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撩红尘
谢行远快要溺死在温柔乡里,怀中人的呓语却将他惊醒。
她说:“令狐晞,我们做一对如花美眷,一起度过这似水流年吧。”
他是谢行远,绝对不是那个谁谁谁。趴在他肩上的小狐妖声音很轻,轻得话音刚落就融化在夜风中,可是对他而言,刚才的甘甜醇美立刻化作一柄利剑,正中心脏。
他猛然警醒,一把推开怀中人。这小狐妖的媚术还真是厉害!他虽然没有被吃光抹净,但也很明显被轻薄了。可是对方被推开后,竟然死性不改,死死的盯着他看,就像他没穿衣服似的。
谢行远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原本和没穿衣服差不多,他又羞又忿,干脆蹲在水里,后来在河水和夜色的双重掩护之下,谢行远得以收敛心神,他是仙嘛!为甚还要怕这个小狐妖?!何况她还偷了自己的衣服!
想到这里,谢行远大方的站起来,抓住女子捧着衣服的手,大声喝道:“那里来小贼,这次人脏并获,看你还怎么抵赖!”
“这衣服是你的?给你就是了,我又没打算拿走。”息昔将衣物揣进给他,发现自己认错人后,她失望得连哭的精神都没了。
“哼,别以为轻描淡写就想蒙骗过关,老实说,你在这里偷过几次衣服?”谢行远牢牢抓住息昔正要挣脱的手,板着脸逼问。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在乎那两套衣服,而且还想回味刚才胜过一切的亲吻。
“我没想要你的衣服。我只想要……。”息昔顿了一会,神情颓然,懒得继续解释,“好吧,我就是个小贼,任由你处置好了。”
息昔这般表现,谢行远猛然一愣,放开她的手腕,展开长袍裹住身体,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按照人界的律法,偷盗价值十枚银币的物品,就应该被扭送到衙门,杀威棒五下,监禁十日,原物归还或者赔偿等价之钱币,次年捐税双倍。”
“噢,还要挨板子?”息昔摇摇头,“我又不是人族,不受人界律法管辖,既然你是仙界,就按照仙界的规矩惩罚吧。”
“这个——这个嘛。”谢行远哑然,仙界还真的没有关于惩罚偷窃的法令,其实仙界的规则就是在没有规则,如果出现什么恩怨,基本都是私下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就请天帝决断,而天帝是个不愿意动脑子的家伙,耐着性子听完双方的控诉,他基本都是一个意见:这里是仙界,要求的清心寡欲,抛却一切烦恼纷争,才适合呆在这个地方。你们为了这点小事而争吵,看来是凡心未泯,欲望在作怪,所以都滚到人界历劫重生罢!要吵就去人界吵去,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回仙界。
“咳咳,我们仙界的惩罚太严酷了,还是按照你们妖界的法令吧。”谢行远觉得直接说没有实在太便宜她,总得找个借口以示惩戒。
“我们妖界?”息昔哑然失笑道:“在妖界,别说是偷衣服,就是偷法器、偷老婆,偷相公,都没有什么法令惩罚。只要你有本事偷到就行,偷到手了就是自己的,被偷的只能怪自己道行太浅。”
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谢行远被她嘴角的一弯笑纹牵动,觉得心情大好,什么惩戒,什么报复都忘到九霄云外,也笑着回应息昔,
息昔怔了怔,谢行远微笑的时候眼眸清澈无比,如青丘山落雁潭里终年不结冰的潭水,当她还是小玄狐时,每次戏水或者溺水完毕,都是令狐晞将她捞出来,裹在厚棉布里擦干毛皮。
此刻面前的男子全身湿漉漉的,息昔痴想,令狐晞无数次帮她擦干毛发,而她化成人形之后,每次跳进潭水里,他都躲得远远的,看都不看她一眼,是不是已经厌倦了呢?
息昔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将谢行远眉毛和睫毛处的水珠一一吸干,谢行远僵在那里,稍稍往后移动半寸,却也没有拒绝。
于是宽阔的河面上出现这种极为诡异场景,披着半湿青色长袍的男子僵硬的立在河水中,水漫过膝,身边的女子用手帕裹着长发帮着他拧干,还时不时的将纤细柔滑的手指埋进去梳理。
半刻钟后,谢行远的头发不再滴水,息昔额前微微出汗,这擦干毛发的活还真是累,难怪令狐晞不愿继续做下去。
息昔蹚着水走到岸边,解开行李将降落当日令狐卫放在河边的衣物搁在岩石上,“这是给你的,换上吧,你的外袍快要浸湿了。”
谢行远走近一瞧,这不就是那日被偷的衣服嘛!刚才差点还以为她是无辜的呢。
狐性多黠,果然不假。
“好了,我帮你擦干了头发,还送你干衣,算是惩戒了吧。”息昔背上行李,打算开溜。
“不行。”谢行远脱口而出,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挽留,情急之下,他极为牵强的说:“你偷了我的初吻,我——我也要你的,嗯,这样才公平。”
缘分和桃花运这个东西,没有很可怜,多了则很可怕。
息昔昨天刚刚摆脱蔷薇君孟霄潇的纠缠,今天又把谢行远误看成令狐晞,还偷了人家的初吻,虽说归还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初吻就像个泡沫,一旦触过就永远消失了,怎么还?
