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太后如此说,心里一阵唏嘘,剑眉高高的揪起。随后,太后径自起身,走到林婉婷的身边,柔声问道:“婷儿,身子不舒服吗?”林婉婷莞尔一笑,故作不知的说道:“臣妾这几日胃口都不好。”此话一出,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伸手将她自座椅上扶起,拉着她来到一旁的软榻上安坐。
殇曜扬见太后此举,眼睛瞪得大大的,丝毫也不明白太后的心思。林婉婷看着众人诧异的神色,觉得有些尴尬,刚想要起身却被太后一手按住,不得不坐着。太后转身对着李嬷嬷说道:“再拿个软垫子过来。”李嬷嬷心领神会,早就看出其中的端倪,朝着太后慧心一笑,赶快取来一个上好的丝垫,小心的垫在林婉婷的腰后。
珞溪坐在一边,蹙眉看着眼前的种种,娇颜上满是不解。反倒是,一边的玉妃好像霎时明白了什么,脸色越渐冷然。
御医很快便赶来,进殿还没来及请安行礼,就被太后叫去给林婉婷诊脉。众人再度一愣,木讷的看着太后脸上掩藏不住的笑意。
须臾,御医脸上一喜,起身跪倒,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是喜脉!”皇帝咻的直视过来,鹰眸中一片清冷。自从上次答应太后不让嫔妃们服用汤药,宫中也就把这个规矩撤了。但是每次侍寝时,他都会有意的避开嫔妃们容易受孕的日子。剑眉越见聚拢,皇帝只觉得心里一阵气闷。
太后听闻此言,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紧紧地攥着林婉婷的柔荑,柔声道:“真的,多久了?”离烟怔仲的看着林婉婷,嘴角虽然含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御医如实回道:“娘娘脉象平和,约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林婉婷嘴角含笑,低垂下眸子。悄悄地望着皇帝,却见他神色凛然,心中隐忍的怒气翻滚而至,嘴角的笑意霎时僵在脸上。
太后见林婉婷脸色忽变,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皇帝时,见他一脸的木然,不悦的唤道:“皇帝!”听见太后的声音,皇帝才回过神来,硬是挤出一个笑脸,僵硬的说道:“好!”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也让太后一愣,见他脸色沉凝,若有所思,太后心里也清楚他的心思。于是便有心庇佑,遣退了御医,转了话题道:“本宫转危为安,又赶上皇后有孕,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皇帝神色淡然,只是对着太后说道:“一切都由母后做主吧!”太后欣然一笑,轻拍着林婉婷的手背,对着她柔声道:“三日后,永福殿设宴,可好?”林婉婷见太后满是笑意,乖巧的应道:“全凭母后做主!”
太后顺势将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欣喜道:“以后什么请安行礼的就都免了吧!万事都要小心,第一胎最娇气!”说话间还伸手附上她的小腹处,缓缓地摩挲着。林婉婷见太后宠溺的神情,心里暗暗得意。
自从御医诊断后,珞溪就一直愣愣的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过。耳边的声音时远时近,脑中一片混沌。冰冷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只是将那衣衫攥出了大片的褶皱。褐色的瞳仁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娇颜,在触上她紧蹙的眉头后,内敛的眼眸中越见深沉,丝毫也看不出他的喜怒。
众人脸上的神色各异,也都各怀心事。殇曜扬颓然的坐在一边,看着皇帝的剑眉紧蹙,他的薄唇也跟着抿成一线。凤目轻眯,不自觉的转头望向珞溪,在看到她璀璨的翦瞳黯淡空洞时,心猛地被揪起。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却也是无可奈何!
甘泉宫内,萧雨薇端坐在书案前,神情悠然的看着手中的书。月心轻声的走进,低声道:“娘娘,萧大学士在殿外等候。”她脸色瞬时一喜,急忙起身,边朝着殿门走着,边说道:“请,快请!”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身穿墨蓝色的朝服,步履健硕的踏进殿内。男子温文尔雅,两鬓虽有些许的白发,但是依旧神采奕奕。
萧雨薇见到父亲,心里一阵欢喜,大步上前,唤道:“父亲!”萧子儒见到女儿,也是满脸的笑意。
萧雨薇上前将父亲请到桌前坐下,顺手奉上一杯茗茶,乖巧的坐在父亲的身边,“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举目望着女儿,萧子儒接口道:“昨日。”眼光审视了一番,他不禁蹙眉问道;“雨薇,怎么父亲离开些日子,你就瘦了呢?”
