像,被官兵手肆意揉捏,画中人的模样扭曲了,却扭曲不了那段记忆。
而记忆中的那个名字,夕拾默念着,只觉得无限感慨。
“看什么呢?”萤火投来疑惑的目光。
夕拾久久收不回视线,而走在身后的花想容匆匆忙忙的跑了起来,夕拾知道,花想容俨然也认出了画像中之人,这么着急大概是为了回去告知画中人。
在花想容慌张的跑过夕拾身边时,夕拾一把拉住了她,绿豆大的小眼和如沾尘雾的眼眸目光相触,花想容慌张道:“美人公子,我,我,赶着回,回……”
“是赶着回去通知你怜姐姐是吧?”
“美人公子,你怎么怎么……”
夕拾食指抵上唇瓣,示意花想容小声一点。
“美人公子,怎么办?”
“带我去你们寨子。”
“喔,好好,我这就带路……”
“让你们的人不要慌张,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大大方方的走出去,知道吗?”
“是,美人公子。”
为了不引起注意,出行不是马车就是轿子的王爷居然选择了走路,这点萤火见怪不怪,她奇怪的是那个让他自降身价的女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因为走得急走得快,身子虚弱的夕拾一路走一路咳嗽,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丝毫阻止不了他的步伐,好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人一样。
花想容领着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小跑前行,暗卫隐守护在前,夕拾则在冷锋和落月的贴身保护下行在中间,留后的是诗和小刀。
“小诗啊,你怎么不去劝劝你家公子,再这样疾走下去,他会喘不上气的。”
“禀主子,这是王爷的决定,我们只会执行。”
萤火摇头晃脑的跟在后面,这逸王的暗卫真是木头,就知道执行命令,连好坏主次都分不清,看着主子辛苦也不知道去劝解劝解,“小诗啊,花怜忧究竟是何方神圣啊,让你家公子如此上心?”话语间,似乎弥漫着一股子酸味。
在船上来不及回答的诗,此时正好补上回答:“花怜忧曾经是公子的侍妾。”
诗的嗓音不带一丝情绪。
听到‘侍妾’二字的萤火却瞬间屏住了呼吸。
嘴角生硬地扯出一抹笑,笑意如同水波一样在双眼蔓延,瞳孔凝视着前面疾走的瘦弱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五味杂陈。
萤火原本以为夕拾是不会用心的,原来,他也动过心啊。
二十有三的王爷,王府之中竟连一个侧妃侍妾都没有,这一点萤火一直想不通,听诗这么一说又好像能明白过来,他不是没有女人,而是那些女人不在王府,可为什么会不在王府呢?
诗说过,如果是那个花怜忧,王府里的,虽然没有名份,但好歹是曾经的侍妾,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不在王府呆了呢?
看来,这病秧子王爷的秘密还不是一点半点的多……
“为什么花怜忧会不在王府?”
“因为公子把她赶出去了。”
这个答案又让萤火一惊,“为什么赶出去?”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诗的话不带半点猜测,可明显萤火不会不去猜测。
既然是被赶出去的侍妾,那么现在何以又如此急迫的去见她?
会是谁有难言的苦衷呢?
“花-怜-忧。”萤火微蹙的眉头始终未曾舒展,心里暗暗的念叨这个让她没什么好感的名字。
拐了十街八弯的,花想容一行人终于在一个普通的院子前停了下来,花想容东张西望的确认了无人可疑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
叩叩叩。叩叩叩。
门敲了一会始终无人来应答。
这个时候,萤火也来到院子前,她才发现花想容说的山寨并非真的在山上,而是一个普通的居民院子,从外面看上去里面的地方应该没多大,只不过院子门上用花环圈了‘花寨’二字。
原来,山寨是这样的寨啊,想着,萤火觉得有些好笑。
半天之后,门才咿呀的被打开,出来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女人见到花想容一下子就激动的掉起了眼泪珠子,边摸着花想容的方脸便哭道:“想容你终于回来了,我和怜姑娘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呢……”
花想容呵呵笑道:“就是船期晚了一些而已,你看,我们大夥儿都没事呢,呵呵……”说着,还一手拉过身边的人给那女人瞧瞧。
女人激动的点着头看过那一大群人,视线转到夕拾身上时,眼神倏得警觉起来,“想容,他们是?”