“其实我早就还给你了——就在刚才,我也是第一次吻别人。”息昔一说谎就面红耳赤,她还是玄狐的时候,经常****令狐晞,初吻不知不觉的就没了。可是她实在不愿意再次亲吻谢行远,原因很简单——他不是令狐晞。
可是在并不了解息昔习性的谢行远看来,此刻的面红耳赤是娇羞的表现,以初吻换初吻,这个他也不算亏吧。
“呜呜!呜呜!”
小孩洪亮的哭声将各怀心思的妖和仙惊醒,一个穿着短褂短裤的男童提着小竹篮沿着河滩边走边嚎哭。
息昔是个软性子,她从行李中掏出一块预备当干粮的香饼,轻轻塞给男童,柔声道:“别哭啦,姐姐给你饼吃,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男童闻到香饼的味道,渐渐止住了啼哭,他放下竹篮,咬着嘴唇,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接过香饼,可能是太饿了,几口就将满月般的饼啃成一弯新月。
“慢点吃,我这里还有。”息昔用手帕擦去男童嘴角的饼屑,又递给他两个香饼,一包话梅干。
当三个香饼在男童胃里玩游戏的时候,他意犹未尽的含着话梅干开始道明原委。
“下午妈妈说家里没酱油了,就给我两个铜币去东街老李家杂货铺打一斤酱油。我很聪明的哦!不到三岁就会打酱油了!乖乖的听妈妈的话,提着放着瓶子的竹篮就出发了”男童眉飞色舞的讲述着,若不是颊边残留的泪痕,很难想象他刚才还哭的像一锅稀饭。
“我出了巷口,碰到隔壁的虎子兄弟抱着大捧的桃回来了,说王家果园的院墙被狗刨了一个洞,可以钻进去随便偷,哦不,是随便拿。我看离妈妈做饭的时辰还很早,就先去城外王家果园拿桃子,可是等我到了那里,墙洞被早就被看大门的堵死啦!”
“只好折回去打酱油,快到杂货铺时遇到买糖葫芦的,一斤酱油两枚铜币,妈妈给了我三个币,剩下一个是奖励我乖,买零嘴吃的,男童掰着肥白的手指算起数来,“可是掏钱的时候才发现铜钱都不见了!”
“我就回过去找啊找,找到天黑也找不到,好饿,又不敢回家。”男童抽了抽鼻子,散开双手,掌心空无一物 。
这段酱油打的颇为曲折,这个七八岁的男童能如此有条理的讲述出来还真是不易。
“哦,原来是这样。”息昔从钱袋里数出五个钱币来,“这两个是给你明天打酱油的,其他三个留着买糖吃吧,那个果园就不要乱闯了。”
“谢谢姐姐。”男孩犹豫片刻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疑似手帕的脏布来,笨拙的包好五枚钱币,小心翼翼的放在竹篮底部。
“偷东西总是不好的。”谢行远赞赏的看着息昔,这个小狐妖挺有爱心,还教导小孩子不要误入歧途。
息昔并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继续谆谆教诲男童道:“你若要去拿,最好和邻居虎子兄弟一起去,大虎爬树,你在树下接果子,小虎把风,这样就不会被看园子的逮到了,还要你千万要小心看门狗,最好是先扔一根骨头把它引开。”
“恩,好——。”男童受益匪浅,对息昔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谢行远扯了扯息昔的袖子,低声道:“这样教小孩是不对的,从小偷果子,长大了还了得。”
“你也知道他们是小孩啊,那有不偷果子的孩子。”息昔将一包杨梅干放进男童的竹篮里,牵起他的手,“你叫什么名字?家在那里?姐姐送你回家吧。”
“我姓白,叫做……。”男童迟疑了一会,还是没有说出名字,而是指着城东方向道:“城东白氏豆腐店就是我家开的。”
“待会见了母亲,你就说趴在草垛上睡着了,现在才醒过来,千万别说你偷果子丢钱的事。”息昔叮嘱道。
“知道了。”男童乖巧的点点头。
没过半刻钟,前方看见一群打着火把的人在河岸处找寻,几艘渔船亮着灯笼在水面上缓缓而行,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哭喊着:“槿儿!槿儿!你在那里!不要扔下为娘一个人啊!”
“妈妈!”男童大声回应着,朝着母亲方向奔去。
妇人抱着男童又哭又笑,狠狠的亲了几口,又使劲拍拍他的屁股,“赤槿!好好的不去打酱油,到处瞎跑做什么?下次小心你的皮!”
“妈妈!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赤槿!”男童抗议道,“白赤槿这个名字太难听了!虎子他们都把最后一个字省掉,故意卷着舌头叫我 ‘白痴’!”
“老娘生你之前天天梦到赤槿花,你不叫赤槿叫什么?”妇人拧了拧孩子的耳朵,叹道:“你是个女孩啊,长发不留,裙子也不穿,天天和那帮野小子混!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