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第十五回 暗中交易
火红的衣袂穿梭在暗夜中,耳畔掠过簌簌的风,风声卷起某个女人张扬而凛冽的笑脸,那张笑脸一直在脑中挥不去。
——离开京城多年,难道你都不想知道七年未见的老父好是不好吗?
——我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帮你把老父从风都找来的哟。”
——想见老父,三更皇城北门见,记得一个人来。
这是在兰陵里,花怜优和萤火的耳语内容。
这也是萤火为什么要像夕拾下迷药的原因。
七年未见的老父,嘴上说和老爹姐姐都没有关系了,但紧要关头,萤火依旧很担忧老爹的安慰,尤其是落入花怜优这种毒辣女子之手。
姑且不论真假,她都想去赴约。
“花怜优,我就去会一会你,看你到底能耍什么花样。”
三更之夜,除了刚才打更之人,就再也觅不到多余的人影。
暗云急速的在头顶划过,似乎预示着前路的阴霾,果然到了皇城北门,城门上一片黑暗,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该不会是……”萤火见四下无人,第一反应便是上了花怜优的当,被莫名其妙地哄骗出来,萤火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就在心中暗骂的时候,轰轰轰,城楼上几团火焰窜了起来,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城门照得通亮,借着火光看去,城楼之上立着几个人,黑衣持刀人站了一排,花怜优立于他们之前,傲气地俯视着城楼之下的萤火。
“来得很准时啊。”
见到了花怜优,萤火心里就有了底,这并非是一场闹剧,花怜优约她前来,定有目的。
萤火来回踱了几步,仰头看向花怜优,一脸不屑道:“此刻约我前来莫非是想要叙旧?我可不记得我们之间有叙旧的情分啊。”
花怜优冷笑,浮光掠影间,面孔中一丝阴险一闪而过。
“叙旧?我和你没什么旧好叙的。”
哒,花怜优打了一个响指,“说到叙旧,我想你肯定和这位有旧要叙呢。”
哗,一个东西被丢下了城楼,那东西被丢下之时,是一路磕着城墙壁下落的,待滑落城墙中断的时候,那东西上头还悬了一根绳子。
“好好看清楚吧。”随着花怜优的声音,一根火把被丢了下来,火把下落的时间很短,可是火把却把整个城墙照得通红,火光映红了墙头,更映红了萤火的眼,借由那火光,萤火总算看清楚了被丢下来的东西是什么。
那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自己想见很久却一直未曾见到的人。
“老爹……”
火把落地,滚落了一地灰屑,火把独自在城墙角落燃烧着,燃烧着……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再看到萤火之后竟裂开了一丝惨淡的笑,那是萤火记忆中的脸,记忆中熟悉而温暖的老爹的脸。
“老爹……”萤火对着城墙上挂着的人大声呼喊,可不管怎么喊叫,被挂着的老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一抹干涩的笑,目光呆滞。
“你把我老爹怎么了?”萤火暴躁地朝花怜优吼叫。
花怜优此刻倒是不紧不慢,一副欣赏好戏的样子,那副嘴脸萤火恨不得从她脸上扒下那层脸皮放在脚底踩个够,“放了我老爹,不然我杀了你。”
萤火显然不想和花怜优废话,而花怜优此刻兴致才起,“怎么?终于知道在意之人被抢夺之后的痛苦了?”
“你******别话里有话。”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花怜优看戏的脸嬉笑起来,啧啧地摇头,慢条斯理道:“你这副嘴脸,才是真正杀手萤火的嘴脸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怜优居然连她是萤火的身份都知晓了,果然她这次回来的目的不简单,那么,在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人的眼睛是很诚实的,不管如何虚张声势或者说谎都看得出来。”花怜优撩起一缕发丝在指尖摆弄起来,“萤火,你知道你现在的眼睛里浮现出的是哪种感情吗?”