花想容一拍脑袋,自言道,“居然忘记美人公子了。”一边嘀咕,一边拉着女人到夕拾身边,指着夕拾道:“这是美人公子,他认识怜姐姐。”然后指头一次扫过五个暗卫,独独跳过萤火,道:“这些是美人公子的家丁。”
夕拾有礼地朝女人点点头,五个暗卫依次点头示好,独独萤火面无表情,什么动作也没有。
他们有礼相待,可抱孩子的女人却依旧警惕着,拉着花想容退到一边,嘀嘀咕咕了一阵,说着眼睛不断乱瞄,好像他们就是打着认识花怜忧的名号来套近乎的好色之徒一样。
听觉敏锐的萤火,听到女人说道:“他们会不会是来打怜姑娘主意的坏人啊?”
花想容回道:“当然不会。我保证。”说完,还当真拍拍胸脯。
萤火不禁失笑,连对方姓名来头都搞不清楚,就拍胸脯保证,真不知道该说是傻还是单纯。幸好他们不是什么真坏人,要是真坏人,那什么花怜忧真要‘艳名远播’了。
话又说回来,这花怜忧究竟是个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好像是男人就会被她迷住一样,曾经的逸王,如今的陶大都督?萤火倒是想见识见识。
“哇哇哇……”女人怀里的奶娃娃不时适宜的哭了起来。
而且不管花想容和女人怎么哄怎么逗,奶娃娃就是憋足了劲的哭,这尖锐的哭声像一把钝器一下一下戳着萤火的心,一次又一次的在提醒她‘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你的孩子连来到这世上哭的权利都没有……’血的阴影迅速从心底各个角落窜出笼罩上心尖,瞬间眼前心底皆是一片阴霾,萤火慌张地双手紧捂耳朵,屏住呼吸压抑着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
“别哭了,吵死了……”萤火捂住耳朵大喊,仿佛只有喊出来,她的不安和恐慌心情才能得以释放。
这一喊,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不解、责怪、疑惑等等眼神齐齐向她投来,众目睽睽之下,萤火抬头仰望着天空,看到光芒四射的骄阳,越看越觉得骄阳随时都会掉落下来,然后重重的砸到自己身上来,萤火惶恐的后撤着步子,嘴里不断自言自语道:“我不喜欢这里,我要离开,我要走……”欲转身跑开,一双温暖的手捂上萤火冰冷的掌背,温柔的问她,“怎么了?”这也是夕拾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控萤火。
灵动的眸子里透着无助和厌烦,她指着那孩子说:“他在哭,好吵,我不喜欢……”眼眶里蕴满了晶莹,只要轻轻眨一眨眼,那些晶莹就要全部倾泻而出一般。
萤火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夕拾不知所措,而且很明显感到她整个身子克制不住的颤抖,现在夕拾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把自己仅有的温暖传递到她心里。
就在夕拾试图安慰萤火的同时,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的声音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众人,说来也奇怪,这女子的声音一响起来,奶娃娃就当真不哭起来了。随着娇媚嗓音的落下,一阵异香馥郁又窜入鼻息,一粉衣女子款款而来,巧笑着伸出纤指逗着女人怀里的奶娃娃:“小宝乖,不哭了,怜姨给你唱小曲。”
萤火抬头望去,夕拾转头回望,女子也同时抬眸,一瞬间三种目光交汇,而女子很自然地把目光停在了夕拾身上,很温柔地看着夕拾,眼眸流转,眸子里似有理不清剪不断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