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别诱惑我破戒
大剌剌地翻个身,抱住被子滚几圈,找个舒适的位置吧唧几下嘴,继续睡。然而,舌尖味蕾缠绕开的那种隔夜感,让本打算继续蒙头大睡的邢欢蓦地睁开了眼。
被那双惺忪睡眼所吸收到的景物并不陌生,花哨的床罩,镶着金子的俗气床架。无所不在的铜臭昭示着这里是任万银的府邸。她不是应该被气到把自己锁在房内思过的吗?难道是她梦游了?
“哦,痛……”邢欢边想着边撑起身子,过大的动作幅度让脖子后边传来一阵刺痛。
她痛得龇牙,也因此想起了昨夜种种。
想起赵永安庆幸终于可以把她丢出去的口吻,想起悟色大师带着她跳窗而逃,还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安全落地了。
想起她道德还未泯灭,做不出毫无交代就私奔的事,吵着要回去先跟相公解释清楚,证明她是打算出家侍奉佛祖,而不是侍奉和尚时,同时想起她的话没说完,悟色的手刀就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只觉得痛,意识清醒地瞪他,挣扎谩骂的声音比之前更响。他皱眉,又在她脖后剁了几下,终于……她再也想不起什么了。
“死和尚!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就算我不漂亮,也没必要剁猪肉那样把我剁晕啊。”伴着咒骂,她穿好衣裳,用力系妥衣带、腰带,冲向一旁的铜盆旁,开始梳洗漱口,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完成一切。
而后踏着沉重的步子,拉开房门,正打算去兴师问罪。
一抹鬼祟身影突然吸引了邢欢所有的注意力,她困惑蹙眉,歪过头细细地打量。等看清那抹身影后,愈发觉得不解。那不是无关紧要的路人,而是任万银,有谁会在自己的府里那么偷偷摸摸的?
于是,一个念头迅速在邢欢脑中形成——他打算去刨坑埋金子!
邢欢没有任何耽搁,蹑手蹑脚地跟踪。
拐了一个又一个弯后,邢欢隐隐有了头晕感,不得不叹服任府这种极适合躲猫猫的格局。尽管如此,她仍旧不依不饶地尾随,直到瞧见任万银钻入一条小径,小径那头连接着的院子看起来很破旧。
她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贸然跟上去被发现了怎么办?那么荒芜的地方,“碰巧路过”这种借口不太好用吧?
就在思量的过程中,邢欢还是情不自禁地迈开了脚步。
“砰!”
结果迎来的是一记结结实实的闷棍,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脸颊上,眼前一黑后,邢欢骤然倒地,第一感觉竟然不是痛,而是鼻尖不断往外冒的那股暖流。
“啊!是邢欢啊!”
“……”任万银透着惊讶的叫喊声,让邢欢愈加欲哭无泪。理智逐渐清醒,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她默不做声尝试着爬起身,无奈头重脚轻,只好打消念头。
俗话说,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躺下。于是,她索性放弃表现坚忍不拔的精神,双腿一伸,躺平了。末了,邢欢还昂起头,试图让不停往外冒的鼻血倒流回去。
“哎呀!邢欢,你还活着吗?要不要紧?难道这就是大师说的血光之灾?你可千万别死啊!说句话听听……”他撩起袍子蹲下身,就近查探她的情况,见邢欢闭上眼后,任万银慌乱起来。
邢欢觉得脑袋里在嗡嗡作响。蓦地,她抬起手,狠狠地抓住了任万银的衣袖,哀求道:“能否别摇我了?你是嫌我鼻血喷得还不够蓬勃吗?”
“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呀!”任万银松了口气,担忧的不是她的生死,而是庆幸自己不会被当做杀人犯。放松心弦后,他才关心起邢欢的惨状。邢欢的脸上挂着两管鲜红的鼻血。任万银自责之余,觉得邢欢也应该承担些责任,“你做什么跟着我?我还以为是贼人。”
“哪有那么多贼人啊?”到底谁鬼鬼祟祟的看起来比较像贼啊?对,问题出在他身上。想着,她随手用衣袖捂住鼻子,嗡着声音解释道:“是你自己比较偷偷摸摸吧,害我误以为你是贼,才会一路跟过来的,好不好?”
“嘘!轻点,别让人听见。”他紧张兮兮地压住她的头,往怀里塞,意图想要捂住她的嘴,逼她噤声。
“唔……唔唔……”她奋力挥舞双手,尝试着想要挣扎。
“实不相瞒,我是来藏东西的。”
“……”见鬼了,还真让她蒙对了。
“之前有个人给了我一块玉赊账,前些天大师说那块玉价值连城,所以我打算藏起来。”
“……我、我我什么都不说,你别闷……闷死我……”挣扎无效,濒临窒息,邢欢翻着白眼,无力地给出保证。
“哦,我失态了。”经过提醒,任万银才想起来放开邢欢,并且捎带上郑重其事的道歉。
得到自由后,邢欢缓缓坐起身,贪婪地大口呼吸,憋得通红的脸色渐渐有了好转。
“好惨。”
一旁任万银怔怔地看着她,有感而发道。
“能不惨吗?”是谁把她害到这么惨的?那一棍子要不要敲那么猛,连她自己都没勇气去照镜子查探眼下的脸部状况了。
“就是啊!邢欢,我好惨啊!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啊?啊?!”任万银无预警地语调一变,声泪俱下地哭喊,同时还转过身子,就像个无助到急需怀抱依靠的孩子般,死乞白赖地抱住邢欢。
“啊?”一头雾水的邢欢,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远离他、抽飞他。
“我十九岁死了娘,二十岁死了爹,活生生地成了孤儿,逼不得已继承家业成为京城首富,我也有压力啊。”怀中温暖落了空,他明显觉得不满,可怜兮兮的诉苦却不曾间断。他想,也许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毕竟邢欢是一心想要皈依佛门的,要想和她发展出男女之情从而改变她的心意,得循序渐进。
“任万银,我不介意你把这种压力全给我的。”他有什么资格叫苦啊?不想要家业送给她啊,不想做京城首富给她做啊。
“不,你别急,我还没说完。”他看似崩溃地就地而坐,继续说,“人都说任万银无恶不作,有谁知道我必须套着奸商的外壳才能撑住庞大家业。人都说富不过三代,有谁知道我多想打破这个魔障。人道是创业容易守业难,有谁知道我多想把‘老干爹’继续发扬光大……”
“呃,人还满喜欢说的哦。”她挤出勉强笑意,强忍住想逼他闭嘴的冲动。
“不,这还不是重点,你听我讲下去。原以为我的努力上天都看见了,哪知连天都妒忌我这英才。我前些天发出去的货,被劫了,全被劫了呀,就连一坛‘老干爹’都不剩,你知不知道我损失了多少啊?”
“多、多少?”她揪着眉,意思意思地询问了一句。
哪知任万银还真的从怀里掏出算盘,哭腔哽咽迅速收住,专注娴熟地拨着算珠儿。
嗒嗒嗒的声音流畅地从他修长指尖下流泻出来。邢欢不知道这笔账他还要算多久,有没有可能等到日头西下?到时可能悟色大师连晚膳都用好了,她还必须陪他站这儿计算损失。
这样不行,她回家后的命运已经很未知了,要把握当下。有了决定后,她紧握双拳,大声开口,“任万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