听到父亲的话,萧雨薇水瞳一黯,胡乱的应道:“没有啊!女儿很好!”萧子儒拉着女儿的手,亲切的问道:“喘病的汤药可有按时服用?”缓缓一笑,她如实回道:“父亲放心,皇上早就让御医开过药方了。”看着女儿含笑的脸颊,萧子儒也略略安心。
见到父亲眉宇间的忧愁,萧雨薇蹙眉问道:“父亲,江南之行怎么样?”重重的叹了口气,萧子儒沉着脸色说道:“哎,前几个月的大旱已经让百姓苦不堪言。如今还未到雨水节气,江南便已经阴雨不断,看来今年的江南乃是多事之秋啊!”
暗自舒了口气,萧雨薇的脸色也跟着一片怅然。萧子儒小心的看着女儿的神色,犹豫了好久,才缓缓地说道:“雨薇,鸾妃的事情,你……”不等父亲说完,她却抢先一步道:“父亲,你该明白女儿的秉性。凡事随缘,我不会强求的!”
拉过她稍稍冰凉的柔荑,萧子儒慈爱的望着她,柔声道:“父亲当然懂你的心思!就是怕你苦了自己。”将她耳边的散发挽起,又沉声道:“皇上是位重情义的明君,所以父亲信他,会好好待你的!”萧雨薇含笑望着父亲,微微颔首。父女两人坐了不久,萧子儒便起身去处理朝政。
躬身送走父亲,萧雨薇站在庭院中,举目望着碧蓝的天际,想着父亲刚才说过的话,心思却是黯然惆怅。正在她转身之际,月心低着头走来,神色有些躲闪。淡淡的扫过她,萧雨薇沉声道:“什么事?”脚下亦没有停步,朝着殿内走去。
踌躇了下,月心还是老实的说道:“皇后娘娘怀了身孕,太后吩咐三日后在永福殿设宴。”向前的步子猛然一滞,萧雨薇身形微晃,水瞳中霎时没了神采。朝阳暖意融融,她却觉得浑身颤抖不止,往日清冷傲然的神情中带着深深地哀戚。
三日转瞬即到,看着外面天色暗稠下来,珞溪的心就一阵阵揪紧。如意给她挑选了件粉色的烟纱裙,梳起蝴蝶发髻,只在发髻的中央垂下一条粉色的流苏,却更加衬得她出尘脱俗。
来到永福殿的时候,珞溪刚迈上石阶正好与梅妃不期而遇。萧雨薇看着她温和而笑,珞溪也是笑意盈盈,两人微微颔首便一同进了大殿。来到殿中见皇帝早已来到,此刻正居中而坐,太后依旧坐在他的左手边,而皇后就坐在他的身边。
各宫嫔妃依着位次而坐,珞溪才要往平日坐的位置走去,却被如意拉着胳膊,小声的说道:“娘娘,最前面的那个位置才是您的!”珞溪瞬时一愣,木讷的望着嫔妃的座次中,最前面的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离着皇帝和皇后很近,珞溪紧紧地蹙眉,此时望着那个位置竟然是如此的刺目。缓和了下,珞溪才在众人嫉妒愤恨的目光中,走了过去。坐在这里,微微侧目便能看到銮椅之上的一切,翦瞳缓缓地望向皇帝,见他正在温和的与皇后对望,薄唇勾起的那抹笑意,狠狠地刺疼了她的心。
珞溪一惊,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凛然的收回目光,嘴角又挂上那淡然的浅笑。直到女子收回目光后,男子的鹰眸才不着痕迹的望向她。
眼前的女子一袭淡粉色的烟纱裙,简单的蝴蝶发髻露出她纤细的脖颈,发髻中央的流苏低垂下,时而拂过她小巧的耳垂,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散发在她的周身,总是引人想要靠近。
不久,夜宴开始。宫女们鱼贯而入,美味珍馐层出不穷。大殿中丝竹声声,歌舞升平,嫔妃们虽然心思各异,但是脸上都堆满了笑意,一丝也不敢表露出来。
萧雨薇紧挨着珞溪而坐,时而望着她,见她神色如常,便别开眼帘。
珞溪直直的望着殿中翩翩起舞的歌舞伎,脑海中却是浮现出皇帝生辰宴上,她在月下起舞的一幕幕。端起酒樽,看着里面晶莹的琥珀色液体,轻啜一口,入口的辛辣让她微微蹙眉,喉咙处顿时传来火烧的感觉。眼神游移间,又不自觉的瞥向皇帝,看着他嘴角含笑的给皇后夹菜,那动作亦如上次种植兰花时的温柔祥和。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酒樽,情不自禁的又轻啜了一口,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入口时也没有了刚才的辛辣,甚至还带着几分甘甜。微微一笑,珞溪便将手里的美酒饮尽。