萤火怔住不语。
花怜优继续摆弄着发丝说道:“是愤怒和不安啊。”
萤火的心思被轻易戳中,她愤怒花怜优的卑鄙手段和如此对待她年迈的老爹,不安则是因为担忧老爹。
“一句话,放人还是不放。”
花怜优根本不着急回答,慢悠悠地朝旁边伸出手,她身旁的黑衣人立即把火把交到她手里,花怜优望着火把叹了叹气,明艳艳的火把映得那一双媚眼妖冶绚烂。
呼,花怜优朝火把吹了一口气,火势立即呈另一边飘去,待火势飘回来之后,花怜优的目光移向城楼上悬挂的绳子,手中的火把慢慢靠近绳子……
这一举动惹急了萤火,“你要干什么?”开口之际,袖口中的飞针已经射了出去。
叮叮叮,黑衣人同样发出暗器,飞针和暗器碰撞后,还未靠近花怜优就掉落在地。
“呐,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若在火烧断绳子之前你能打败他们,你就可以救出你老爹了。”话音落,花怜优手中的火把也点燃了悬挂的身子,呼呼的火势在风中蔓延,暗黄的麻绳在火中表面开始被烧黑。再过不久,绳子便会被烧断……
“老爹……”
萤火呼喊间,长针在手,足尖点地飞身而起,针尖直指城头。
同一时间,花怜优身后的黑衣人也飞身下城楼,一圈黑衣人在空中就和萤火展开搏斗,乒乒乓乓的声响此起彼伏,时不时有人发出闷闷的嘶叫声,或是身体应声落地发出的砰砰声。
长针在手,针如剑,剑势千变万化,一招一式皆充满了愤怒之情,萤火把全部的心情全部转化为剑势,在黑衣人围攻之下,周身全部笼罩在剑光之下,每出一招必要嗜血,那咄咄逼人,招招致命的剑势已经迫得黑衣人快没有还手余地了,那些黑衣人倒下去一个另一个人又飞身堵了上来,显然,他们的目的不在击败萤火而是在拖住萤火的时间。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在刀光剑影中,萤火甚至听到粗麻绳烧裂之后,一根一根细绳发出的断裂声。
要再快一点,要再快一点,不然,不然老爹就要,就要……
没有时间再浪费了,袖口一抖,万千飞针飞窜而出,四面八方飞窜而来的飞针,针针射中黑衣人之身,脸部,眼睛,胸口……
暗夜、火光、一片如雪的针尖麦芒、嘶吼、飞溅的鲜血……组成了一副血腥而压抑的画面。
嗖,腰间一根嫣红的长鞭,如长蛇盘旋在空,手腕抖动间,红色的长蛇蜿蜒袭去如雷霆一般,一刹一瞬,黑衣人全身爆裂,炸开的身体爆了一地血色,萤火不做丝毫停留,手中的长鞭如闪电破云一般,直奔被吊在城楼的老爹而去……
嗖嗖嗖,阴风旋起,仿佛有另一条蛇从暗处奔涌而来,一眨眼的功夫,月光在一瞬间化作了万丝透明的细线,细线有如万千吞吐的蛇杏子,紧紧缠绕上嫣红的长鞭,鞭头只差一毫就能卷住老爹了,可就是差了那一毫,长鞭再也无法自如游动。
萤火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萤火脸上还带着迷惑和震惊的表情,几尺包裹着人影的黑布在眼前一晃而过,洗去血腥,月牙微露,冷风拂面,白月光、红火光衬托出一片黑,那人微微的笑着从黑影中而来,狡黠的脸庞透着些许孩子气,温馨又邪气。
萤火微怔,为这个男人的出现。
但等到她想要开口的时候,冰冷的刀锋也已经架上她的脖颈。
身后冰冷的声音响起,“萤火,我背上的伤,你可还记得?”
