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下定决心,逼自己眼瞎心盲耳聋,等他们笑够了,自然就都走了。
却怎么也没料到,诱发这出笑话的罪魁祸首突然又折了回来。
“各位,不好意思,贫僧把未婚妻给忘了。”
“欸?欸!”邢欢一头雾水,只觉手腕间猝然一沉,再回神时已被强行拉到了窗边,瞄了一眼窗外,居高临下的视角能清晰瞧见底下大街人来人往的光景,“做做、做什么?要跳楼么?大大大师,您淡定点儿啊,这儿可是四楼啊啊啊啊啊啊……”
从凄厉的尾音便能猜测出,大师是真的带着她跳了,还跳得毫不犹豫。
城郊的沉香阁,是座尼姑庵,地处偏僻,香火不够旺盛,今日倒是热闹得很。
“啧啧,未婚妻,你脱了衣裳后还是挺诱人的。”
没错,这轻浮话音的确是从沉香阁的客房里飘出的。
至少在悟色看来,眼前景象用“秀色可餐”形容不为过。没有了那套碎花小棉袄,那身让人误会的“膘肉”也随之消失,事实上,她的身段甚至过于纤瘦了。庵里的衣裳尺寸本就不大,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宽松。即使腰间系带被她绑得牢牢的,衣襟处仍是有些微敞,锁骨暴露在外,隐隐可见如羊脂般细白的皮肤。
原先凌乱的头发索性被她松开,如瀑的青丝散在肩侧。那张脸儿,有些圆润,透着几分可爱,五官算不上精致,却很清秀。怎么瞧,都不像刚才在群英楼里被救下的女人。
他放肆的目光,让邢欢不想去看他。她怕只需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对“高僧”痛下杀手。
“好惨。这位女施主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会弄得一身伤?”好不容易审视完邢欢伤势的师太,忽然开口道。
“不知道,她是贫僧捡到的。”他眼都不眨地回道。
“……”邢欢终于忍不住,猛地转头,鼓起圆圆的眼珠子,狠狠瞪他,“大师,不是您带我跳下楼摔的吗?您说您是得道高僧,轻功了得,别说从四楼跳下去了,就算是从七级浮屠上跳下来,都能保证我毫发无伤。”
“施主,你怎么能在佛门清净之地打诳语呢?我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贫僧只是好心出手相助。”说着,他撩起烦琐的袈裟,毫不避嫌地顺着床沿紧挨她入座,又随手掏出一串佛珠,煞有介事地拨弄起来。
他发间有股好闻的檀香味,稍一挨近,就窜入邢欢鼻息间,扰得她心思紊乱,没法正常思考。她就像是受了惊吓般往一旁挪了挪,同他保持安全距离,“到底是谁在打诳语?难不成您还想说是我摔傻了,摔出多余的记忆了?”
“旁人最多摔至失忆,你竟然还能摔出多余的记忆。看来女施主很有慧根,你要不要考虑出家看看?”
“你……”他成功了!就算是第一次收到永安送来的休书,她都没被气得舌头打结,可这个假和尚做到了。
“坐那边凳子上去!男女有别!”
“太硬了,坐着不舒服。”
——不要以为你有和尚证件,我就不敢揍你!信不信我这就替佛祖收拾了你!
这冲动的话险些从邢欢口中蹦出,可当捕捉到他眼中玩味笑意后,她用力吞回,压下怒火,告诫自己不能失态。对付这种人就该以毒攻毒,大家一起玩阴的。
“呜!师太,您别麻烦了,不用帮我处理伤口了,反正我也不打算活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要脸了,就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命苦啊,五岁死了爹,娘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本还指望着我能替她养老送终。岂料那富商王官人把我强抢了去,我娘为了阻拦惨遭毒打。我好不容易逃出,一路被追杀,逃往京城,遇见大师……呜呜,原本还以为得救了,没想到、没想到……世道变了啊,他他他、他竟然想对我做那种事……我反抗他便打我……别拦我,我还怎么苟活于世……”
“喂,喂,喂!你还真恩将仇报!是谁帮你解围的?我不过是轻功偶尔失效,才害你受伤,你也太狠了!”这是悟色平生第一次看走眼,竟还以为她是个只懂顺从、被戒条束缚住的女子。这前后反差,让他措手不及,甚至忘了冷静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