不用回头,萤火也知道,脖子上冰冷的刀刃是小夜刀,而握着它的主人便是炎舞,而先前出现的男人则是堇。
啪,绳子断裂之际,萤火却无法挣脱身,眼睁睁的看着老爹的身子遥遥坠落,也许真的就此永别了,心头想着,相见还真不如怀念呢,一旦见面即是永别。
“老爹,女儿不孝,您的恩情下辈子再来还。”萤火失笑地对着摇摇欲坠的人影喊道,“不过老爹,你放心,害死你的人我定会让他们下去陪你的。”说完,萤火惨淡的笑在暗中弥散开来。
“哈哈哈哈……”
咝咝咝,月光幻化而成的细线有如活体一般,只在堇指头动动的功夫,就准确无误地缠住了慕容老爹的身体,让那具残破的身子倒挂在半空中,紧接着传来堇戏谑的声音,“没想到萤火……你还能如此豁达呢。”
萤火讪笑道:“难道主上从未告诉过你吗?杀手就该无情无心。”
“……”
“我身上可附有阴磷劫火的毒哟。”见堇没有反驳,萤火偏头对炎舞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整个暗花流有谁不知道毒公子泉的杀招阴磷劫火,而泉和萤火关系甚笃,炎舞本能地后撤步子,架在萤火脖颈间的刀锋也微微偏偏了。
“她骗你的……”堇还未说完,萤火就在炎舞起了闪念的下一刻抖出另一个袖口藏着的长针,长针抵在了炎舞的心口,而炎舞的小夜刀离萤火的咽喉有半指的距离。
“堇,你给我好生注意你手中的线,不然我手中的针尖也是会不听话的。”萤火手中的长针故意往前刺了分毫,只是分毫,炎舞便感觉到肌肤上沁出了一滴血珠。
堇以慕容老爹为人质,萤火手中则握着炎舞的小命,这一场对决,没有谁可以说自己赢了。
啪啪啪,城楼之上响起一阵突兀的掌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好一场对决啊,杀手排行榜上第五、第六、第七的对决果然精彩。”花怜优一边拍掌一边把脑袋伸出来看看他们,依旧一副看戏的表情。
“原来你入了暗花流啊?”萤火抖动了左手的长鞭,堇会意得松了几根手指头,缠绕住长鞭的细线缩了回去,萤火抽回长鞭,微微一笑,“就你这等货色也能入暗花流,难道是主上老眼昏花了吗?”
花怜优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恼不怒,一派得意的道:“主上看上我,就自有我的厉害之处。”
“哼。”
无视萤火的不屑,花怜优继续说道:“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去做,我保证你老爹能活命。”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啊?”
花怜优的手搭在城墙上,竖起食指摇了摇,指了指吊在半空的慕容老爹再指指了萤火针指的炎舞,“你老爹的命之于你而言,和炎舞的命之于主上而言,孰轻孰重,不用我说了吧。”
别说是萤火,就算是炎舞和堇,对这个答案也早就明了在心。
对于主上而言,只有银票和组织,现在外加一个莫名的权势,至于组织中任何一个杀手的生或者死,主上全然不在意,杀手于主上而言,死了一个立即会有下一个补上代替,上一任堇这一任堇,上一任萤火这一任萤火,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即使那些奉命出去执行任务的杀手,被捕被俘或者无人收尸的现象也时常发生,所以即便是此刻身在针尖之下的炎舞,她对自己的结局也早已了然于胸。
没错,炎舞的死活威胁不到主上,而慕容老爹的死活却能威胁到萤火。
萤火回头对上炎舞那一双寒如星辰的眸子,轻轻一笑,萤火的笑在月光、火焰下是如此的惨淡和无奈,是杀手和不是杀手的时候,她总是会被一些似有该无的情感给牵绊着,看来,上天注定了她只能是个优秀的杀人者,而非一个合格的杀手。
萤火抽针罢手,在针尖离胸之后炎舞有一瞬的不解,萤火凝上炎舞的面庞,细细微微地勾了勾嘴角,然后转过身去,就再也没看炎舞一眼了。
“说说看,你的要求。”
欣赏到了萤火恐慌不安的表情,又见识到了萤火无奈又惨淡的笑意,今晚一行让花怜优大为满意,心中被莫名的膨胀感给填满,想着,也不枉费她下了那样的决心去换取一张新脸,换脸时的痛苦和不堪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晓,换好脸之后的两个月,被包得像猪头一样的脸,夜夜痛醒,痛醒了还要再睡,如此往复,每一夜每一日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个噩梦,在无边的黑暗中,在永远醒不来的噩梦中,谁也不知道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决心熬过来的。
好在她最后还是熬过来了,好在她并未此举感到后悔,以命换得的新脸,以一种新的姿态重新站到世人面前,那些黑衣人、甚至是组织数一数二的高手都要对她另眼相看、视她的话为主上的命令,这种膨胀感让她觉得,这以前的二十多年都是白活的,现在,才是生命的开始,以后,她还要活得更加精彩。
挥一挥衣袖,花怜优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萤火,以发令者的口吻对萤火说着,“我的要求很简单。”火光下,暗影渐渐爬上花怜优的脸,阴沉一片的脸,低沉着嗓音道:“用硕王的人头来换你老爹的命。”
——一颗人头换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